夜里纪晗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日间所见所闻不停翻涌。
这小厮和丫鬟在纪府做事，每月的俸禄足足有一两银子，养一户三口之家绰绰有余，待遇如此优渥，实在没有背弃主家的理由。
更何况以他们二人对上整个尚书府，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翻来覆去，纪晗烟还没有想到应对之法，反倒折腾得一身香汗，一绺乌黑的秀发沾湿，紧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少女抽出臂来，把被子夹在腋下，感到凉意入怀，才渐渐睡去。
翌日纪晗烟起了个大早，榆林宴虽是盛会，但并非特别庄重的场合。弄云侍奉她穿上粉色的诃子，罩一极长的曳地纱罗笼青裙，腰间系暗纹白带，带下坠一无瑕美玉。
少女蹑足旋转，裙摆如芙蕖般绽放。
顾新柔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早知纪晗烟美甚，之前却从未觉得自己的发小如此动人心魄。
少女有些累了，驻足撑着腰歇息，葱白的柔荑，纤细的柳腰，柔软的隆起，瓷白的鹅颈，还有……绯红的娇靥。
自己有些奇怪，她清楚地捕捉到这个事实。
少女发现了倚靠在门边的她，打断了她正在发酵的悸动：“你今儿个来得可真早，我们是现在就启程吗？”
“嗯，马车已在府外候着了，可准备妥当了？”她回道，给飞驰的心跳套上了缰绳。
“都已备好了。”少女对她莞尔一笑。
赴宴从简，不需携带什么，陈氏那儿也早就知会了。
她早就想见识这儿的风土人情了。
车辕有些高，顾新柔先上，然后回身扶纪晗烟上去。
车内铺着软毯，还置了果案，帐深炉香，让人都不自觉软了骨头。
尚书府位于钧天坊，这可是云中府内城一等一的地段，所住的皆是高官大员，别说布衣短褐，就是那刀笔小吏也没有入内的资格。
道路平坦，马车行驶稳稳当当，也不觉得如何颠簸。少女把帷裳拉上，见这坊内的大街上除了华贵的马车软轿，也只有一些出外办事的丫鬟小厮。
出了钧天坊，街道上才开始热闹起来。不过内城之人就算自身无一官半职，也与衙门中人沾亲带故，他们大多自持身份，不会如市井小民那样摩肩接踵，倒也不觉得街道拥挤。
直到靠近内城城门，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嘈杂吆喝声，少女才切身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外城是普通百姓的居所，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沿街叫卖的走卒，摆摊设店的小贩，身着长裙的女子，追逐嬉戏的孩童，盛世的气息扑面而来。
纪晗烟不觉有些痴迷起来，想到古书中朦胧的大唐，也不过如是了吧。
“阿晗，阿晗。”眼前一只不停摇晃的手把她拉回了现实，她回过头，顾新柔笑颜如花。
“我的好阿晗，你怎呆呆傻傻的了？”
她捏了捏少女的小脸，又道：“你不自知，可外面的人魂儿都被你勾去了。”
纪晗烟闻言看去，果不其然，不仅是男子，连一些小娘子也在痴痴望着她。
这可不怪她们，在一众黔首之中这辆带着家徽的华丽马车本就显眼，天子脚下，她们对这倒也司空见惯，本来只是随意一瞟，却不想车内的人儿含情带怯，让人心都要化了。
至于女子为何也不例外，这可又与坤泽扯不开关系了。坤泽外表与女子无异，芯子再怎么不同，人们见到的也只是两个小娘子暧昧亲昵，大周礼教不严，风气开放，于是上行下效，普通女子之间互诉衷肠虽非主流，但也不在少数了。
纪晗烟要是不生在纪府，恐怕早就被不怀好意的千金小姐们吃干抹净了。
少女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放下帷裳，娇嗔轻啐，面色红润地都要滴血了，直把顾新柔乐的花枝乱颤。
出了白虎门，一路往东去，不多时，大片青翠的榆林映入眼帘，侍卫早已把这处围得水泄不通，在挨个盘查着入会的士子，顾新柔的马车上前，镀金的徽记熠熠生光，侍卫没有拦下直接放行，惹来一片艳羡的目光。
等到了驻马的地方，纪晗烟下了车，自有侍妾前来引路。
顾父身为大理寺卿，乃是正三品的朝廷重臣，设在面南的次座上，纪晗烟只管随着顾新柔坐下。
甫一落座，纪晗烟便见一蓝衣美人正望着她，美人面容温婉，见她察觉，朝她嫣然一笑。
顾新柔悄悄咬着耳朵：“她可是位吃人不眨眼的主，你可不要着了这女人的当。”
不等纪晗烟回问，美人就已款款朝这边走来。她先向顾新柔问了个安，继而转向少女：“奴家名唤虞菡，家父供职于御史台，这位妹妹瞧着面生的紧，敢问芳名？”
纪晗烟报了名讳，美人笑得更开心了：“原来妹妹就是传闻中的纪三小姐，久闻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然是位闭月羞花的可人儿。”
纪晗烟可不会被她的花言巧语冲昏了头，再说这传闻中的她，恐怕胆小怯弱，不成大器吧。
见她不应，美人不进反退，她一把把少女的小手攥在掌心，手指有意无意地在少女的手背上撩拨着：“妹妹名字里也有个菡，可见你我二人当真有缘。”
少女心想此“晗”非彼“菡”，她可不与她纠缠。纪晗烟想把小手抽出来，可美人面色不变，手却握得越发紧了，摆明今日吃定了她。
正当场面胶着之时，顾新柔上前，两手不着痕迹地将她们分了开来：“阿晗与我还有事要谈，虞小姐还是请回吧。”
少女赶紧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顾新柔受用极了。
虞菡面色不愉，但也不好多纠缠，她行礼告退，回座时还一步三回头。
纪晗烟吐了口气，环视四周，看见还有不少的千金小姐望着这边，跃跃欲试。
“我们家阿晗可真是讨人喜欢。”顾新柔笑道。
只是纪晗烟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语气带着酸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