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又去进草料啊?”
“呵呵,是啊,这几匹马真是能吃,难怪如此剽悍。”
“诶,莫说这话,还是你养得好。”
“过誉了,过誉了。”
李行和一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小厮打完招呼,径直出了府。
钧天坊路上除了和他打扮约莫的小厮就是坐轿的大人们,李行低着头一路出了内城。
可他并不是去往集市所在的方向,而是拐了个头进了景阳坊。
景阳坊在外城可是数一数二的繁华地带,商铺鳞次栉比,李行看也不看两旁琳琅满目的货品,他循着记忆的方向走去,瞧见了一家当铺的帘招。
此时时刻还早,铺子门可罗雀,掌柜的正在算账,一边捋着胡子一边打着算盘。
“小人今日带了家传的宝贝,还请掌柜的上眼。”
那掌柜挑着眼皮瞅了他一眼:“不知是何物件。”
“是一件玉璜。”
“可否细细描述。”
“色黄带赭,体扁出廓,阴刻瑞兽。”
掌柜打起了精神:“还请到内室细谈。”
他掀起了帘子,帘后是一方小院,在这寸土寸金的云中倒也算得上大,李行随着他进院,到了对侧的耳房。
“还请稍作歇息,先生一会就到。”
掌柜出去了,李行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待着。
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进来了,李行赶紧起身行礼。
“小人见过先生。”
“免了。”这男人声音尖锐,既无寻常男子的粗犷,也不似女子的婉转。
“直说今日带来了什么消息吧。”
他转身坐在主座上,捧起桌上的茶杯吹着气。
“昨日大公子偷偷带三小姐出府游玩,去了临春阁。”
“到底是男人。”这娘娘腔笑道,“从边疆苦寒之地回来,耐不住寂寞也是人之常情。”
他喝了口茶,示意李行继续说下去。
“大公子不慎与三小姐走失,所幸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自己寻路回来了。”
“只是据说差点被拦在阁内。”
娘娘腔道:“这纪家三小姐我也知晓,听闻乃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能从那群女人手里逃出来,倒算的上是她的本事。”
他可是对这临春阁的背后了解得一清二楚,要不是有那人托底,给这些所谓的大家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祸害良家子。
“就这些?”
“就这些了。”李行点点头。
娘娘腔皱眉:“今日给你五两银子。”
李行接过银子,连忙点头哈腰。
“那小人这就告退了。”
他拱手低头,眼珠子在手掌的遮挡下骨碌乱瞟。
还真就给他瞧出一点门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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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令信是这副模样的吗?”
纪晗烟左手敛袖,右手蘸着墨汁,在棉连纸上勾画着图案。
棉连纸属宣纸,细腻柔软。纪晗烟手下的更是棉连中的精品,称为“六吉棉连”。此纸价格高昂,专供于大富之家,寻常百姓乃至刀笔小吏很难用得起。
纪氏百年望族,底蕴厚重,这六吉棉连平日里也不过被纪晗烟当作笺草,涂满了丢到纸篓里便是。
“大体不离了。”李行答道。
不错,李行此次出府正是出自纪晗烟的授意。
她偷跑出去扭着脚,虽说一觉醒来好得差不多,可是行走间还是不便,更别提那从下颌到脖子上遍布的红印。
沈容下嘴真是不留情。
纪晗烟知晓今日的请安自己必不能去,干脆假装称病。
谁知陈氏直接来了她院里看望她,她问一句,少女躲在被子里闷声答一句。
陈氏心生疑窦,一手把她被褥掀开来。
就此东窗事发。
陈氏又气又怜,可实在舍不得骂她。
于是她准备拿纪晗轩开刀,就等他下朝回府了。
既然嫡母已知晓了,纸包不住火,正巧李行也几日未去那当铺。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主动泄露,顺便派李行打探那娘娘腔的身份。
方才李行告退时,在那娘娘腔大氅下瞥见一别在腰间的令信,他赶紧记住形状图案,回来就直接面见纪晗烟,由少女根据他的描述画下来。
此刻纪晗烟毫下是一道方形的令信。此令长五寸五分,宽二存四分,上窄下宽,正面盘着一坐虎。
至于背面是何模样,李行也不清楚。
少女从未见过这样制式的令牌,苦思无果,只能先搁置在一旁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消息竟然只值五两银子,这娘娘腔也忒瞧不起人了。
李行前脚刚出院子,有一丫鬟后脚就进来了。她求见纪晗烟,道纪闵正唤她过去。
这可把她吓坏了。
纪闵面容俊美,奈何总是不苟言笑,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
她怕自己一过去就要挨罚了
纪闵的书房不在她们这些女眷所在的后院,而是在他平日办公的前庭。
纪晗烟每次路过,都只是略略瞄一眼,不敢进去一探究竟,这次终于有机会见识一下了。
可她并不想要这个机会,也不知晓撒娇有没有用,她忐忑不安。
进了门槛,里面的摆设不甚豪奢,色调也偏向暗沉,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熏香。
让少女稍稍心安的是,哥哥姐姐也都在。
纪晗月最见不得她受罪了,应当会替自己求情。至于纪晗轩,就让他替自己顶罪吧。
想必能为妹妹鞍前马后,他也会非常开心吧。
“烟儿给父亲大人请安。”
先低头卖个乖。
“昨日你与轩儿去了临春阁?”纪闵叫她起身
“回父亲大人的话,烟儿的确与兄长去了此处游玩。”她硬着头皮答道。
她来这里之前特地在襦裙里穿了高领的内衬,就期望掩盖沈容留下的痕迹。不然被父亲瞧见定会雷霆大怒。
“那是七公主殿下送你回府的?”没想到纪闵并不纠结她去青楼的事,而是询问起了卫明契的事。
少女依实回答,便见纪闵脸上浮现了莫名的神色。
纪晗月叹了口气:“陛下今日问起了此事。”
纪晗烟惊诧万分。
昨日卫明契抱她上车时她一直蒙着脸,回府时夜已深,府里大部分人都睡下了,她与卫明契亦未碰见巡夜的侍卫。
今日吩咐李行泄露的也不与卫明契牵扯半分,弄云对自己更是忠心耿耿,按理来说只有她们三人知晓。
“陛下是从何......”
她还未问完,突然止了声。
这消息是如何流出去的已不重要了。
卫柘亲自过问此事,个中深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