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春秋已高,立储之事在他而立之年就已决下。
当时卫柘年富力强,有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方之心。
太子敦厚仁敏,龆年便知忧民疾苦,卫柘甚喜,对寇久战必损国力,当他百岁之后,卫明旭接替他做个安民立政之君再好不过。
只是战况给了他当头棒喝。
大周需要一位威彊敌德的天子。
虽说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可嫡长子继承制早在大周立国之时就只是一纸空文。
诸位殿下们深察帝心。
皇子们自不必多言,大公主与太子一母同胞,四公主母族势大,亦生贰心。
卫柘思虑再三过后,默许了。
众人心照不宣。
纪氏一向中立,百年来不涉夺嫡之争。
这次纪晗烟与七公主走得如此近,是否代表纪家不再置身事外了呢?
此事一出,最大的得益者不言而喻。
卫明契不过一养尊处优的弱女子,为何能一手御马?
她不过第一次来尚书府,怎么对府内布局如此清晰?
纪晗烟心下发冷,手心都生了汗。
昨日的旖旎犹如镜花水月,一触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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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晗轩挨了家法伺候,被陈氏抽了十鞭子。
他在祠堂跪了一个时辰后,就迫不及待跑到纪晗言跟前诉苦了。
“我的好妹妹,你瞧瞧,这都是哥哥替你受的罪啊。”
他那张俊逸的脸皱成一团,掀开的衣袖下还有红肿的鞭痕。
纪晗轩身为剽骑将军,在疆场久经厮杀,不知见识过多少枪林弹雨,怎会惧这小小的十鞭子?
少女才不理会他的苦肉计。
“那我的好哥哥,你为何狠心撇下妹妹而去呢。”
“还不是烟儿去了那么久。”说到这,纪晗轩顿时觉得自己占理了。
“台上的沈大家都下台了,烟儿还未回来,哥哥我担心不过,只好出去寻你了。”
纪晗烟无言以对。
她想起自己那会儿还在沈容的床上躺着呢!
“不过那沈大家真是个温柔似水的美人儿。”纪晗轩话匣子停不下来了,“也不知哥哥我能否一亲芳泽。”
好呀,亏她差点心生愧疚,原来是个见色忘妹的。
你想做她的入幕之宾,她却想做你的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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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以朝,夕月以夕。
中秋一至,举国休沐三日。
纪闵得了空,决定携全家老幼去漴江观潮。
漴江乃是大河的支脉,离云中不过几十里地。水力充沛,也不酿灾,平日里沿线百姓常从此取水灌溉。
纪闵与纪晗轩在前方骑马开道,她们这些女眷则乘着舒适的马车,后面随着几十个丫鬟侍卫。
纪晗烟今日穿了件鹅黄的裙裳,耳下也坠着一对墨绿垂珠,盈盈楚腰,人比花娇。
陈氏见了就欢喜,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
少女有些羞赧,她可是第一次与嫡母如此亲近。
她腻在陈氏的臂弯里,光洁的上额贴着嫡母的下颌,恍惚间真回到了从前向母亲撒娇的日子。
心下有些难受,她闭着眼,把头埋在嫡母的领口里。
“是有些乏了吗?”她听见陈氏温柔的嗓音。
她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先睡会儿吧,等到了娘再叫你。”
少女感觉陈氏在抚摸她的后首,渐渐地真的涌起了困意。
一觉醒来,离漴江不过几里地了。
纪晗烟从陈氏的怀里钻出来,拉开帏裳。
大周大道平整宽阔,可供二十余辆马车并行通过,此刻路上已满是拖家带口前去观潮的布衣官宦,普通百姓大多步行或乘坐牛车,脸上洋溢着惬意的笑容。
不远处农田连片,已收割的稻茬齐整,村落的檐角隐隐约约,微风吹过,送来泥土与草芥的清新气息。
见此情景,少女也驱散了心底的阴霾,心情逐渐明朗起来。
伴着车队的前进,纪晗烟听见了潮水的呼唤。
她迫不及待跳下车,往江边观景台跑去。
远处水天一线,既而渐近,声似雷霆,千尺崔嵬,砉然欲惊。
巨浪从高处跌落,在崖石上摔成雪块。
浪风裹挟着水汽往观景台汹涌而来,少女感觉到湿意,闭上了杏眸。
预料之中的水滴并没有如愿打在面颊上。
纪晗烟疑惑地睁开眼,脸前是一方白色织锦宽袖。
她抬起臻首,发现卫明契竟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正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少女不再看她,把七公主的手推开,等待着下一波的潮水。
浪打天门石壁开,涛如连山喷雪来。
卫明契低头看着她,见她纤长的羽睫被沾湿,颊侧额上的鬓发也粘在她的肌肤上。
青丝如墨,白肤胜雪。
卫明契忍不住想要触碰她。
纪晗烟突然张开眸子,立刻惊醒了她,她暗暗把已经抬起些许的手放回身侧。
“殿下没有什么话要对臣女说吗?”
少女紧盯着她。
卫明契心下叹了口气。
“前日的消息,是本宫放出去的。”
“殿下可满意了?”
“是本宫的错,我在此向你道歉。”
“那几次...殿下也是假装的吗?”
此言一出,纪晗烟也开始忸怩起来。
怎么听起来像是情人间的娇嗔了...
卫明契哑了声。
被少女这般质问,她本已确定的答案也开始模糊了界限。
纪晗烟本来只是一时冲突问出口的,没想到卫明契是这样的反应。
她心里怎么堵得慌?
“殿下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计。”
言尽于此,她拂袖而去。
卫明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喉间也开始酸涩起来。
纪晗烟回到父兄身边,他们正在安置行李。
今日她们会在这儿用午膳。
少女闷闷不乐,揽裙蹲下拔起了野草。
她把这可怜的小草当作卫明契,每拔下一株,就想象是在教训那个可恶的女人。
“是谁惹我们家烟儿恼了?”
是姐姐。
“没什么,是我自个儿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纪晗月把她的小手拉过来,用帕子给她擦干手上的草灰。
“烟儿该知道的,天家贵胄,可忠心不可推心,我们自当敬而远之。”
少女的眼眸盛着一池秋水。
纪晗月心里柔软起来,她摸着少女的秀发。
“烟儿懂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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