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契的面容近在咫尺,纪晗烟仿佛看见她眼中的势在必得。
她身子后仰,直到感受不到卫明契温热的气息。
“原谅臣女驽钝不堪,实在不懂殿下深意。”
“殿下今日微服来访,但逗留过久恐怕落人口舌。”
“恕臣女不送。”
卫明契站起身来。
她身姿高挑,比纪晗月也不遑多让。
少女听见头顶传来她悦耳的嗓音。
“三小姐今日妆容略素,还是昨日的青裾更可人些。若坠一美玉,真真是桃羞李让。”
果真还是被发现了。
纪晗烟一蹶不振。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昨夜还想助她,何必要惧这个女人。
更何况……
她抬起头来,笑得娇甜无害:“哪里及得上殿下。”
“殿下养自深宫,蒙学六艺,竟不知射御之外,武力也是了得。”
“不知师从何处?想必陛下也是清楚的吧。”
卫明契脸上的弧度隐去,纪晗烟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言笑不苟的模样。
明明是这样一张似水的桃面,板起脸来也让人只觉美人嗔态多情,少女却开始害怕起来。
她缩了缩肩膀。
“明明是你先恼我的……”
“难道昨日之事不是出自三小姐的谋划?”
纪晗烟没想到卫明契会这样冤枉她,?她簌地站起来,就算比卫明契低了近一个头,气势也丝毫不落。
“你凭空捏造,血口喷人!枉本小姐当时还为你捏了一把汗,想不到转头来就被栽赃陷害!”
卫明契面色古怪:“那你为什么要跑?”
“那是因为……”
少女哑了声。
是呀,自己为什么要跑?
……
“事情就是如此。”
在卫明契的询问下,纪晗烟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交代清楚。
“原来如此。”卫明契也开始解释:“那男子是我别苑内的厨子……”
大周律令,未受封号的皇子公主不得开府,但可以在城内置办苑子。
卫明契贴身的侍女侍卫都是她亲自挑选,而别苑内的杂役就很难顾及。
平日里她都是待在宫里,中秋节庆之时才决定去苑内小住几日。
没想到这就被她发现膳房的厨子以信鸽充当乳鸽,在夜里传信被她逮个正着。
人赃俱在,那厨子背水一击,从伙房抽出刀来刺中她的肩头,趁侍卫到来之前越墙逃走,卫明契不打算放过他,于是纵身追过去。
“之后,便是你遇见的情状了。”
“那你……”
少女的杏眸紧紧盯着卫明契,她粉色的樱唇嗫嚅着。
卫明契明白她想问什么,她的俏脸柔和下来,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抚慰:“我的伤已好了大半,三小姐不必担忧。”
纪晗烟松了口气,她又感觉不对,这样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关心她?
她撇开脸:“我可没有……”
卫明契笑着打断了她:“我知道,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可不是三小姐想问我的。”
这样一说,纪晗烟的脸蛋儿又红了。
她低着臻首,双平髻上的珠钗摇来晃去。
“殿下明白就好。”
她感觉卫明契似乎笑得更欢了,她的视线都带着滚烫的热意,灼烧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两人就在这样奇怪的气氛中胶着。
“对了。”
纪晗烟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起身,踏踏地踩过楠木地板。
她从摆着课业的案几下抽出一张画轴,跑回来展开给卫明契看。
“这是……那坐虎令信?”
“不错,据我府内马夫所言,有人以钱财诱惑他传探府内情报,而那人腰间正别着这令信。”
卫明契皱着柳眉,她也开始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若是幕后黑手在朝廷贵戚高官身边都安插了内应,那这云中乃至整个大周……
“此人恐怕所谋甚大,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卫明契临走前百般叮嘱她。
少女乖乖地点头。
卫明契从后门小路出了纪府,一架朴素的马车早已等候在此。
她上了马车,一路上出了内城绕了几圈才拐头回了别苑。
她的小苑不在钧天坊,而是在崇明坊,此地住的大多是皇亲国戚。
别苑比不上纪府,但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内里精巧,比尚书府更甚。
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当年江南进贡秀女,其中一美人艳绝六宫,甫一回京就被圣上封了嫔,之后更是抬了四妃之一的淑妃。
淑妃想念家乡,陛下怜惜她,就令工部在崇明坊内挑了一好地段,按江南园林造景给她置办了这苑子。
淑妃死后,别苑空置下来,直到卫明契及笄后才迎来了新的主人。
“殿下,已清洗干净了。”
一进苑子,就有侍卫过来朝她禀告。
卫明契过了照璧,看见侍卫们抬着几具尸首,丫鬟们正冲洗着血迹,手法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了。
她进了正堂,对侍卫挥挥袖子。
“叫元青过来。”
不多时,就有一女子进门。
这女子也作侍卫打扮,说不上秀美,但也干净通透。
“给殿下请安。”
“免了。”卫明契把那令信交给她,“令人查这令信的来历。”
“是。”元青拱拱手,刚要退下,又被叫住了。
“派几个好手守在纪家门口,若纪家三小姐出门就跟紧了,务必保护好她。”
卫明契清楚这丫头的性子,别瞧她答应的好好的,恐怕转头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实在是不放心。
元青得了令,就离开去安排了。
这边纪晗烟倒是浑身一松,仿佛卸下了重担。
之前派李行反探此事,她感觉形单影只,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今有了卫明契替她分担,她就好像有了支撑一样。
不过她可不会承认,而是把这称为同盟间的亲密友谊。
卫明契肯定还藏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由她着手去办,纪晗烟相信她一定能够查到线索。
到时候顺藤摸瓜,把那幕后黑手揪出来,她定要他好看。
想了这么多,她又开始乏了。
方才强撑着与卫明契对峙,已是她的极限了。
午膳她寥寥吃了几口,就上榻了。
没想到这一睡就到了傍晚。
弄云摆上了晚膳,走到床边正要叫她起床,却怎么也叫不醒她。
摸摸她的额头,弄云才发现她正发着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