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妹妹属意怎样的小娘子?”
“妹妹这样娇贵,定要找个知心贴心的妻君,若是碰上了不知轻重的莽人,后悔可于事无补了。”
“依我之见,妹妹定是爱好雅趣的妙人,正好姐姐家中不说奇花异草,但松涛阵阵,茂林修竹,如不嫌弃,随时可来姐姐这儿一观。”
“这等物什有何看头,姐姐无它嗜好,唯醉心书画,搜集大家笔墨,妹妹不若来我府上,与姐姐一同品鉴。”
小姐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比一个诚挚,仿佛真要把少女引为知己。
如果她们能收敛一二越距的目光就更好了。
“快至日中了,妹妹以为还是先入席较好,以免惹殿下不快,姐姐们觉得呢?”
纪晗烟不想再同她们纠缠,适逢朗日高悬,干脆借此脱身。
“妹妹所言极是。”
小姐们欣然点头。
少女腹诽,怕是不论她说什么这些女人都会赞同附和的罢。
不管怎样,一行人总算是进了府。
安乐公主府比尚书府略大些,大致是中原的造景,亭台楼阁雄浑端正,气势磅礴。
说到此处,便要提一提如今大周的朝堂。
前朝兵连祸结,但南方大体还是安定富庶,私塾书院兴立,读书之气兴盛,大周立国之后,文官取士大多来源于此,直至今日也未改变。
而四方俯首靠的还是马背上的功夫,中原之人体格高大,每年尽揽武举三甲,他们策马扬鞭,为大周赢来了千里沃土。
于是朝堂之上泾渭分明,中原人嫌弃江南文弱,江南人唾弃中原粗鄙。
他们每一次在殿上唇枪舌战,都使得陛下头疼不已。
纪家自江南而来,本也是文官派系,只是出了纪晗轩这个另类,倒是意料之外。
四公主此次设宴在后花园的回廊内,回廊两侧悬挂着花鸟卷帘,木槿也赏心悦目。
侍女引着诸位小姐落座。
与同心宴上一样,纪晗烟还是坐在了右首。
这是以示荣宠,还是别有用心,少女不得而知。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定下了心神。
四公主颇得圣心,甚至在大公主之上,每年番邦进贡的珍异,陛下总是让她先挑。
这宴上的菜品,以她尚书之女的身份,也只见过几样。
“臣女拜见殿下,祝殿下万福金安。”
在一片恭迎之声中,四公主总算是到了。
卫明昱一袭红衣似火,人面桃花,青丝馆成高高的灵蛇髻。
四公主与其母华妃有三分相似,都是艳丽的美人。
“诸位免礼。”
她并不拖拉,即刻吩咐人开宴。
卫明昱执着酒盏起身。
“本宫自开府以来,未尝与众位姐妹们一聚,今日总算是得了空子,略备薄酒,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众小姐也都不是拘泥的人,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纪晗烟知道自己的酒力,她不想重蹈覆辙。
在场之人虎视眈眈,在公主眼下还算规矩,要是出了院子,指不定原形毕露。
还好今日穿的是大袖,她用左臂挡在脸前,右臂举高,作势饮酒,实际一滴也未沾。
“这饭菜可还合三小姐胃口?”
甫一坐下,少女就收到了卫明昱的亲切问候。
“回殿下的话,这菜肴色味俱佳,实是不可多得的珍馐美味。”
“那就好,本宫特地吩咐膳房做了几道江南的菜品。”卫明昱笑道,“就怕三小姐用不习惯。”
这话倒是不假,纪家平日里用餐也不重油料,浓而不腻,淡而不薄,是典型的水乡风味。
“有劳殿下费心了。”
纪晗烟恭敬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卫明昱越是亲昵,她越是要保持距离。
“来尝尝这茄鲞。”
卫明昱突然执起筷子,夹起一块茄鲞,直直地伸到少女面前。
“在瓷罐中封了有些时日,味道定然醇厚。”
“殿下...”
纪晗烟没想到卫明昱会来这一出。
这茄鲞上还带着浓汤,色泽晶亮,不用说少女也能感受到它的鲜美。
只是......
纪晗烟迟迟不敢下口。
“三小姐是不喜欢吗?”
卫明昱笑得愈发明艳,她眯着凤目,就像一只看着猎物的狐狸。
面前的少女秀目圆睁,透过娇嫩的唇瓣,粉红的舌尖若隐若现。
叫人只想狠狠地蹂躏。
纪闵这等迂夫子,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场上逐渐安静下来。
只有弄云立在自家小姐身后干着急。
目光的汇聚让纪晗烟如坐针毡。
卫明昱的手白净如玉,她稳稳地横箸在少女唇前,俏脸上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
“谢过殿下了。”
纪晗烟被逼无奈,她张开檀口,咬住了筷上的茄鲞。
确实如她想的一般嚼劲十足,只是一想到方才卫明昱用过这双筷子,她就觉得浑身不适。
“瞧你这妮子,吃得嘴上全是油。”
卫明昱从袖里掏出帕子,凑近过来抹去少女嘴上的油脂。
纪晗烟强撑着鼓起一个微笑。
……
廊中歌姬正在舞绿腰,飞袂翩翩,赢得小姐们的一致赞赏。
热烈非凡。
好似方才什么也未发生。
纪晗烟深呼一口气。
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沾湿了,贴着肌肤,有些粘腻的凉意。
一曲终了,舞姬们款款退去。
下一场人未至,琵琶声先到了。
这一曲旋律悲戚,如泣如诉,纪晗烟听出来奏的是《金宫月》。
百年以前,金朝羸弱,被迫与匈奴和亲。远嫁的公主在大漠上回望旧京,心生悲凉,故作此曲。
传至今日,在私宴上也时常演奏,提醒周人,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
这奏曲之人技艺登堂入室,座中之人无不唏嘘叹惋。
随着琵琶的趋急,乐者渐渐露出了脸庞。
这人竟是沈容!
“三小姐如此惊讶,难道认识沈大家?”
四公主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纪晗烟心中一惊,她怎么忘了卫明昱这条狐狸还在盯着她。
“臣女不过为乐声所摄,感叹前朝兴废事罢了。”
“原是如此,难得三小姐有此心。”卫明昱好像相信了这番话,“我大周儿女自会以此为鉴,警钟长鸣,叫不臣者臣,不顺者亡。”
她又解释道:“这沈大家出自临春阁,一手琵琶技绝云中,本宫今日特地请她前来,为诸位小姐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