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别夸她。”陈氏道，“指不定这丫头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诶，此言差矣。”皇后摇头，“智与美皆由天授，哪有智者受人敬仰，美者只可远观的道理？”
“要本宫说，美人不仅要自恃其美，还要大大方方地现于人前。”
“娘娘总是巧言善辩。”
“我陈族之女，不说博闻强记，在论战上总不能输了风头。”
这也是大族的通性。
他们有本族私立的私塾书院，教授的也是与外界不同的知识。
治国齐民要术只是基础，天文历法这类也是要考校的。
像纪氏身处江南，还要学农耕节气，陈氏在山阴甚至有一处马场，供族中子弟骑射。
说到山阴，皇后不禁思念起来。
“叔父婶婶身体可还好？”
“回娘娘的话，家父用了娘娘寄过去的药，现在健步如飞了呢。”
陈氏父亲去年得了风寒，好了之后，也一步三喘气。
皇后听闻之后，从自己库房里拨了些贵重补药过去。
用了几剂之后，果然大有裨益。
“这是家中托妾身带来的特产。”
陈氏示意侍女把东西递过去。
“原来是青酒和煮饼。”
皇后拆开一看：“本宫可一直记着这味道呢。”
在山阴，“煮”亦即“炸”。
煮饼**似月，外皮裹满白芝麻，内有栗色、绛白二色分明的饼馅，不皮不粘不腻，香酥可口。
“难得父老有心了。”
“还是娘娘平日帮衬得多。”
皇后笑而不语。
小民有小民的麻烦，大族有大族的难处。
一些事情，族中解决不了的，还是得靠她来斡旋。
像南方的纪氏，也要与北上的几支多多来往。
这些大家心照不宣，私下说说就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她们姐妹二人叙着旧，纪晗烟就坐在下首，安安静静地听她们讲话。
只是话题渐渐又歪了。
“月儿可还是无心婚配？”
“这孩子还是立志于朝堂，对婚姻大事不太感兴趣。”
“琅儿也是如此，绍儿都有孩子了，她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公主心有鸿鹄，晚成家也不是怪事。”
皇后叹了口气：“还是希望她们兄妹两个和和气气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烟儿可是已成年了？”
“两月前行过笄礼了。”
陈氏一怔，立刻理会道皇后的意思。
“烟儿还小，妾身还想多养她在膝下两年，暂时没有让她出阁的想法。”
此刻少女窝在椅子上，她小小的一团，拘谨地叠着手，精致得就像个瓷娃娃一般。
确实有些小了。
可她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这倒也不冲突，先把婚事订下来，等两年后礼成也不迟。”
少女这副乖乖巧巧的小模样让她欢喜得不得了。
绍儿的孩子大了，有了男孩子的驽气，整日在东宫的花园里撒泼，弄得一身泥，狗都嫌弃。
少女要是与琅儿有了孩子，肯定像她娘亲一样漂亮。
要是现在不让她松口，怕不是立刻就被京城里的命妇们盯上了。
“妾身也不能做主，还是看烟儿的意思罢。”
陈氏左右为难，她是个开明的长辈，不好越俎代庖。
皇后笑吟吟地看向少女：“烟儿觉得琅儿如何。”
少女站起身来：“回娘娘的话，大公主殿下不骄不傲，温文尔雅。”
“那本宫代琅儿说个媒，不知烟儿意下如何？”
纪晗烟可是知道大公主心有所属的。
虽然她们之间好像出了些问题。
君不见那祝乐哭啼啼，梨花带雨泪两行。
但话本子她可看得多了。
这种鸳鸯纠纠缠缠，难解难分的故事她耳熟能详。
别瞧她转身做了负心郎，谁知只是心中有苦多思量。
别见她当众遭弃泪汪汪，谁料转眼飞上枝头做凤凰！
少女可不会做这插足的恶人。
她果断拒绝：“大公主是这举世难寻的良人，臣女配不上她，不敢奢想。”
“烟儿不必妄自菲薄，你我二家本就有亲，联姻后岂不是亲上加亲。”
“你若是怕琅儿待你不好，自可诉与本宫，母后一定会替你好好教训她。”
连母后都说出来了。
纪晗烟只好实话实说。
“大公主殿下已有意中人，臣女不好棒打鸳鸯，惹人闲话。”
皇后嗤笑一声：“就那青楼里的名倌？”
这倒是出乎少女的意外了，她本来见皇后这番，以为她不知道祝乐之事。
也是，宫内眼线这么多，身为国母，她知晓才是正常的。
“殿下与祝大家情投意合。”
“别说了。”皇后挥挥袖，“纵管她是什么大家，以一妓女的身份与皇女结姻，只会让天下人耻笑。”
她年少时也是个花季少女，对未来的夫君或是妻君有过畅想，对那私定终身的事也不排斥。
只是长大了才明白，在不对等的地位下，再怎么真切的爱也会畸形。
皇后叹了口气：“既然烟儿不愿意，那本宫就不乱点谱了。”
“谢娘娘恩典。”
纪晗烟福了个身。
……
到午膳时间了。
该说御膳不愧是御膳，那些海味山珍就不提了，寻常一道小菜也有不一般的滋味。
皇后不停给她夹着菜：“这次是家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放开心就是。”
少女一边应着她，一边小口地嚼着。
她的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仓鼠那样，让人特别有投食欲。
皇后越看越是觉得可惜了。
临走时她拉着少女的手：“有空多来宫里走走，本宫待在这乏得很，只盼着你来解解闷。”
少女点点头。
“你与琅儿总归是表姐妹，不能太生分了。”
这才是娘娘你的目的吧？
出了后宫，就是前朝了。
她们这些女眷只能走特用的夹道，是不会与大臣们碰面的。
就在一墙之隔的殿内，决定着这辽阔万里的王朝每日的走向。
每一道传出去的政令，都会使数十万乃至千万百姓的命运改变。
可这不是少女能够探听的。
出了德化门，她们就能上马车了。
少女转过拐角，迎面走过来一个美人。
光风霁月。
不是卫明契还能有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