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纪晗烟与陈氏各自见礼。
“三小姐今日怎生来宫里了?”
“皇后娘娘思念家人,因此召娘亲和臣女一聚。”
“原是如此。”
“殿下,陛下还在等着你呢。”
旁边的太监提醒道。
卫明契点点头。
“那本宫就先行离开了。”
“恭送殿下。”
少女弯腰,合掌压在膝上万福。
卫明契与她擦身而过。
随着她的远去,那清冽的冷香也渐渐淡了。
“烟儿与七殿下……”
陈氏朝她眨眨眼。
“泛泛之交。”
少女一本正经。
话虽这么说,但她知道卫明契是不同的。
要说她们之间有多么亲密,也不尽然。
比起卫明契,纪晗烟更愿意与新柔推心置腹。
单论这一点,似乎连朋友也算不上。
虽然卫明契总是喜欢与她作对。
但是待在她身边时,少女常常有种奇怪的安心感。
是因为卫明契救过她吗?
那些英雄救美的故事屡试不爽吗?
纪晗烟也不知道。
至于视线碰撞间莫名浮现的酥麻颤动。
更是难以言表。
如果你要把这称为依赖,少女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而那更深层次的,错综的,纷乱的,纠缠的,交横绸缪的。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
纪晗烟刚回到府上,绒毯都还未捂热,弄云就递过来一封信。
“怎会有人给我寄信?”
她问道。
“小姐看看就知道了。”
纪晗烟接过来,她掂量下觉得有点重,看向信封,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阿晗安啓。
看到这,她就明白是谁写的了。
这么短的脚程,竟然不直接找她,反而开始搞这花把式了。
她把信封拆开来,抽出信纸,里面还有一个首饰。
这暂时不管,她从右首开始读起这封信:
阿晗,见字如晤。
别来瞬经二月,拳念殊殷。
不知阿晗安好?
幸得绒花一套,赠予阿晗,以报璎珞之情。
本欲亲往会面,念及无由。
涉世未深,待人接物,诸多未谙。
还请海涵。
伏惟珍摄,不胜祷企。
谨此,即请。
淑安。
新柔书。
十月六日。
读罢,唯一的感觉像是代笔而书。
少女腹诽着。
只是一向大大咧咧的新柔,竟开始避嫌了。
在她认识的人中,卫明昱霸道专横,根本不顾她的身份,甚至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揽过她的腰肢。
卫明契也不是会在意的人。
只有新柔。
只有新柔……
纪晗烟把绒花倒出来,是丁香的样式。
四片紫色的花瓣与黄色的花蕊。
由纤细的蚕丝一点一点勾勒完成,精致可爱。
她从铜镜前拿过妆奁打开,把这绒花摆在最下层。
放在步摇与驼铃之间。
合上妆奁,这小巧的绒花就此隐没在黑暗的夹层之中了。
她拿过一张笺纸,自己研了一会儿墨,端坐在案几前准备回信。
纪晗烟敛袖,只写好了“新柔亲启”四字。
她不知道是否是新柔字里行间的纠结,让她落笔也要斟酌再三了。
她想到了新柔在门外困乏的模样。
她想到了新柔上次匆匆离去的背影。
这样的新柔,自己又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呢?
若再如先前那般亲密,是否会给她带去不必要的苦恼呢?
纪晗烟叹了口气。
终究是下了决定。
阿晗谨奉:
十月七日敬悉。
自前分离,倏忽经月。
突奉手教,如睹故人。
绒花已至,不胜感激。
苦无好物堪为信。
故研磨墨以腾文,笔飞毫以书信。
尺牍虽薄意不轻。
敬申寸悃,勿劳赐复。
行止佳胜。
言尽于此,她也不再多写。
少女唤来一个小厮,吩咐他把这封信送到顾大人府上。
把信交出去的时候,她感慨万千。
想不到有一天,她和新柔也要鸿雁传书了。
……
今日纪闵的侍女过来通知纪晗烟,道是父亲要举行家宴。
有些奇怪。
除了早晨和节庆之日,她们大多是分餐的。
不过少女没有多想,她只当纪闵心血来潮,想和家人们聚一聚。
这府里头这么大,显得没有太多人气。
“告诉父亲,女儿即刻就到。”
她换了件衣裳,觉得得体了,才款款前去。
堂内灯火通明,侍女们来来往往。
纪晗烟行了礼,才挨着姐姐坐下。
王氏年纪大了,是最后到的,由丫鬟搀扶着才缓缓落座。
纪闵问了母亲安,随即吩咐开宴。
在座的有三位朝廷命官,谈吐间总是离不开家国大事的。
“天气冷了。”纪闵叹道,“匈奴又要南下了。”
大周置了安北都护,可毕竟地广人稀,匈奴马壮蹄急,直插腹地。
坚墙重镇高枕无忧,可是那些小城和野间的村落又该怎么办呢?
他是吏部之首,每年签署的漠北告身不计其数。
这平野的草芥是割了一批又一批。
除了视死如归的,或想侥幸得功名的,很少有榜上有名的士子想去那里任职了。
对这,纪晗轩也是无能为力。
只要匈奴还剩最后一支,大周边远百姓的血就会继续流下去。
又谈到了南方的旱灾,不由得让人生出多事之秋的念头。
还好他的老友,由礼部转了户部侍郎,已被陛下派往赈灾了。
到后来陈氏开始责怪他,不该在家宴上说这种事。
在朝言朝,在家言家。
他这才止了话头。
晚膳一直持续到了戌时,外头已经黑透了。
众人一一话别。
“烟儿随我走走罢。”
纪闵突然向少女说道。
她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
纪闵屏退了左右,自己拿过一盏提灯,给纪晗烟递过去一盏。
他们绕过庭间,往后面走去。
回廊内,除了头顶悬挂的漆灯,只有他们手中的两道氤氲的灯火在闪烁。
少女略略落后父亲半步,一步一趋。
“自从烟儿长大后,很少陪爹爹一起散步了。”
“爹爹什么时候想烟儿陪着,烟儿自然是有时间的。”
纪闵笑了一声。
“烟儿说的是真心话吗?”
“怕是不敢不从罢。”
少女哑了嗓子。
“爹爹自知不是慈父,导致你心里还怕着爹爹。”
“这些年,爹爹忙于朝务,忽视了你。”
他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女儿,心里想的却是那个会抱着他的腿撒娇的垂髫丫头。
还有那个总是默默无闻伺候着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