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云,过来搭把手。”
纪晗烟正用手支着架子的一角,可这架子用的木料重了些,以她的气力独独一人撑不起来。
弄云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画轴,蹬着绣鞋踢踢踏踏跑过来,她顶着另一角,两个人累的气喘吁吁,总算是大功告成。
少女靠在门上歇了一会儿,才招呼着弄云一起把画抱起来装进篓子里,然后一幅一幅取出来展开,摊在架子上。
她昨夜观摩之时,发觉有些潮了,还有的生了霉菌,所幸搁了樟脑丸,没有招了虫蛀。
今日正正好是个艳阳天,她打算把画晒一晒,再找人裱起来。
其实这画可以直接放在空地上暴晒的,只是这是安氏的遗物,这般做少女总归是于心难安。
眼下汗水濡湿了她的衣裳,不仅没有难忍的气味,反而让那桃香越发馥郁了。
但风毕竟还是剜刀子,扑过来时让香汗瞬时冷却了,纪晗烟打了个颤,准备去换件衣服。
弄云放好了水,试了试温度,就退出去带好了门。
少女对镜把发髻上的钗篦卸下来,及腰的青丝坠下来,如天际扰扰的墨云。
鉴中美人把纤细的藕臂绕到腰后,轻轻扯了扯那环结,裙裾就宽宽松松的了。
美人转过身去,走向腾升着氤氲热气的浴桶。
再也看不真切了。
只有隐隐约约的白腻,让这暗沉的镜面也蠕动着皎洁的雪色。
纪晗烟迈开腿,把自个儿沉浸在温润的水下。
现在已经不铺花瓣了。
由外而内那里及得上由内自显呢?
甚至在她沐浴过后,这水也会如桃汁一般香气四溢。
她埋下半张小脸,对着水面吹泡泡。
气泡坚持不太久,立刻就破了。
这样的乐子总是不能长久的,不然水凉透了对身子可不好。
少女虽然没生过什么大病,可的确娇娇弱弱的,她的大腿比不上哥哥的上臂粗壮,怯生生地立着,让人见了害怕她被风给带了去。
现在姐姐只肯与她虚虚抱一抱,不愿紧搂着她,更何况哄她睡觉。
她还记得之前她可以被姐姐整个抱在怀里。
少女小巧的足尖搭在纪晗月的脚腕上时,她的额头正好可以碰到姐姐的下颌。
这样全身都陷入女子柔软的身体里,被人宠溺的感觉分外令人留恋。
卫明契与姐姐身量差不多,想来也是可以做到的。
她秀丽的脖颈又细又长,还白的晃人,如果把脸儿埋进去,一定舒坦得很。
至于更往下的地方……
怎么又想到她了?
少女热了脸。
她把手抬出来抽打了两下水面,仿佛这样就把奇奇怪怪的心思都抛开了。
纪晗烟混混沌沌地结束了这次沐浴。
旁边的架上摆了鹅黄的上衫和深蓝织金马面裙,可她没心思穿了。
她擦干了身子,不盈一握的玉足踩着木屐,就着诃子及亵裤,一轱辘钻进了被褥睡去了。
这一觉直接就到了午后。
脱离温暖的被窝总是困难的,可是她饿极了,嗅着自己的皓腕,差点忍不住咬上去。
耗尽了毅力,少女爬出来觅食。
她不想穿繁复的裙装,把褙子套在中衣上,再加件月白的鹤氅就是。
这样不伦不类的搭配只能在家里穿穿,要是出去了,可是会被人讥笑的。
有的来京不久的小姐,对时下流行的款式妆容一知半解,又妄图与云中的贵女们打好关系,表面上互称姐妹了,殊不知京城千金们暗地里讽刺她为乡野村姑!
当然纪晗烟不在此类,若是她误把花钿唤作了斜红,那些小姐们也只会说:
“这花钿是赤朱色的,妹妹称为斜红亦是妥当的。”
她们甚至会以此为风尚呢。
少女穿好了鞋袜,伸了个懒腰。
她简单扎了个堕马髻,就开了门。
只见纪晗轩边晃着躺椅,他的侍女边给他喂着提子。
“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样子,哪儿像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纪晗烟走过去,把他的果盘夺过去抱在怀里,自己享用起来。
“夺人所爱非君子所为。”
纪晗轩说着,伸手过来争抢。
少女走远了一些:“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我是小女子。”
她还没用午膳,这果子正好充饥。
一个接着一个,转眼间,整个果盘就空空如也了。
这提子是西域特产,不仅甘甜可口,连籽都没有。
纪晗轩瞪了她一眼:“烟儿说不定以后要嫁给个小娘子,我看只能叫小小女子。”
纪晗烟反唇相讥。
“那也比没人要的哥哥好。”
“此言差矣。”纪晗轩道,“哥哥我真的要绽放人生第一春了。”
少女狐疑地看过去。
不是吧,莫非又是一个沈容?
“你这是什么眼神?”纪晗轩捂着额,“吃一堑长一智我还是明白的。”
据他所说,是位小姐在游园时丢了帕子,被他碰巧拾到。
那小姐过来朝他福身道谢。
纪晗轩见她秀丽多姿,忍不住问了名姓。
小姐觉得他像个唐突的登徒子,甩着袖子就走了。
再一次遇到是小姐不慎被歹人偷了钱袋,他当场制服了贼子。
这一次他问出原来小姐名唤孟书谣,其父乃是鸿胪寺少卿孟津孟大人。
不过纪晗轩没有道出姓名,他约好孟小姐下次一同去感业寺祈福。
“就看哥哥我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纪晗烟打量了他几眼,纪晗轩高大英俊,说不定真能成功。
她叹了口气:“真是可怜一位良家子,要糟了哥哥的毒手了。”
说完,不等纪晗轩拿折扇呼她,她就赶紧跑开了。
边跑她还边做鬼脸,气的纪晗轩拔腿追她。
她哪里跑的过纪晗轩这等男子,眼看要被追上了,她撞到了一具柔软的躯体。
两人摔开,等少女缓过神来,发现原来是弄云。
小侍女慌慌张张地来拉她。
“小姐,圣旨来了!”
“什么圣旨?”
少女疑惑不解。
她来不及深思,内侍已经到了院口,一干人俱皆伏身。
那公公展开明黄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惟尔吏部尚书幺女纪氏,族茂冠冕,庆成礼训,贞顺自然,言容有则。门袭轩冕,家传义方,柔顺表质,幽闲成性,训彰图史,誉流邦国,曰嫔守器,式昌万叶。备兹令典,抑惟国章。是用命尔为皇七女妃。其光膺徽命,可不慎欤。
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