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绣功近来大有进步。”
蔡卓审视着手里的绣品，这对鸳鸯虽然边缘针脚不齐，但已经颇具三分神韵。
纪晗烟笑道：“巧手匠心出细活。”
“真是不自谦。”
蔡卓摇头叹息。
“若是技艺不佳者出此言，的确是不知羞，但烟儿不过一月，绣功突飞猛进，是自己用功练习的结果，说这话也是恰如其分。”
“歪门邪理。”
尽管嘴里说的是斥责的话，蔡卓面上也掩不住笑意。
聪慧又讨喜的人，任谁也会纵容些的。
这一月来，纪晗烟和蔡卓的关系融洽了许多。
纪晗烟发现，蔡卓表面上严格要求，实际上是个软心肠的人。
纪晗烟开始时手脚笨拙，没有达到蔡卓的要求，她本以为要受罚了，没想到蔡卓只字不提，好似忘了这一茬，还是让她用了膳。
从此往后，纪晗烟就开始肆无忌惮恃宠生娇了。
她们倒不是整日都在刺绣，闲时蔡卓会和少女聊聊京中趣事。
例如哪家公子又当街犯了事，被执金吾当众抓获，哪家小姐为了博某个清倌人一笑一掷千金，被她家长辈关了禁闭。
最近纪晗烟一直待在家里，消息相对闭塞，蔡卓的话算是给她百无聊赖的生活解解闷。
当然皇室与纪家的联姻还是最受关注的，三旬余热不减，从上至下，从朝到野，无数人翘首以盼。
普通百姓可能对此没有太大的敏感，但告示还张贴在闹市门口，加之到时候庆礼三日，皇家会在云中举办各式活动供人娱乐，因此他们也记住了这事。
反而是纪晗烟这“云中第一美人”的名头不知被谁给传了出去，原本只是内城贵戚们对她的美誉，这下好了，弄得京中人尽皆知。
你要是问当朝吏部尚书是谁，也许有人答不出来，但纵使是在码头打鱼的渔夫都知道，他的小女儿是云中最耀眼的明珠，即将嫁给皇帝老儿的七女儿。
大家都想亲眼目睹这所谓的“云中第一美人”到底有多么芳华绝代，只可惜大概率是无缘得见的。
少女又不是游街，从尚书府到公主府都不会出内城，一路上还戴着帔头，新婚之夜只有她的妻君能亲眼目睹这抹娇颜。
卫明契也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
可是似乎无人想要谈论她的容貌，作为陛下的女儿，作为一位准妻君，众人对卫明契的要求高了许多，就像大理寺的同僚从来不对纪晗月的美貌品头论足一般，赞扬卫明契的才能品行总归是比赞扬她的外貌更恰当的。
偶有惊叹于很少露面的七殿下竟是如此国色天香的，也不会加以言表。
纪晗烟常常想，若是卫明契生在普通人家，是不是可以去临春阁做个大家，与祝乐争奇斗艳？
一想到高傲的她像只孔雀一样花枝招展，少女就要笑出来了。
“烟儿。”
她感觉自己的头被谁轻轻拍了一下，回过神来，蔡卓正在瞪着她。
“神游物外，真是讨打。”
她还能说什么呢？只好乖乖认错。
装乖可是她的拿手好戏，蔡卓的脸色等时就缓和下来了。
又缝制了几个花样后，蔡卓就准备告辞了。
“今日就到这里了。”
纪晗烟赶紧拦住她：“师父喝过腊八粥再走罢。”
见蔡卓要拒绝，她又道：“烟儿亲自熬的。”
蔡卓这才答应下来。
这粥早早就在温着了，少女吩咐下去，弄云就端上来了。
“烟儿想过了今日，下次授课就是年后了，所以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报答师父。”
“虽然初八过了好些日子了，但外面下着雪，喝些粥可以暖暖肚子。”
她把粥从托盘里端出来放到蔡卓的面前。
“烟儿手艺不精，希望师父能喜欢。”
蔡卓用调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花生和莲子入口即化，香甜软糯。
她笑道：“难得你有心了。”
其实这是纪晗烟几次练习的结果，她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觉得好了，才献给长辈们。
至于前几次失败的作品，都进了纪晗轩的肚子。
看着师父用着这腊八粥，她感觉自己的努力没有付诸东流。
哥哥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趁着这个时候，她问道：
“师父当初为什么会嫁给何大人呢？”
这也不是她一人的疑问了，京中许多人都想知道答案。
毕竟当时的人看来，何嫣家徒四壁，穷得一条裙子穿了几年。
蔡卓放下了碗。
“无非是真心罢了。”
那些对她示爱的小姐公子们所图不过两样，一是她的身子，一是她的技艺。
只有何嫣。
蔡卓还记得初见何嫣时她自卑窘迫的模样。
她脸都涨红了，还试图悄悄用手遮住衣裳上的补丁。
蔡卓突然就对她起了怜悯，她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环堵萧然，爹娘早出晚归的场景。
她对何嫣说自己可以为她做条免费的襦裙。
何嫣气的转身就走。
蔡卓想，这小娘子还真有些小脾性。
后来她亲自找到了何嫣道歉，说明自己并没有恶意，她带了针线，用花案装点了何嫣裙上的补丁。
有些丑，但何嫣穿上后对她笑的时候，她又觉得似乎还不错。
她被仗势欺人的小姐欺压之时，是何嫣挺身而出。
何嫣牵着她的手，躲避着家丁的追捕。
她们累到在地上，四目相对，都傻傻地笑了。
她们在一起后，周围总是有很多流言蜚语。
说她蔡卓眼瞎的，说何嫣卖身求宠的。
蔡卓总是气的反驳他们，但何嫣好像失了血性，木讷地承受着诋毁。
她一度有过失望，直到她夜里醒来，听到何嫣闷在被褥里的哭声。
何嫣说，她不会拖累自己，她一定要出人头地，要所有人刮目相看，要所有人不敢再对自己指指点点。
她真的做到了。
放榜那一日，她高兴地抱着蔡卓转了好几个圈。
她一路高升，在云中位极人臣。
她和蔡卓又举办一次婚礼，红妆从长乐坊摆到了钧天坊。
这一次，京师所有人都知道了。
京中有个蔡大家，嫁与穷阎何小娘。
一朝得中天子门，白罗绣衫俯雕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