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罢人终散。
华阳宫改制后,还保留着一些禁宫的形制。
比如由正殿到影壁那一片青石铺就的广场。
通体气派,甚至可留上百辆马车停驻。
两旁是华丽的宫灯,灯芯却不是烛火,而是漳海的鲛人泪,让这广场如白日般灯火通明。
再加上迢迢复道,玉栏绕砌,让皇亲国戚们也不得不惊叹于玲珑凿就。
“父皇对七妹可真是极尽荣宠。”
卫明昱拉着卫明契依依惜别。
“父皇崇尚一切从简,只是明契督工,好大喜功,费尽财力,倒是驳了父皇的意了。”
一旁的王爷们也走过来道别。
他们刚刚醒酒,眼睛困得眯起来,听了这话,俱皆摇头晃脑地笑。
“人生得意须尽欢,依本王看,明契才是性情中人啊。”
“哈哈哈哈……是也不是?”
“几位叔伯们所言甚是。”
卫明契莞尔一笑,随声附合。
见他们都笑了,卫明昱也跟着笑起来,葱葱玉手捂着红唇,指甲上是朱红的凤仙染。
“凡事讲究的是个克己复礼。”卫明昱道,“这财也是,欲也是。”
“老七真是好福气,得了三小姐的彩头。”。
“只是这美人小胳膊小腿,明契可要怜香惜玉,不要把人折腾坏了。”
“想四姐我上次……”
“明昱也醉了。”王爷们笑呵呵地打断了她,“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卫明昱眯着妩媚的眼,鬓发也有些乱,看上去的确醉得不清。
她拍了拍卫明契的肩膀。
“四姐酒量欠佳,夜既已深,我就不留在这叨扰你了。”
“来人。”她喊道。
几个侍女匆匆跑过来搀着她。
卫明契立在原地,看着她摇摇晃晃地上了马车,逐渐远去了。
……
纪晗烟端坐在婚床上。
她的手掌交叠放在膝上,是很规矩的礼仪。。
纪晗烟不是一无所知。
她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
这真是难捱极了。
纵管她如何难以自处,房门还是被人推开了。
屋里的几位嬷嬷告退了。
进来的女子合上了门闩。
她的绣鞋踩在地板上,微微作响。
纪晗烟攥紧了大红的裙摆。
身前的人在她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玉如意挑开了那繁复的玉珠。
她抬起臻首,入目的是卫明契晕红的俏脸。
她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她见过温婉的,清冷的的卫明契,也从未见过她妩媚的一面。
卫明契的腮边眼角也是绯红的,往日清澈的眼神迷离飘渺。
天阙的宫娥,却染了凡间的烟火。
“烟儿。”她口齿有些迷糊,本是清脆的嗓音,平白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嗯。”
卫明契身上满是酒气,混着原本清冽的雪莲香,让人头脑都要不清了。
“好重。”
她大概是真的醉得不清,把那凤冠随手摘下,丢在了地上。
几绺乌黑的青丝搭在她嫣红的唇边,饱满可口的唇珠引人采撷。
这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少女眼眸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女子的娇靥。
她把少女的凤冠也解开,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旋。
一天的劳累终于得到了缓解,少女舒服得微阖着眼。
有些迷迷糊糊的。
“殿下。”
屋外突然响起了声音。
“尚未合卺,殿下还是莫要心急了。”
纪晗烟猛然惊醒,她侧过头去,看见轩窗上的几道剪影。
是那几个嬷嬷。
她们静默了片刻,影子越来越小,直至脚步再也听不见了。
纪晗烟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们为何要监视?
转过头来,她看见了卫明契的眼眸。
女子的手臂称在少女的两旁,她的美目清明,哪还有一分迷离的神色?
原来她的醉酒是假装出来的。
“父皇可真是煞费苦心。”
她嗤笑一声,躺在了纪晗烟身侧。
纪晗烟喘息了几口,才平复了迅速的心跳。
“陛下为何要这样做呢?”
她看着卫明契的侧脸。
卫明契闭着眼,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大概是纪家罢。”
“纪家……”
至正八年,巡抚陆盛受陛下派遣,巡案江南,回京后,他就参了纪家一笔。
江宁纪家一旁系子弟欺男霸女,仗着宗族势大,横行乡里。
在朝堂之上,在卫柘及文武百官的面前,陆盛展示了百人血书,言语掷地有声。
陛下勃然大怒,令刑部亲自操办此事,钦差到达江宁,发现这所谓纪氏的子弟竟是他人冒充。
事后,陆盛连降数级,贬为柳州刺史。
为了弥补这飞来之祸,当时只是工部员外郎的纪闵被擢为吏部侍郎。
少年得志,之后纪闵更是平步青云,成了吏部之首。
左右丞相统领六部,位高权重,陛下深为忌惮,决定废除宰相之职。
一时间人人自危。
新成立的上书房难以与结党的文官们抗衡,最后沦为了个徒有名头的空架子。
纪闵俨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别人都称他为天下清流。
从此以后,由漳海到漠北,每一个及第的举子,都要携带盖着纪闵官印的告身作为凭证,成为一地的父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