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学功闻言皱了皱眉，别过头，抖抖手上的烟枪，把烟嘴放进嘴里似乎想吸上一口，片刻后却又放下。扭过头对着夜星河动了动嘴唇，似有万般言语将要涌出，最后却又被什么东西塞在口中。
最后的最后，吕学功无奈的摇摇头，将烟嘴放入口中深吸一口，再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他吐出一阵云烟，仰头望向无际的夜空，缓缓开口：“你说得对，老爷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夜星河皱眉，却不言语。
“这种家事的确不应该指望外人插手，但……”吕学功沉默片刻，叹道，“我也不能去怪罪老爷。”
“小伙子，”吕学功看向夜星河，“该怎么称呼？”
“……天师代号‘雏雀’。”夜星河沉默片刻，取出自己的天师徽章，说。
“这么年轻就有代号……”吕学功似有些惊叹。
天师代号，是一种类似于古代封号的荣誉，如四天王的“朱雀”“玄武”，十二神将的“辰龙”“卯兔”都属于天师代号。
除了天王与神将的固定传承代号之外，天师府还会为表现出色，品行兼优，实力可以独挡一面的天师赋予专属代号。
这是天师府的最高认可，极其难得，大部分天师甚至直到退休都不能拿到属于自己的专属代号。
“雏雀，雏雀……”吕学功思量了片刻，突然释然一笑，“怪不得，怪不得。”
“孩子，我知道了，我是劝不动你的。”吕学功说着，从衣袋里取出一张卡片递给夜星河，“但至少把这个收下。”
夜星河伸手接过，发现那是一张黑色的，类似于门卡的东西。
“这是……”
“你还要来的话就走正门吧。”吕学功拍拍夜星河的肩膀，“翻墙不安全。”
“……你就这么确定我还会来？”
“我不确定。”吕学功摇摇头，轻声说，“但我很希望你再来。小姐她……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话了。”
“……事务缠身，告辞。”夜星河沉默片刻，起身就走。
“……等等。”他还没走几步，吕学功就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夜星河回头。
“小姐她……”吕学功说出这三个字，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人很好。”
“……谁知道呢。”夜星河看着吕学功，片刻后回过头，说。
而后，一闪身便离开了此处。
……
笃志学园。
“怎么有个天师身份能这么方便啊，我都想当了。”于清辉把手中的豆奶盒子丢到一旁的垃圾桶中，不无羡慕的对一旁的明镜台说，“哎帅哥，帮我引荐一下？”
“做梦。”他得到的是明镜台冰冷的回复。
“嘿，不做梦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整夜星河就挺来劲的。”
“那可不，那小子好玩死了。”于清辉嘻嘻一笑，“凤鸟那厮可没他那么好玩。”
明镜台偏过头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呜啊~”于清辉伸了个懒腰，“该办的事都办完了，走了走了，回家睡大觉咯~”
“你家具都搬完了？”明镜台问。
“我就一个人住，要那么多家具干嘛。”于清辉笑，“倒是你，小公主要用的东西办齐整没？用帮忙不？”
“不用。”
“好好好，两人世界禁止他人插足。”于清辉耸耸肩，迈开步子边走边说，“走啦，早睡早起身体好。”
明镜台没有接话，只是迈步跟在于清辉身后。
走着走着于清辉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锁在了不远处的一栋楼上。
明镜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笃志学园的综合活动大楼，是大部分社团的主要活动地点。
现在已过十一点，学园已被夜幕笼罩，只余几盏路灯稀稀拉拉的在主要道路上拉出几道微光。
活动大楼此时也已熄灯，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但在大楼第三层的一扇玻璃窗中却还透着一丝亮光。那亮光极其细微，常人的肉眼根本无法发觉，但却被于清辉敏锐的捕捉到了。
那里是电竞社星海争霸分部的训练室。
“……我突然不困了。”于清辉盯着那看了一会，突然转头对明镜台笑道，“咱再走走？”
明镜台与他对视了一会，别开头，却也没有拒绝。
……
笃志学园电竞社，星海争霸分部，个人训练室。
此时这里只剩下一个人——袁航。
她坐在那台属于她的电脑前，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屏幕。
屏幕上正在播放着她今天和于清辉的对局录像，袁航边看，边在手中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一个又一个时间戳。
那是她每次出现操作失误的时点。
从时点的分布上看，她在15分钟前的各项操作几乎没有任何纰漏，但到了20分钟出头，她的失误便开始逐渐的增多。
一开始还是一些类似于忘记给个别小单位编队的小失误，但随着对局进程的推进，她所犯的失误越来越多，越来越低级，直到最后，那个直接导致她败北的探机拉扯失误出现了。
反观隔壁的于清辉，整局游戏下来失误的频率虽然平均下来与她差不多，甚至还略多于她，但他所犯的所有失误所导致的后果都处于一个可以接受的范畴，哪怕到了游戏的大后期也是如此。
一局比赛进入到了后期，比的就是谁的失误少，这么一看，越到比赛后期失误越离谱的袁航，败北似乎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分析出这样一个结果，袁航缓缓握紧了拳头，片刻后突然把本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并狠狠地踩了它一脚。
如果夜星河在这，看到袁航现在的表情一定会感到无比错愕。
因为在夜星河……不，不止夜星河，几乎在所有人的印象里，袁航的脸上一直都带着开朗的笑容，一直都在给他人带来快乐和温暖，就像一个小太阳，一个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小太阳。
但此时的她却死死的咬着嘴唇，透过她那如紫水晶般澄澈的眼眸能感受到一股钻心的苦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紧勒着她的心脏，啃噬着她的灵魂。
如今的她，与平日那个一直带给他人动力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袁航狠狠地踩了那本子几脚，而后看着上边的鞋印以及其下透出的、由黑色签字笔写下的一个个时间戳，突然无力的瘫坐回了电竞椅上，像个孩子一般蜷缩起身子，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一时间，训练室里只剩下了电脑散热风扇所发出的“嗡嗡”声。
但若是细听会发现，风扇声之下，似乎还有着什么别的，声音。
那声音如细蚊振翅，低得不能再低，但若是集中精神还是能听到——
“呜呜……”
那是一位少女在低声哭泣。
那是袁航在低声哭泣。
在夜深人静之时，在只有她一人的训练室里，袁航低声的哭泣着。
她哭得很小声，很小很小声，哪怕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依旧哭得很小很小声。
简直就像是……不想让自己听到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