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而古老的神殿,在历经翻天覆地的激战之后,已经满是断壁残垣。
冲天的火光中弥漫的,是刺鼻而让人难以忍受的烧灼气味,带着扑面而来的炙热感,仿佛多待一刻都像是置身于无间地狱之中。
但是,即便如此,一道娇小的身影依旧在这片火光洋溢的破败神殿中快速飞行着,如同扑火的飞蛾。
“快一点,再快一点,还可以……再快一些!”
若是仔细一点观察,便会察觉到那是一个体长约摸成年人类一只手长的妖精少女正在横冲直撞地四处寻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淡粉色的头发边缘已经隐隐带着少许被火光掠过后的焦黑,身着的小巧淡黄色裙子也已经破破烂烂,但即便如此,她也丝毫没有半分在意自己此时狼狈的外表。
对于这个飞舞在被火焰包围的神殿之中的小小妖精来说,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尤里乌斯,在哪里……”
有些干涸的双唇,自言自语一般默默喊着自己最重要之人的名字,作为支撑着已经疲惫不堪的自己的动力,让她稍稍加重了振翅的力度。
约莫过了十余分钟的时间,穿过了无数的火光之后,小小的妖精如愿看到了那位于火焰旋涡中有些单薄的身影。
悬在心房上的大石随着距离熟悉之人越来越近,开始逐渐落下,她开心地向着前方大呼问道:
“尤里乌斯,你没事……”
然而,那声关心的话语只说到一半便没了后文,因为眼前清晰的光景已经告诉了妖精此处发生的一切。
年约二十五岁上下的瘦削青年以手中一柄白银色的细长阴剑屈膝半跪于火海中央,一头原本雪白清净的秀发已经焦灼而杂乱无章,身上所披的华丽骑士甲连同所包裹的内部衬衣被撕得残破不堪,骇人而血流不止的创口遍布全身,俨然一副灯枯油尽的模样。
在他稍稍左侧一些的地方,一头与四周火海相衬的鲜红发色的少女满头血迹地昏睡着,但想必是一旁的青年奋力保护的缘故,除了身着的白裙有少许烧灼痕迹以外,大体无碍。
“尤里乌斯!醒一醒啊,尤里乌斯!”
她发疯似的猛扑到了半跪这的青年的面颊之上,一边号哭着一边用着自己那细嫩瘦小的双手扯着青年的脸皮,似是想要以此来唤醒这被她叫做尤里乌斯的青年的意识。
“不要睡……不可以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睡着啊,我一个人……可抱不动阿尔缇娜啊……”
带着哀求的哭腔依旧如同往常一样述说着只有她们三人之间才会说的嬉闹之语,但妖精的声音越发的沙哑和沉重。
半晌过后,在她的双手疲惫得发麻的同时,眼前的青年终于传出了一道细微而缓慢的疑惑之声。
“艾……吉……尔……?”
“是的,是尤里乌斯最熟悉的健康的小可爱艾吉尔的说!”
小小的妖精微微往后飞了一些,接上了白发青年的话,稍微有些开心的同时,豆大的泪珠却开始继续从眼角滚下。
被唤作尤里乌斯的青年稍微用双手紧握的白银长剑挺直了一下身子,过重的伤势让这一道简单的动作都完成得极为艰难,妖精少女这才注意到,他双脚的伤势已经重到无法继续移动了。
“是吗……盟军顺利撤退了啊……哈哈……看来我选择留下来争取时间是正确的行为啊……”
理解了状况的白发青年,有些欣慰地笑出了声,但很快到那份欣慰,又逐渐转为了巨大的失落和一丝无力的自嘲。
“可惜……我没能赢了那个家伙啊……拼了命保护和救下了丫头……拖住她行动的步伐就是极限了……果然我还是不能发挥出米德尔尔莱汀真正的力量……”
似是抱怨,又似是尽力说出自己最后的遗憾,他的双手放开了自己的爱剑,随即向后倒下,横躺在烧灼炙热的残瓦地上。
妖精少女心急地想要飞上前去搀扶,却发现白发青年摇摇头拒绝了自己。
一时间她察觉到了青年的真意,泪水更进一步不争气地大滴大滴楼下,心头乱成一团乱麻的同时,双唇张张合合,竟半天没能再挤出一句话。
“艾吉尔……带着丫头……带着阿尔缇娜走吧……”
“……”
“我已经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鬼地方了……我会把自己最后的力量作为动力……让米德尔莱汀把你们安全地送出这片火海……”
“……啊……”
“找个适合的城市,……找个不会被与那个家伙的战争不会波及到的地方……和丫头一起好好活下去吧……”
“我不要的说!”
同时带着悲伤与愤怒的怒喝声从小小的妖精嘴中迸发,一时间让白发的青年有些讶异地愣住了。
自小到大以来,这个被自己偶然收养的淡粉色的小妖精一直把自己当做最亲近的亲人来爱戴,一直都是对自己的贴心小棉袄,对自己百依百顺。这是第一次,甚至对于自己来说也许会是最后一次,如此激烈地反对自己。
似是稍微冷静了下来,小小的妖精一边用双手抹去泪水,一边继续说着:
“我做不到啊,尤里乌斯……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丢下你逃走的说……”
眼前的青年对自己恩重如山,同时也是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没有过去的弱小的自己能够快乐地活到现在的依靠,自己早就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亲人,现在突然要求自己抛下他逃走,这叫自己如何能够接受呢?
即便自己留下来,即便自己想要做些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绝望的现状,但她依旧做不到就这样留下他。
要是最开始,自己足够强大,能够与他并肩作战,是不是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局面了呢?
“为什么的说,为什么妖精这么弱小,为什么我这么弱小的说……”
双手因为失落而低低地垂下,妖精少女终于说出了那句一直以来潜藏在心底的真心话。
“是吗……原来你一直为这种事而痛苦着啊……”
白发的青年一边感慨着,微微合上了双目。
“就当是……一个没心没肺活了二十五年的大哥哥在最后给你的点拨吧……笨蛋妖精……”
“唉?!”
“所谓弱小与否……并不是根据一个人所持有的……纯粹的力量来判定的……而是根据人的意志和信念来判定的……”
白发青年睁开先前合上的双目,直视着神殿的天顶的同时,神情变得庄重和严肃了一些。
“你并不弱小……艾吉尔……你一直努力地以妖精之身活着……一直为在战争中四处奔波的我来传递信息……一直在安慰着担惊受怕的丫头……没有你……我的生命之路回更早一步划上终点……”
“……”
“你很强……艾吉尔……至少比大多数不论是否持有力量……都活得浑浑噩噩的人要强……”
小小的妖精闻言,稍稍用银齿轻咬了一下下唇,有些动容。
“别以为夸我,我就回心转意了的说……”
但白发的青年却没有继续陪小妖精继续插科打诨,而是稍稍偏了偏头,望向了一旁自己直立插在地上的白银长剑。
“米德尔莱汀……”
轻呼着已经陪伴二十余年的搭档的名字,白发的青年有些感慨又有些无奈。
自他出生以来就在无形中缠上了自己的,这把蕴含了无数祖辈的英魂的古朴银剑,尽管自己从未对它有过太过深沉的希望,但不可否认这把银剑所具备的特殊力量,无数次帮助自己改变了一个又一个人的命运,也正是因为有了它才有今天的自己。
“我是一个不合格的主人啊……还是没能完成你和建国王的约定……今后……也麻烦你照看我的孩子了……”稍稍带着歉意,白发的青年以自己的方式对它做出了最后的告别。
古朴的银剑,在炽烈的火光之中映映生辉,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主人即将逝去的生命和对自己的告别,开始有些轻微的嗡嗡作响。
但原本有些悲伤的气氛,转瞬间就被粉色小妖精的疑问声打破了。
“孩子?!”
原本还一脸悲色的她双眼瞪的如同铜铃大,整个小只的身体直接扒在白发青年的面上使劲扯着他的脸皮。
“你丫的搞什么的说?!米德尔莱汀不是只能选中旧主人亡故亦或是完成使命后他新出生的后代吗?尤里乌斯那几个亲生的孩子除了魔女家的要怀胎两年以外,最小的也五岁啊!!”
“啊哈哈哈……对不起……是因为丫头也怀上了啊……我的孩子……”白发青年有些尴尬地把目光扭向一旁。
小妖精顺着他的话,一顿一顿地把目光移到一旁失去意识的赤发少女身上,紧接着,关心中的火气直接冲出了名为理性的牢笼。
“阿尔缇娜的心理年龄才十二岁啊,你个禽兽!虽然肉体年龄已经满足成年,但心智还是个孩子啊kora!(╯‵□′)╯︵┴─┴”
“痛!痛痛痛痛!这下真的会死人啦!对不起啊,但是是丫头动的手啊……(┯_┯)”
“啊?Σ(っ °Д °;)っ”
小妖精几乎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揉了揉双耳的耳垂。
见面前的粉色小家伙一副难以置信的脸孔,白发青年进一步补充:“是真的……想必是和我一起相处时间长了吧……原本丫头身上那种对我的沉重依赖执念……直接蜕变成了男女之情……然后在一个月前你睡熟的某个晚上……”
“真的假的的说……”
“我都快要挂了……没必要拿这种事开玩笑啦……”
“……”
两人又稍微沉默了一阵子,忽然间,四周传来了更多残垣断壁最终杂落于地面的尖锐之声,预示着这处本就伤痕累累的神殿已然不能支撑太久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听话,艾吉尔……拿着米德尔莱汀带着阿尔缇娜走吧……”
右手聚集了一部分魔力,白发青年将其一掌拍在了古朴银剑的剑刃之上。
“拜托了……活下去吧……我把丫头和她肚子里的……你的弟弟交给你了……”
锵!
古朴的白银之剑仿佛获得了生命,一个鱼打挺从原本插在的地面高高弹起,自剑刃为中心点,形成了一个海蓝色的半径四米的球形护罩。
小小的妖精和失去意识的红发少女的身躯逐渐浮起,被海蓝色的球形防护罩护住,然后,不待小小的妖精作出反应,飞速穿过火海,向神殿之外移去。
“尤利……”
虚空中,意识越来越稀薄的青年的耳畔,隐隐留下了那句没能呼唤成功的名字。
啊,好像忘记给丫头的孩子起个好名字了……
嘛,算了……
大陆历2326年,人族雷欧尼西亚王国第49代国王尤里乌斯·坎提尔·雷欧尼西亚在与拜西亚帝国的北部作战中不幸阵亡,享年2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