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小房子，统共加起来不过十五平。扣除洗手间，本就窄小的屋子显得更加袖珍。为了节省空间，房间的主人把镜子嵌在衣柜门上，这样一来，坐在一米五宽的小床上，就能够看着镜子化妆。
如此景象，用‘蜗居’来形容，真是再贴合不过。
“要不要扎上马尾……”
把新的缎带扎上，再放下，再扎上，再放下，秦晓叶不停地做着无用功。
“感觉没以前的好看，算了，先考虑下衣服……”
整洁的格纹床单上摆放有几本杂志，细心的话，你会发现每一本书的页角都平整如新。
女孩自暴自弃地坐到床上，从中抽出一本。花哨的封面上，时装模特身着五彩斑斓的衣裳，引领时尚潮流。女孩满怀期望地打开衣柜，好像里面藏有宝物。
“我……真是个笨蛋啊！”
一件相似的都没有，完全跟不上时代潮流。
“这算报应吧？”
平时不注意打扮，也不怎么买衣服，一直以来都得过且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少女从未想过自己会和异性出门。她总是以歼灭【摩西】为目标，毫不在意周围的事。她的心早就死了，她很清楚这点。
坦白说，她并不讨厌旭云，但也说不上男女之间的喜欢。在她的眼里，旭云更像是某个人残存的影子。他们实在太像了。
明天，她就要执行‘夺还’计划。从专员2048那儿获得的情报，她不会视而不见，即使它可能是一个陷阱……她已经当了很多年亡命徒，并不差这一回，只是这回，她想在行动前，好好放松下，让自己的心得到满足。
明明是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却忽然想拿幻象弥补空白。
“我究竟是怎么了？”
先套上一件没有图案的白色衬衫，再穿上波西米亚风格裙子，少女站在镜前翩翩起舞。忽地，眼泪从瞳底涌出，那个男孩，那个她心爱的人，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站在镜子的边缘，像卫兵样守护着她。
他很丑，所以他总是站得远远的；他也很美，美到女孩后悔为什么忽视了镜子的边角……
“抱怨也没用，过去的日子回不来了，明天，可不能把这幅愁眉苦脸的表情带出去，我得把旭云当成他，对，把旭云当成他。”
对准镜子，少女调整起表情，她嘴角轻翘试着微笑。
不……不对，有些世俗，对他不应该露出这样的笑容。那么，让自己放轻松点如何？重新换个笑容，少女微微偏头配上清纯可人的白色衬衫，很有冲击力。
但她还是不满意——
有刻意装嫩的感觉，不行，不行。再放松些，什么都不要想，笑一笑，笑一笑就好。就像以前在家里那样……
“呵。”
已经忘了不带欺骗的笑是怎样的。察觉到这一点，少女的脸庞爬上一缕苦涩。时过境迁，她已经找不回过去的自己。
时间是真正的魔鬼……
“我已经不是我了。”
垂下手臂，秦晓叶无力地盯起镜子。镜子能反映出所有真实的东西，唯独真正的自己……
“唔~~还是先决定发型吧。”
橱门前响起阵阵呢喃。
第二天，滨海公园。
这是一个微风阵阵的清晨。鸟儿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叫着和成一首‘儿歌’，土地的芳香蕴藏在空气里，秦晓叶贪婪地**着。这么多年了，她一次也没放松过。放眼望去，绿意盎然的草木，衬着蓝天碧水，像画一样的美景刻入眼中。迎面吹来清风，秦晓叶坐在长椅上，静静地回想。这些年她真的错过了太多——春季的柳树抽新，秋天的落叶纷飞，冬日的皑皑白雪。
被仇恨蒙蔽住双眼，过去的记忆如无形的牢笼，紧紧地囚禁住她，难以挣脱。远处的小路上，少年踩着泥土缓缓走来，苍茫的蓝天是最美的背景，美得让人心碎。
他和她不一样，秦晓叶轻轻一笑。
“今天好慢……”
少女穿得非常可爱，绣有夸张图案的裙子让她充满活力。
“是你来得太早了。”
秦晓叶没有理会旭云，自顾自地拍打长椅：“坐过来”
“可以吗？”
“坐下吧，坐下吧。”
女孩像唱歌样轻轻摇摆，微微勾起的嘴角呈现出曼妙的弧形，湿滑的长发散发出香气。旭云被她深深吸引，他坐在少女身边，并未忘记保持距离。
“要不要喝点饮料？那边有自动贩卖机。”明明不是第一次独处，可此刻，旭云却紧张起来，摄人心魂的香味刺挠着他的心。
秦晓叶不动，也不回答，她只是偏过头像欣赏艺术品样打量旭云。
“那个……秦晓叶……同学，你……”
“叫我叶子就好。”
“叶子？”
“恩，不错的昵称吧？”
“是啊，很棒的昵称。”旭云呆呆的点点头，太近了，两个人真的太近了。
“怎么啦？”秦晓叶眼珠一转，好奇地看着旭云。
在她看来，旭云的表现很不自然。
“要不要先去医院？”她知道少年身上有伤。
“不了，不了。”旭云赶忙摆手，约会期间去医院这是要多衰啊。
额，不对，不是约会，是逛逛，是逛逛，因为很重要必须强调两遍！
“那儿……”
秦晓叶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旭云手足无措。从刚才起，她就一直盯着他，那过于炽热的视线几乎是把他架在炉子上烤。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秦晓叶眨眨眼。
“是啊。”
“一点儿也没准备吗？”秦晓叶把视线移向远方，点点红丝顺着脖子爬上面颊，“真是马大哈啊。这种事，一般不是由男方主导吗？”
约会确实是男方主导，但你说得是逛逛，我带你去宾馆逛逛，你愿意吗？旭云在心底埋怨，嘴上却小心翼翼。
“要去看电影吗？”
“那不是约会才干的事吗？”她似乎真得很在意‘逛逛’和‘约会’的区别。
那个渣男你就那么看重吗？旭云自觉头晕脑胀。
“谁说的，电影吗，老少皆宜。”
“好吧，就这样决定吧。”她点点头妥协了。
徐州的电影院大多建在商场里，秦晓叶瞅了瞅LED屏上的电影列表，陷入沉思。旭云立在一侧，欣赏起少女认真的样子——果然，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都好可爱。
“旭云……一般而言，片名和类型有关系吗？”
“大多都没关系，也不排除《校花诡异事件》这种搭眼一看就知道是恐怖片的片名。”
“那要怎么确定类型？”秦晓叶问。
“你没发烧吧，片名后面不就写着类型吗？科幻片，动作片，动画片，奇幻片……”
“哦。”
秦晓叶再度看向屏幕，比先前还全神贯注。
“额……又不是人生最后一次电影，随便找部就是。”
旭云成功吸引到秦晓叶的注意，只是少女那儿明显带有鄙视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懂个屁啊’。
“还是你来选吧，没有我想看的……”
“这样的话就别看了，我们去别地。”旭云提议。
“不要！”
既然没喜欢看的，为什么还要看啊，你刚才不是还不想来电影院吗，口嫌体正直啊你？旭云在心里吐槽
“就看猴子吧，网上自来水不少，应该不错。”
替少女决定好片场，旭云走向前台。秦晓叶坐在休息用的椅子上，双眼紧盯旭云，深灰色眼珠骨碌碌地转，直到男孩回到她身边。
“还要一个小时，要不要去下面投投篮？”
“投投篮？”秦晓叶不懂。
“一种关于篮球的街机，投上几枚硬币就能玩。”
秦晓叶依旧一脸茫然——看来是个不爱运动的女生呢。
“basketball，NBA，CBA，知道吗？”
少女摇摇头，旭云感觉自己被击败了。
“Ok，过去你就懂了。”
千说万说，都不如亲身体验。旭云站在街机前，一边做示范一边讲解：
“拿起球，往那个框里投，进一个加一分，得够分数才能过关……啊啊，又没进……”
旭云的篮球技术并不高，连第二关都没过就被刷下来。要是和大学同学在一起，他打死也不会玩这个……
“换你了。”
“恩。”
秦晓叶举起球，一个接一个命中，吓得旭云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可得分变成72后，少女却不投了。
“怎么了？”
“72是我的幸运数字。”
“哈？”
“怎么了啊。”又是充满鄙视的眼神，“占卜书上说，我今天遇见72会心想事成。”
她居然会信占卜术，旭云的三观再一次被刷新。
“第一关肯定过不了了……换下一个吧。”
谁让她不投了。
“呐呐，旭云，那边那个是干什么的？”
与郁闷的旭云不同，少女越玩越开心，越玩越想玩，旭云亲眼目睹了‘网瘾少女’的诞生并为此深深自责。
“那是连连看。”
“好玩吗？”
“不好玩！”
“那那个呢？”
这回是带方向盘的街机。
“模拟F1赛车的。”
“好玩吗？”
“画面还不如PC。”
“PC是什么？”秦晓叶像初生的婴儿，对周围充满好奇。
“电脑的意思啦。”
“电脑还能玩游戏？”
“你真的是21世纪住民吗？”
秦晓叶仿佛受到雷击，呆立原地，连电视都不大看，少女家除了电灯，唯一的电器是台收音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的”少女摇摇头，下意识地退后几步，“我……有点笨，别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可是喜欢秦晓叶的。
“对不起。”
“不是说过了吗，这样软弱的话不要说。”女孩把手指立在嘴唇上做出禁语的动作，“差不多也到点了，我们去看电影吧。我还是很期待的……”
“恩。”旭云领着少女步入影厅。
“原来电影院是这样的。”秦晓叶打量四周。
“你没来过吗？”
“恩，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样，虽然有点黑但很舒服。”秦晓叶点点头。
“那就好。”把她带到座位上，旭云带上眼镜。
“你近视吗？”
“不近视啊”转念一想，旭云便明白少女奇怪啥了，“这个是3d眼镜，不是近视镜，你也带上吧，能增加临场感。”
“哦。”少女乖乖的带上眼镜，“总感觉更黑了。”
屏幕上开始放广告。
“这就是电影？”秦晓叶很奇怪，这种东西有什么意思。
“不，这是广告，和电视台里的广告一样。”
“原来如此，收音机里经常听到。”
收音机，旭云貌似听到了‘古老’的词。
“有点紧张啊，这个环境……”
“小声点，别说话，电影快开始了，会影响别人。”旭云提醒她。
“哦。”
秦晓叶好奇地打量四周，直到所有人把视线都集中在屏幕上，她才收回好奇心，端正地坐在位置上，欣赏起电影。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的剧情很简单。
大闹天宫的孙悟空被如来佛压在山下500年，500年后儿童时的江流儿误打误撞解救了他。江流儿很崇拜孙悟空，总是追着孙悟空，可孙悟空却只想回花果山。好在猴子是一个通人情的家伙，为了报答江流儿，他勉强同意护送江流儿去长安。在路上，他们遭遇了许多磨难，更有同伴被混沌抓走，而孙悟空却因身上的封印，虎落平阳被犬欺，英雄气概不在……日全食之日，故事赢来结局，混沌将童男童女投入丹炉，江流儿冲进道场，开始最后一战。最终，孙悟空在江流儿被杀之际（作者注：究竟有没有，得问制片人。），彻底爆发突破封印，打碎枷锁，以万钧之势横扫混沌……
很简单的剧情，没有复杂的转折，没有晦涩难懂的爱情，只是讲述了一个英雄如何重拾自我。
影片结束，陈洁仪主唱的片尾曲《从前的我》响起。
“心里的呼唤总在徘徊
风中的云彩它向我走来
远处那个人还在等待
熟悉的声音已不在
你说你要离开
明天还会回来
曾经忘不掉的
如今你是否还记得来
转身不算告别
分离却分不开
若是遇见从前的我
请带他回来。”
灯亮了，四周不再黑暗，仿佛在催促人们退场。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向出口，秦晓叶却还盯着屏幕。她是那种喜欢彩蛋的人吗，旭云想着望向少女，只见秦晓叶低下了头。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明白？
女孩脸色苍白，眼看就要哭出来。旭云有点慌，他赶忙贴近少女，安慰她。
“电影啦，电影啦，江流儿最后不是出来了吗。”
“我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江流儿？那是因为什么啊……旭云想破脑袋也没觉得哪里催泪。
“额，别这样，现在是约会，你哭起来我很难办的。差不多也到中午了，要不咱们先吃饭缓解下？”
如果你感到悲伤，那就吃饭吧，如果你感到愤怒，那就吃饭吧。食物是最好的心情转换器，前提是你不会发胖。
“恩。”
恰巧商场里就有KFC。
“要不要吃牛排？我请客”
虽然很贵，但这是约会，散点财就散点财了。花得值，花得有必要……
“我想吃和你一样的，但是……”
“怎么了？”旭云关切地问。
来到快餐店，秦晓叶的心情似乎有所改观。
“我想出钱。”
“为什么？”
“就把这儿当做我的小小任性吧。”秦晓叶小声说。
任性？这哪里是任性，约会男方出钱可是雷打不动的铁则。
“还是我出的说……”
“第一次见面，我有说过请你吃饭吧。”秦晓叶翻出旧账。
“好吧。”
“谢谢，这顿饭，如果不让我出钱的话，就没有意义。”
意义吗？
听着她饱含深情的言语，旭云不禁感动起来。她和自己一样，认为这顿饭有值得付费的价值。
“我会珍惜的，这里是商场，吃完饭我们再逛街吧，也让我为你买点东西。”
“恩！”秦晓叶笑了。
虽然商量好谁付钱，但论起排队，旭云那是当仁不让，坚持到底。
“这种事再不让我做，身为男生的尊严就消失殆尽了。”
用这样的理由击垮秦晓叶。旭云站在队伍中，一点一点靠近前台。
“来两份鸡腿堡套餐……”
“是两份吗？”
“恩。”
“抱歉，鸡腿堡只剩一份了，您可以换点别的餐，或者等一等……”
“啊，那先来一份吧。”旭云皱起眉，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故。
回到桌前，旭云抱歉地看向秦晓叶。
“鸡腿堡套餐好像只剩下一份了。”
女孩的脸上写满沮丧，旭云见状慌忙接口。
“我吃别的也可以，这份你吃吧……”
没有回话，也没有移动，秦晓叶默然地盯着鸡腿堡，幽幽地说。
“这不就没意义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她只是想和旭云吃一样的东西罢了。
汹涌彭拜的幸福感如洪水般溢出，等等，这节奏不对啊，你丫不是有喜欢的人吗，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女孩的心思还真是你别猜啊，你别猜。
“我懂了，你等着，这个愿望很容易实现。”
再度走到前台，旭云随便点了个套餐，并叮嘱服务员把牛肉汉堡换成鸡腿汉堡。
再一次回到秦晓叶身边，旭云满心欢喜。
“吃一样的食物很简单，我们换一下里面的东西就是，对吧？”
“恩。”女孩兴奋地点点头，“没错，这样的话，更有意义。”
真可爱，旭云在心底评价道。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孩，或许……她也喜欢自己。
恋爱，真是种美妙的感觉。
平分好食物，秦晓叶抓起薯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她轻吹一口气，让香味飘到旭云那儿。
“好闻吗？”
“好闻”只要不是傻瓜都知道该怎么说。
“我……好像是个不太会玩的女孩，电影什么的也不懂。”
旭云想了想安慰她
“那不是更好吗，今天一天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要说坏处，除了紧张也没什么，你看你都慌得差点哭了。”
“唔，你不也心慌意乱吗？”
“有吗？”旭云自我感觉良好。
“没有吗？你刚刚去完厕所……没……没……”
女孩说不下去了，腮腺上的两个小酒窝红红的，似苹果般诱人。旭云猛地想起什么，那是人在驴途的一个玩笑。
“不……不……不会吧……”旭云下意识地摸向下身，前开门，前开门。
“有拉拉链啊！”
“你……在做……什么……啊，我是说……你没洗……手。”
死一般的沉寂，旭云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他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这实在囧爆了！
“我这就去洗！”
逃似地跑开，数不尽的目光投向旭云。
因为暑假的缘故，KFC里有很多学生情侣，他们之中不少目睹了旭云刚才的窘态，纷纷偷笑。
真是顿可悲的午餐。
饭后，秦晓叶的心情也回复往常，旭云领着她逛起商场。
“每次来这里都会察觉自己是穷人。”
“穷人……神调局前不久应该给你汇了笔款吧？”
“我觉得和风险相比，那点钱根本算不上什么。”旭云吐槽道。
“确实。”秦晓叶的眼睛一下子瞪大起来，“好可爱！”
旭云苦笑，女孩子果然有共通性。秦晓叶和芮雪一样对毛绒玩具缺乏抵抗力。每次旭云进芮雪房间，视线都会被床上的巨大泰迪熊吸引。
“喜欢的话，就让我替你买下来呗。”
“可以吗？”
“我刚才有说吧，如果可以的话，让我给你买点东西。”
“但是……”秦晓叶激动起来，她翻开价牌，“这东西很贵的。”
“730，还好了，毕竟是正版……要是买盗版的话，反倒有种怪怪的感觉。”
就好像情感也是假的。
“谢谢。”
一把抱起毛绒玩具，女孩把脸贴上去，像猫一样不停地摩擦。如果有一天，她能像对毛绒玩具般自然的对自己就好了，恐惧症可是非常麻烦的病……
夕阳西下，转了一大圈，他们又回到滨海公园。几天前，旭云在这里向她表白，几天后这份虚假的感情似乎开出了花。
站在湖水边，迎面吹来的风已没有盛夏的炎热，它们很温柔，仿佛抚摸孩童的母亲。马上就要立秋了，他和她是校友，等开学后，他们还可以来这里看落叶，今天的逛逛不过是开始，下一次就是约会了，至于那个谁，赶紧该死哪去死哪去，Thebestyettocome。
旭云是这么想的。
秦晓叶站在不远处，手上提有一个袋子。少女坚持自己拿，这让旭云既无奈又欣慰。她不是那种刁蛮的女孩，相反，她很懂得替人着想，是个好女人。
“要在这里歇息下吗？”旭云扫了扫长椅。
秦晓叶瞭望远方，火烧云染红城市，在厚厚的云层下，乌云正渐渐扩散。
“不了，要下雨了。”
“要下雨，看不出来呢……”
“是啊，看不出来呢。”
多么像自己，最深的黑暗藏在幸福的‘云层’里，秦晓叶自嘲般笑了笑。她是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她不喜欢他，却任性自私地把他骗得团团转。
“旭云，我今天很开心。”
“恩。”
“起初……我觉得你有点儿傻……”秦晓叶面对残阳挽了挽长发。
“你是这么看我的啊。”
“是的，我说什么你都信，拉你参加你就参加，从没想过我会骗你……难道不傻吗？”
“也不全是这样。”旭云有小心地辨别真假。
“在我看来已经是了。”
她的背影和天空融合，令人产生一种孤独的美感。
“我被骗过很多次，你能想象——那些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家伙，一旦失势会过得多惨吗？”
孤裔，卡密拉曾用这个词形容秦晓叶。在中国古代，特别是秦汉时期，这个词仅代指亡国的皇族。
“大概能吧，汉室还没亡国就被整成那样，明清鼎革时几乎是照着宗人谱砍头。”
秦晓叶继续说：“我曾想过放弃，隐姓埋名好好的活下去……但那是不可能的……”
亡国的皇族非常惨，任何人都有投降的机会，唯独他们没有。即使跪倒在胜利者面前，磕头求饶，终究逃不过一杯毒酒，一锦白布。
“旭云，你喜欢风吗？”
“秋风的话，我还是喜欢的。”
“我喜欢风哦”秦晓叶凝视远方，“风很自由，总是无拘无束。”
“我倒觉得不是那样，太过自由会溺死的。苏轼有句话：‘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我很喜欢……”
“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有着必须要做的事，有着必须得到的东西。在某些人眼里，我是一粒沙子，是一颗钉子，只要还活着，就必须——啊~~”
少女的话戛然而止，伤痕累累的手臂从后面抱住她。
“这是……”
“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真是霸道啊。”秦晓叶幽幽地说，“我不是说过吗，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喂，你这丫头，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强调这种事吗？”他将她紧紧抱住，任由情感四处宣泄。
“旭云，你哭了吗？”
“因为你都不哭啊，只能我替你哭了。”旭云带着哭腔。
秦晓叶握住环绕身前的手。
“我哭过的，现在不哭只是因为哭累了。”
“你太勉强自己了。”
“旭云……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喊你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手臂绕得更紧了。
“因为我没有真正的恋爱过，还记得卡密拉的话吗？我的体质有些特殊，大家都叫我‘嗜血的扫把星’，我总是害死身边人，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他，我的恋爱就已经结束了。但我忘不了他，在他‘走’的那一刻，我的心也停下了。”秦晓叶轻声说。
被他抱在怀中的女孩，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孤独无助，却又坚强地面对一切。
“不是的。”他想替她承担，“你的心还在跳，我能感受到。”
乌云终于聚拢，遮盖住火红的天空。
“要下雨了，不回家吗？”秦晓叶问道。
“你要做什么？”旭云本能地嗅出危险。
“我要去找钥匙。”
“我陪你去。”
“不行。”斩钉截铁地拒绝，少女挣开旭云的手臂，“这是我的战斗，不是你的！”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
“你的灵视能力很珍贵，只是现在帮不上我，对不起……正如刚才所说，我的心在他走的一刹那就停下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喊我，为什么，要让我觉得还有希望？”
白色羽翼绽放，她像天使般立在旭云面前。
“不对，我只是想拿今天的体验，填补昨日的空缺而已。明明习是一个人的回忆，却渴望变成两个人，我还真是贪得无厌……对不起，还有，再见——”
她像野猫般‘嗖’地冒出来，闯进你的生活，却在你爱上她时，转身离开。
泪水滑过面颊，天使冲向乌云。
旭云紧紧握拳，不住地嘟哝：
“这算什么……”
恍惚中，他回到家里，习惯性地整理鞋柜。芮雪总是把鞋子脱得乱七八糟的，这让他很恼火，但今天不然，收拾东西令他十分安心。只要有事干，他就不会想起秦晓叶，那个他魂牵梦萦的女孩。
窗外传来雷声，暴雨倾盆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