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好像忘了什么。
那是什么声音?声音紧顶住我的耳膜,平缓富有节奏又低沉烦扰得令人生厌。
到底是……什么声音……那是、那是我的呼吸?
我依稀记起了一些东西——我因头痛预约了大夫——现在应该正坐在去往医院的出租上,路程太远所以我睡着了吗?
我想应该是的,但这股盘旋于我周身的违和感又是什么?我似乎在……趴卧着。
等等!天旋地转的画面在我意识中忽地闪现,我突然就意识到了前因与后果——路中间横穿过了个女孩儿,出事了!车翻了!
脑子里好像炸了个炮仗,所有迷糊、浆糊连同脑浆都被炸得稀散。我猛睁开眼,抬起头,却似乎什么也没做,可明明已经抬起眼皮,脖子也感受到了头颅的重量。经过半晌的愣神与寻思,我意识到,有一汪深潭样的寂暗将我包围。
尝试起身,但用于支撑身体的右手手腕一痛,险些又跌下去。右腕大概受了伤,不能拄,旋转起来也吃痛得紧。
我终于站起来。我可以感受到瞳孔在放大,于是我将眼睛再尽力睁得大些,周围的事物也就有了模糊的轮廓。身侧似乎依墙摆了一排书架,其上排放着书籍;另一侧是扇门,门的上方有扇被暴力砸开的窗户,淡泊的光线从中射入。身后是面墙,前面是延申出去的书架、寂静与黑暗。
怎么回事?这是哪?
“有人吗?”
我轻唤一声,却没有得到答复。
“喂!有人吗!”
我伸长脖子提高音量大叫一声,可除了自己的声音在黑暗里撞来撞去外,再没有发生什么。
我心里开始发慌,心跳加快,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搞清现状。我出车祸了,然后晕死过去,现在我在这儿,以此来说我应该在医院醒来的,可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这是哪儿?
脑子里杂七杂八、混混沌沌挤满东西,又空空荡荡白茫茫一片,果然,我二十出头的心智还欠磨炼。
我需要改变现状,于是我像鼓起空荡荡的气囊般鼓起勇气,迈步向前,决定在黑暗中一探究竟。
卡擦!
脚下踩到了什么,低头看到脚边星星样的碎玻璃擦子,一个令人吃惊、浑身胀痛的猜想就诞生了。我呼出口气,伴着卡擦声陷入黑暗中。
我脚下的步子稳而缓,在眼睛适应之前,探出手掌尝试摸索,竖起耳朵努力去听,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将呼吸都压低下去,但我可以感受到的只有干巴巴糊嗓子的尘土味儿。
突然,手上摸到了什么,我想要将其看清,简直欲要把眼球瞪出眼眶,经过万分的努力也终于得以如愿,这原来是把椅子,可椅子没什么,令我大吃一惊的是这把椅上竟背对我坐了个人!
一瞬间,似乎有股电流从我的脚底板顺脊梁骨直冲而上,炸在头皮,速度与烈度就像高速上超速而追尾的车样。于是乎,我不再敢动弹,甚至不再敢呼吸,他出现的突然以至令我打了冷战并深感恐惧。
可他为什么不回应我?
忽地,他身形动了,向侧面滑动,在我还未有所反映时摔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击碎了寂静与我的心脏,扬起的尘土冲进我的鼻子,依附在我气管上的灰尘颗粒可能有这里封闭的岁月那么多,咳嗽与眼泪抑制不住地冲出我的嗓子、涌出我的眼睛,但在这之后,我知道,我必须有所行动了,哪怕我不像碰他就像不想碰厕所地上的手纸样。
“喂!”
我用左手极为快速地戳了戳了他,意外地觉得轻和硬,再定睛一看,轰地发现竟是具裹了衣物的干尸!
又一瞬间,强烈的惊惧感使得我的心脏像过载的老旧马达,跳动剧烈得要坏掉并撞击到肋骨。身为男人的自尊压制住喉咙里的声音,差一点我就像个女人样惊声尖叫出来!
我意识到我必须离开这里,现在,马上!
恐惧催使着身体,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却已完成了转身的动作,向身后不远处的木门拔腿飞奔。一时间竟觉得脚下地板软绵绵的,踩起来没有实感。
我脚下抹油、四蹄着地,只为逃离身后某样极为恐怖东西的“尾随”,可能只有几秒,我却终是连滚带爬地扑到门上,一把拧开门把手,争着抢着跃入了门后的光明中。
明亮巴掌样掴在我的眼上,灿烈的光芒针一样扎入我的两颗眼球,世界都被光明所淹没。我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我可怜的眼球再度适应着可憎的环境,以左手撑地狼狈站起,我来到了一处较为宽广的所在,待眼睛完全适应后,我知道了这是个大厅,看到了如此一幕:
阳光穿过破碎的大理石穹顶,汇成明亮却冷硬的带子,柱一样斜插在大厅中央的一方天地中,颗颗粒粒的粉粉尘尘,在光的带子上漫着流着,一张血盆大口也在其中缓而决绝地闭合。暗红小巧的鞋子遗落嘴边,自高空落下,摔落地面砸溅起鲜红的液体,犹如绽开了猩红的花朵。随着它的大口咀嚼,红色的帘瀑布样垂落在它修长嘴巴的两侧,也瀑布样流在光的带子里。
如此场景使我愣在那里,思维已离我而去。
世界的进程像被一柄极为锋利的刀斩为两段,我与这一方天地都被遗弃于世界进程的间隙中,我的呼吸、我的脉搏、我的心跳都已停止,静谧中,唯有它不停咀嚼的嘴里的刺耳咯嘣碎裂声响彻在这一方天地的角角落落。
嘎嘣嘎嘣嘎嘣。
那尊庞然大物的嘴巴停止咀嚼,这一下,世界就真的只剩下静谧了。
静谧中,死寂中,它看向了我。
于这一刻,时空流转,我的脑子终于可以开始处理眼睛所接收到的信息,但它并不相信眼睛。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那尊足有重型卡车一般大的、形如犬类的怪物好像生生吃掉了一个人!
庞大的身形开始移动,覆盖于其身的深黑色毛发长而密实,仿佛那不是体毛而是头发,暴露于阳光中却毫无光泽,它就仿佛是一尊庞大的影子,连眼睛都匿在长毛之后,但我知道,它在盯着我。
像是深渊中的恶犬,黑色前足抬起落下,一步,向我!
我止不住地一个哆嗦,仿若给雷劈了一般,简直欲要抖碎了浑身骨头。
又一步,向我!
我脚下一软好似被抽去了筋脉骨头,泥一样瘫坐在地。
再向前一步,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嘴中弥漫出恶心的热气,缠绕着血色的巨齿钢一样、铁一样泛着冰一样的冷白光泽。
我的心脏已不堪重负,或许它再快一点就会停止。
“啊——”
我终是叫了出来,声音尖的像个柔弱女人,惨的像只被宰肉猪。生的本能和恐惧鬼一样上了我的身,操纵着我的手和脚,疯了般往我刚刚逃出的门口爬去。此时我的耳朵听到它四蹄飞快敲击地面的哒哒声,心里边的急怕疯草样蔓延滋生,化为惊恐至极的惨叫从我大张的嘴中喷薄而出。
2
我忘了我是怎么逃掉的了,回过神来时身后响起一声砰的巨响,我回头看过去,木门已经变形裂开,却还颤颤巍巍地盖在门框上,几束光线透过裂缝射进来。我赶紧往后趴,似乎下一刻就会有张血盆大口撞开木门,其中的利齿会一下子将我的骨肉切碾至碎,好吧,事实上也很可能就是如此。
该死!妈的!那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哪?这他妈的是哪!
“操了!”
我感受着擂鼓样的心跳,骂出来,仿佛脑子里边嗡嗡翁翁飞满苍蝇。
我坐在碎玻璃渣上,可能有一小会儿,也可能有半个小时,就那么坐着,就那么不知所措着。在此期间,我的脑海中有时闪过翻车时天旋地转的画面,但更多的,是那张巨大的、如黑渊般、堆积着暗红血液的大口。那画面令我毛骨悚然!
坐完了,我欲爬到门口,右手刚一触地就感到一阵剧痛,此刻我才想起手腕的伤。
我小心而缓慢地爬至门口,透过裂缝往外一瞅,见那只怪物就站在门外,脑袋直冲这边,我这快停跳的心脏又一是阵悸动,一缩脖子赶紧离开了木门。
我望向房间最阴暗处,想起那里还有具死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干尸,仿佛看到无数蛆虫在干尸的眼眶、鼻腔、唇齿、肋骨、盆骨、脚趾间蠕动攀爬着,甚至由于数量庞大而喷涌出了他的口腔。
我想,他可能就是困死在这里的。
我想,我看到了他,我看到了自己。
3
此后,我一直与那具干尸在一起,时间抛弃了我们,我只能以自己的心跳为钟,与饥饿谈心。
那尊庞大的黑色怪物一直守在门外,就那么机器样站着,每隔一会儿我就去看上一眼,可它真就那么一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死了一般,若不是理智尚在,我大概率会认为它真的已死了。
过了一会儿,我开始探寻这里,但没有找到别的通道或是窗口。我在干尸旁的木桌上搜寻探秘,又打开抽屉翻找查看,每找到了什么就拿到门口借光打量,但除了印有我看不懂的英文的书籍笔记外,就只剩极厚的一层尘土了。值得一提的是,干尸手中紧攥着一张纸条,我只能翻译出上面的几个词:看守,不要(也有可能是“禁止”),门,洛克,它们,爱。
我翻遍了书架,一无所获,又看到墙上挂着一幅被尘土封盖的画,扫开尘土,画中有一男两女,男的身披白大褂,两女穿着吊带白裙,令我万分惊奇的,那只黑色怪物也在其中,巨大的身躯成为了画的背景。
过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很久,我开始觉得越来越饿,嘴里越来越干,直到最后,我的胃里似乎着了火,嘴皮也黏在一起时,我开始有了啃食干尸的想法,但此想法被我死死抑制住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一次去看它,结果依旧,绝望自我心底滋生蔓延,然后喷涌出我的心脏,满满当当拥挤满整个房间,我甚至觉得空气开始变得浑浊与粘稠,然后,我对着门缝长长撒了泡橙黄的尿。
过了一会儿,我丧失了力气瘫坐在干尸的椅子上,万分后悔为什么没有用最后的气力与那怪物死命一搏。
又过了一会儿,绝望的泥沼彻底吞没我的心脏,焦躁至极的我不顾手腕疼痛掀翻了桌子、椅子,然后虚弱倒地。
在最后一会儿,我的情绪渐渐平静,我躺在黑暗中开始思考一会儿有多长,是三十秒、一分钟,还是十分钟、二十四个小时?我想,再有一会儿我就死了,那我是一分钟以后死还是一个小时后死?
“轰!”
就在我思维陷入荒唐的纠结的时刻,突然爆出雷样的巨响,木门被炮弹轰中样碎裂开来,那一刻,千万光芒利剑洪水样倾泻而进。我意识的最后一刻,在那木屑飞舞与白色裙摆扬腾中,在那黑色长发的凌乱中,我看到了女孩儿的脸孔……
4
黑暗中的黑暗,再次陷入其中;寂静到任何声响都不复存在,连意识都不在运转。是如起始时的那般感觉,却更加深入。然而,在我坠入地狱时,有什么抓住了我。
温与湿的感觉烙在我的嘴唇,软柔腻滑却又不可阻挡之物蛇样顶开了我的唇与齿,然后蜜一样的液体闯进我的口腔,我的舌头与牙齿不受控制地、粗暴地朝着闯入之物发起猛攻,近乎野蛮,经纠缠搅拌与蹂躏后,舌头得到满足放过了蜜样的液体,任它们通过喉咙,再淌过食道,热热润润地坠入胃中,最后,液体也被胃所碾碎。
消化系统失去控制,我任由它们;它们亦剥夺了我的理智,我疯狂地自那蜜的源头吸取、索取,直至海枯石烂、山崩地裂,直至令其枯竭殆尽。
那声“嘣儿”的脆响将我的理智唤醒,我还是睁开了眼,我终还是从孩子与母亲样的无尽索取中挣脱出来,又是在光之带子的粉粉尘尘中,我看到了再正常不过,却又诡异无比的事物——嘴唇血红、嘴角流血的女孩儿。
我碰到椅子,它与地面的轻微摩擦声水滴样滴进我与女孩儿间静谧的间隙中,我俩在光中跪坐着、相对着,似乎我们身处的光芒在哗哗地流动。
她冷冷淡淡地说话了。
“确认目标状态,已苏醒。”
声音冰冰冷冷,带有严重的鼻音,实则却是某种机械质感极强的合成音效。
她向我举起嫩白的胳膊,又说:
“本机提示,再进食150克。”
见得那只胳膊,我脑子里边先是空空荡荡一片,像个干葫芦样,然后猛地像给谁的大脚踩碎了脑子,头里边只剩烂碎的脑浆子,也像是让人给了当头一棒,总之,我的大脑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刺激,无从于言语。
那只胳膊竟自小臂前端失去血肉,显露出了骨头,简直像给什么啃食了一般!那骨头却又不同于骨头,其白亮亮、银闪闪好像钢铁样。
眼前的一切令我的脑子极为不可思议地做出了某种极为残酷恶心的联想,连刚刚近乎贪婪的胃,都开始觉得有股酸溜溜的液体在其中左冲右撞。
我愣愣的化作一尊石像,好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来一句话:
“什么情况?!”
说话时我感觉嘴上的两片肉直哆嗦。
毫无感情的合成音效响起:
“命令确认,确认状况,接受命令,执行命令。本机确认到您的生命迹象减弱,陷入严重脱水与重度饥饿的状态,于是本机突破洛克的封锁来到这里,帮助您摄入必须的水分、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和脂肪。现您的身体已脱离不良状态,但精神状态过于紧张,本机提示:请冷静下来。”
她让我冷静,可我如何冷静?或许,如此情况下我依旧能够集中注意听取她的建议,就已经足够冷静了。比手机提示音还要不自然的、冷硬的声音,金属制的骨骼,还有奇怪的说话方式,种种一切都古怪到了骨子里。
“我、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四号人造肉体,其中富含碳水、蛋白质、脂肪等最基础营养物质,并加入增甜剂。”
话毕,我俩之间又安静下来,她跪坐在对面,没有动弹,没有言语,白色的吊带裙成了这台“棺材”里的唯一亮色,我冷不丁注意到,她稍有曲线的胸脯竟没有一丝一毫起伏,她竟没有呼吸,她竟真如死了一模样,她竟真如机器一模样。
我必须推动事情的进展,尽管我可能面对着什么不得了的物件儿(我经历了如此诡异的事件,又亲眼目睹到门外的一切,如今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不,我应该并没有接受,我可能放弃了思考。我是如此冷静。)
“你是谁(我还能说些什么?)?这是哪(惯性的思维让我如此问她)?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足以令人精神战栗的变故使我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我只能这么问她)?”
“命令确认,错误命令,拒绝执行。”
“什、什么?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你的意思是不告诉我吗?为什么?!你也不知道?”
“错误命令,拒绝执行。”
“你的……手……不,算了,我……”看到除我以外的人,我好像苦熬黑夜的人看到了地平线上突然升起的暗红太阳,意外又激动,“你看到那只怪物了吗?!它走了吗?它一直在门口,操!它他妈想吃了我!你进来了,它走了吗?”
我用舌头舔舐下又开始发干的嘴唇:
“这到底是哪儿啊?”
她看着我,脸上木头样僵着,他人绝然看不出这张毫无表情的脸后面在想什么:
“错误命令,拒绝执行。”
地平线上的太阳骤然炸开,一片绛红涌现在天边,天空轰的一下暗下来,我刷地自地上蹦起,让声音带着近乎歇斯底里的急躁从喉咙眼里挤出来:
“你好好说话好不好?别闹着玩儿了,好不好?你知道我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吗?我他妈连现在是几点都不知道,我连现在是白天黑夜都他妈不知道!”
那股子焦躁、绝望的情绪从我的五脏六腑里渗出来,从我的嘴里如一江浊水样喷涌出来。我的口水甚至飞溅到了她身前的阳光中。
我极为不礼貌却又非常理所应当的对着比我矮上一头的女孩发火了。
“非常抱歉,因年久失修,本机的计时系统已经损坏。”
我佝偻起身子,两手撕扯着头发,突然觉得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觉得有一股子气体用力顶在胃与食管之间,我想吐。
“我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吃饭了啊!”
“不用担心,本机的身体还足够您享用很长时间。”
听得这话,我胃中酸甜的液体猛地顶破了胃口,突破了嗓子,喷涌出嘴巴,噼噼啪啪地砸摔在地上,飞溅到我与她的鞋上。
吐完了,我抬起头,嘴边挂着胃汁,呆呆看着她冰块样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我用了好一会儿恢复冷静,又或者,所有的焦躁与理性都随着胃汁和别的什么不知名液体被排出了我的身体。
“抱歉,我……我有点儿不舒服。”我说。
“无需道歉,请您冷静下来,保重身体。”
我往后挪着,视线从她身上跳到她身后的门外,所见之景使一声轰轰隆隆的巨响炸在了我脑子里边,脚下的步子不受控制地加快,致使身体失去平衡猛地撞上身后的书架,轰轰隆隆的声音就实实在在地响起了。
满世界的书籍遮天蔽日样落下来,有一瞬间,下落的书与扬腾的土使得四周一片昏暗,然后光亮就啪的打散了昏暗,我仰头看到了她垂下的黑色长发和沾染尘土的脸。
她双手撑住即将倾倒的书架,同时用身体盾样为我挡住数十本如砖样下落的图书,我甚至听到了它们砸击在她背上时的闷响声,她却一声没吭。
她的长发瘙痒着我的脸,我听到她说:
“请小心,也请不要过于担心。”她又说,“洛克不会进入博士的房间。”
我在她的身后,毫无遮拦地看到了黑色的怪物,它依旧死了般、赤赤裸裸地站在门外。
她腾出一只手,掐住我的领子,我无法想象她瘦小的身体中居然隐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我竟被她提起并仍飞出去。在我落地之前,我看到那历经岁月的木制书架断裂开来,一面墙似的将她压埋住。
墙似的书架又立马被她顶开,在我还未站将起来时,她已经从书与书架的压埋中立起身,一身洁白成了灰蒙蒙的,一头长发也乱糟糟的。
飞扬的尘土从她那边朝我扑过来,经门口阳光照射,就如黄蒙蒙的一团雾朝我扑过来。我用力咳嗽着,心里惊惧着,口中又叫唤着:
“你没事儿吧!”
她站在飞扬起而愈渐愈浓的雾中:
“检测到不明状况,请求辅助分析。”
“什么?!”我朝她唤着。
“本机可以对您进行提问吗?”
“提问?”
“爱是什么?”
“啊?”
5
“本机认为,爱是一个集合,是一系列利他行为,是生物反本能的非理性动作。”
黄蒙蒙的雾渐渐散去,背对着光芒,女孩儿从那黄昏般的地方朝我走来。临至身前,我看到她用钢铁机械的骨骼持着一把转轮手枪,银白得跟她的手一样。
“您可以拿上它,然后将枪口对准洛克的头颅,扣下扳机之后洛克将会永久报废。”她声音冷硬,“城堡大门的钥匙就挂在洛克脖子上。”
“什么?你……你是说,让我去干掉那只怪物?它叫洛克吗?我……我根本就不会用枪!”
“请您放心,这对您而言并非难事,本机的优先级别更高,洛克会率先将本机破坏,届时,本机将会站在您的身前,您只需要待洛克靠近时,向洛克的头部开枪,由于目标巨大且距离很近,空枪的概率完全在允许范围之内。不论子弹击中洛克头部的任何一处,洛克都会立刻报废。”
她拿住我的右手,轻托着我的手背,随后左轮手枪被她塞到我的手里。金属骨骼的手指触碰我的手指,并轻轻摆弄我的手指,她的手指与那手枪一样冰凉。
我右手持着转轮手枪,标准的握姿经由她的手指。
“这并非难事,只需您将枪口对准洛克的头部,然后扣动扳机。”
咚咚咚……
铁器寒得如一块冰,冰凉由手掌漫至我的胳膊再至我的全身,我的心脏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我面临着抉择。几乎凝滞的思想让我必须选择。四周的空气又开始变的浑浊,好似不久前的绝望情绪溢满房间,我有些喘不过气,我再不想体验那种绝望之感,我再不想如此下去。
于是,演员登场。
啪!灯光自穹顶打下,于其中,庞大的黑色怪物登场。
伴随着灯光移动,她走入台中。
灯光如他的影子,紧跟他。他持着铁器站到她的身后。
演员已各就各位,于是,幕布拉开,戏目开始。
它张开大嘴,向他露出森白带血的利齿。
他满脸惊恐,惊声尖叫,瘫坐至地。
她盾样立在他身前,张开双臂。
它似因她的阻挠而急躁地原地跺脚转圈,然后高高蹦跳着向他直冲而去。
她护在他身前,表情坚毅无比,用睁大了的眼直瞪着冲来的它,脚下不肯挪动丝毫。
他站起来,在那性命攸关之时;他举起铁器,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砰!响声像胀大了的雷,像无孔不入的光,响彻了整个舞台。
于是,铁器掉落地面;于是,高潮到来。
他紧握自己曾持过铁器的手的手腕,咧开嘴巴,仰面朝天,痛声大叫。
她的身体出现在了他上扬的目光中。她被它的利爪拍飞上了半空,最终四肢扭曲地摔落地面。
它越过倒地的她,临近了他,在他的面前张牙舞爪。
于是,转折发生,高潮再起。
她经过极为艰难地爬行,伸手拿起掉落在地的铁器。
砰!声响后,它身体僵住一下,应声倒地。
于是,幕布拉合,戏目结束,导演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