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34
池塘边的蛙声，唤醒了重伤晕厥的左手。
在他的第一人称视角，出现一片血淋淋的雾色。左手一身沉重地从泥泞的地上爬起来。
受到系统的设定保护，只要是在玩家安全区，玩家就不会因为意外事故死亡。弹丸禁地里，没有具体的死亡机制，就算在这个假想世界里被人为他杀，玩家会马上从另一个复活点复活。这一点，无论是在游戏副本，还是假想生活区，规则都是一样的。
“你妈！怎么突然就山崩了！”
这是左手进入游戏以来，第一次体验到自然灾害的模拟设定。就连实战败北，他都没骂过脏话。
艾遇馨和左手从千米高的山上摔下来不死，的确是受到系统的保护，但因为是高处坠落，得到了相应的眩晕惩罚。
“我脚踝摔伤了，走不了了。”
一个垫背的从一千米高的山崖上掉下来，腰没有摔断，反而是骑在身上的人，脚给摔断了。
“你能背我吗？”
艾遇馨那眼泪汪汪的哀求样子，让左手一阵心有余悸。
“好吧……先跟你说好了，这是你主动要求的。”
“嗯嗯嗯嗯嗯！”
左手走到艾遇馨身前，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艾遇馨也没有犹豫什么，使劲套住他的脖子，蹭地一下跳了上去。
“你……怎么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轻……有70斤吗？”
“你也太没礼貌了吧？竟敢问女生的体重！”
艾遇馨是那种很瘦很瘦的女孩，背在身上，跟背一只小巧玲珑的吉娃娃一样。
“左手啊……我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么？”
“想问什么，你直说呗。”
“你到这个世界里有多久了？我看你的菜单栏没有登出选项。”
“……”
关于菜单栏里没有登出选项一事，左手非常好奇艾遇馨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身为游戏首批封测玩家，尽管左手花费了相应代价，但比起普通玩家会优先体验游戏的更新内容。
“比起你的问题，我觉得你知道这个秘密更不可思议吧？”
“什么呀？！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不都是选择放弃生命，才能进来的吗？说起这件事，我在初始登录地里，犹豫了好几个小时呢！”
“等一下……”
艾遇馨的话实在是震惊到我了，我只有停下脚步，才能集中精神听明白她的话语意思。
“难道……你也没有登出功能？”
“喂！你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而且你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这个假想世界，本身就不存在登出功能的设定，难道你注册账号时没有看清楚服务条款吗？”
“我知道啊，可是……”
左手想说些什么，可此时此刻，所有的感触，犹如五味杂瓶涌上心头。
“啊……实在是有太多不如意的事情了。到这个世界里来，我也只是为了赎回微薄的存在感而已，这样说是有点自私了，我回头想一想，觉得有点对不起家里人。可是啊，大学录取超分数线二十分竟然还落榜，一心期待的影视配乐招标被刷，即将出版的散文集被盗刷侵权。每当我满怀希望实现新理想的时候，总有一股莫名的阻力，吞噬掉我的劳动成果。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灰心绝望了。我很怀念过去的PC时代，那时候蝉联了很多FPS的联赛冠军，我的团队赢得了好多人的关注和尊重，然而，脱离那片纯洁的游戏世界，我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是举步维艰。”
左手没有刻意夸大自己，一番轻描淡写发自内心的话，让艾遇馨听得目瞪口呆。
“左手……哥，你拿过游戏冠军，又能作曲，还会出书？真是太厉害！你的人生明明已经这么完美，怎么会……”
是呀，听起来非常完美的少年时代，全才般的存在，怎么会想不开，用相当于自杀的方式进入游戏呢。就算此时此刻，左手已经拿下明日之星的冠军，艾遇馨也绝不会相信左手会利用赢得三基冠军的权限，离开这个世界，即便是他真的选择离开了，现实中的肉体也势必灰飞烟灭，至少，艾遇馨是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不是这样的，人生错过了三件事情，就不可能完美。”
“没有经历过充满美好回忆的童年，没有感受过寿终正寝时死亡降临的神秘……”
说到这里，左手不禁住口讲不下去了。
但艾遇馨还是充满期待地听我把话讲完。
“没有体验过男欢女爱之间的微妙快感……”
塘边的蛙声突然终止，树上倒挂蝙蝠也看向了这边。
伤感的话题氛围被终结，转而是一阵莫名的尴尬。
“你……你、个！”
左手忽然感觉背上挎着个浑身着火的人，等到他转头窥视时，艾遇馨早已面红耳赤！事先的停顿，是为了给她打预防针，可结果完全不起效。左手犯了一个致命错误，那就是忽略了对方是正值情窦初开年纪的女孩。
“Sox什么的给我滚远点！你个色魔！”
艾遇馨厉声大喊，整个山谷回荡着少女那癫狂般的可爱娇声，同时反手扼住左手的喉咙，双腿紧紧夹住左手的腰，似乎想让他就地窒息死亡。
承受不住背上的打击压力，左手走得踉踉跄跄。一个不小心，右脚掌向右外翻，我整个人瞬间倾倒在地。
随后发生的事，是左手这一辈子只在漫画书上看到过的老梗情节。
从摔倒的瞬间起，背上与左手同样失去重心的艾遇馨，身体向前倾坠，她的下身从左手后背滑脱，直到裆部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整片荷叶裙的外褶，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左手的头。
“啊……”
艾遇馨整个人都呆了。她再也失声无力，发出惨绝惊人的尖叫了。然后，她像只受惊的小精灵，捂住下裙摆，猛地往身后一弹，一脸惊恐地死盯着左手。等到我回过头，看到她的鼻腔正扑哧扑哧地大呼热气时，左手只能无辜地表示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事故，接着拍拍身上的泥土起立站开。
但是艾遇馨并不买账，她从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子，愤愤地朝左手的脚尖丢过来，可惜没砸中。
“真是对不起……”
面对这样的事故，左手只能故作镇静地压抑自己，企图心安地坚持认为那不是他的错。面向坐倒在地的艾遇馨，左手缓缓地往后倒行而去。
“不准你走！”
左手顿时觉得满满的负罪感，以为她在说反话，就加快脚步往前走开。
“呜……”
直到再次感受到对方泪水涌满眼眶的挫败感，左手停下脚步。
“你不要走！快背我回去！”
艾遇馨捂住脚踝想要起身，无奈还是被强烈的疼痛感给按了回去。她无助地坐在地上，同时又生气地，哀求般地巴望着左手。
左手不想让艾遇馨觉得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赶紧回转身，再次走向艾遇馨，什么也没说地转身背向她，蹲了下去。艾遇馨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接受他的帮助，接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吃力地伸手勾搭上左手的肩膀。左手起身使劲一拖，把她连根拽起。
“真棒！你打人的力度，就像按摩一样舒服。”
“你！是抖M吗？！放我下来，我要自己回去！你个变态！”
艾遇馨用力地捶着左手的后背，语气里充满了受到恫吓的惊悚。
左手无视掉艾遇馨的反抗，因为他知道，两人身上的道具，已经如数上缴给游戏管理中心。所以，艾遇馨根本不可能用传送石离开眼下这个地方，再说了，艾遇馨自称脚踝受伤，也不可能走多远。虽然左手心知肚明，对方是在玩诈伤不肯自己走，但甩出去的锅，不能让女孩子来背。
“你不可怜我了吗？”
“可怜你个头啊！你讲黄段子，还不如去死啦！”
“……我已经死了呀。”
是啊，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不都是抱着未完成的遗愿，选择死亡的吗？
艾遇馨沉默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左手默默地背着艾遇馨从山底走上山顶。因为后背实在太温暖，即便是一路颠簸，艾遇馨也不碍事地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