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在XXXX年X月X日半夜十二点左右时,赵致欣暂时脱离了我的掌控,在他的住所中成功坠楼自杀。
从以往的经验而言,我可以制造出“突发事件”来阻止他的无谓尝试:比如临时设置一个关键人物来劝说他,或者制造一场大变动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但是很让人羞愧的是,我当时完全放松警惕了:我以为经过几十次失败的自杀,他已经彻底放弃逃离我的控制了。事实证明他依然没有放弃。
甚至我有一个稍微让我有点不安的猜想:他是一直作无谓的自杀,再假装放弃,细细揣摩了我的心思后再在这一天发出我意想不到的突袭。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他真的活了。
赵致新从二十几米的高楼直接跳下,几乎没有发出一声惨叫,立即毙命。尸体四分五裂,血流满地。
死之前,我可以看见他露出充满嘲弄的表情,似乎是在向这个他无比憎恨的世界说再见,也可能是他在向我表态。
凌晨三点左右,他的尸体被沿路急驶过的汽车司机发现。司机一脸惊恐地报警。
警察一时间完全无法从赵致欣的身上找到任何能确认他的身份的东西。
四散的肢体碎片大部分被收集存放在太平间等待有人报案。即使已经死亡,我依然能从他的脸上看到那种嘲弄的表情。
从他的尸体被发现到有人认领,统共过去了十天。
赵致欣所在的班级班主任此前一直当做是这个“阴沉的学生”又一次随性逃课,直到偶然听说十天前发生了一起无名少年坠楼的事件,才前去警察局确认。
“我已经习惯这个学生无故缺课了。不不,他不是那种所谓的三五成群的坏学生。相反,我从来没看见他和班上的任何一个学生有过交流。他的成绩也还不错。”
通过这个班主任联系赵致欣的家属,用了两天。
班主任后来回忆起当时初中新生报告时这个名叫赵致欣的孩子就是独自一人来的。从花名册上找到的家长联系方式警察拨打后发现是个空号。
但是既然已经知道了死者是谁,那么找到他的家长也只是时间问题。
两天后坐在警察们面前的时一个目光倦怠的中年人,面色苍白。听到自己的儿子的死讯时,他扬起眉头,但没有露出任何类似悲伤的表情。就像一张了无生气的面皮一样。这倒是和坐在他面前的同样面无表情的年轻警察一样。
即使强忍愤怒,那位年轻的警察依然照规章问完了所有的问题。
“冒昧地问一下,您的妻子呢?”
“被他杀了,被我的儿子杀了。就是现在躺在停尸间的那个。”
他说这话时表情变得扭曲如同一张干枯的树皮,但很快平静下来。
之后他说明自己不会去管赵致欣的遗体,警察可以随意处理。他斩钉截铁地说:“我绝不会再去碰他,哪怕是尸体。我每年给他足够的生活费,就是希望他能够知趣不要见我,现在他居然死了。真是帮了我大忙。”
有一种说法,人的死亡有三次:第一次,即身体上的肉体上的机能停止;第二次,也就是他的社会身份死亡;第三次,就是再没有任何人有关于死者的记忆。
可以发现,赵致欣的第一二次死亡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因为根本没有任何人和他有牢固的社会关系,哪怕是他的父母。
当警察开始回收赵致新那具面带嘲弄的笑的尸体时,引得有些人围观议论。
“谁啊?”
“不知道,好像是个孩子。”
“自杀的?怎么这么不负责任,父母该多伤心啊。”
“好恐怖啊!看起来真丑。”
“都是摔死的,怎么还会有完整的尸体,人家都这么可怜了,积点口德吧你……”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打架?”
“行了行了,散了吧。”
……
在学校访问赵致欣的班主任时,那个一直保持面无表情的警察侧耳听到一旁凑热闹的学生的细小的议论声:“出什么事啦?”
“死了?不是又出去打架了?”
“你们知道什么?”
警察突然凑近学生们,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打架,能跟我详细说明一下吗?”
看见一个面无表情的人突然出现,本来兴高采烈讨论的学生一脸无奈的样子。
“其实,我们根本不怎么了解那个赵致欣。每次来学校跟他搭话也支支吾吾,无聊地很,很快就没人和他聊天了。话说他时常缺课,一缺就是好几天。所以我们就开玩笑他天天跟人打架,被打伤了就住院。”
“有时我们当着他的面也这么开玩笑,反正他从来也不说什么,我们就随便说了。这个玩笑好像是,是你先起的头吧?”
“不是,是你吧?”
“其实,大家开的玩笑有时我都觉得很伤人的……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
“是你吧?我反正无所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警察本来还想再问一些,但是此时恰好上课铃响了,学生们回到教室,留下他依然毫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回到教室的学生群里依然不时发出细微的轻笑声。
这样看来,赵致欣完全没有任何社会关系,他完全没有创造哪怕一丁点可以让我兴奋的故事。从这一点来看,他赢了。正当我陷入一阵迷茫时,我突然想起他的替身——黑雾。
按理来说,主人死亡了,替身也会消失。但是我依然抱着一丝希望去找寻它。
因为我还记得赵致欣说过的一句话:“我死后,你可以接管我的身体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也许黑雾有可能具备某种能够在赵致欣死亡后依然存活的方法。但我很快意识到即使我依然能从黑雾身上得到戏剧性的享受,我也已经错失良机了。距离赵致欣死亡已经过去十二天,黑雾不可能还呆在他们的住所里。
这个宇宙,已经没有让我可以得到**的东西了。
赵致欣啊,你又赢了一次。
但是那又如何呢?
哈哈,我只要赢你一次就够了啊!
我再次抖擞精神,把这次的事件记录下来,然后再次回溯时间,就像几百次以前一样。
这四百七十二个被记录的时间点证明赵致欣一次又一次用他唯一有效的方式击败了我。
但是那又如何呢?
连你自己都不记得这些胜利。
我调好时间,漫不经心如同擦拭手中的玻璃杯。
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