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蠢货!”
鞭子一次又一次的抽打在我的背上。
我强忍眼中的泪水,愤恨的抓起地上的一把土。虽然很想把它丢在那个高大且恶心的人的脸上,但那样做只能带来更大的疼痛与屈辱。
已经走了多久了?我不清楚。从出家门到现在,已经遥远到是日落走到日出,再到日出走到日落一个轮回的距离了。
我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光脚踩在地上磨起了不少水泡,水泡破裂,在路上留下一条血痕。
我不能倒下,一旦摔倒,背后男人的鞭子便会如约而至。
“老实点!”
“啊!!!”
走到一个城镇,借着月光的照耀,我认得那里高墙上的字,是叫做卡西米尔。
男人把我带到了一个小黑屋中,我被麻绳绑在了破旧的木椅上,粗暴的动作触动到了悲伤的鞭痕。我忍不住疼痛,叫出了声。
“小点声!”男人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我强忍住疼痛,咬住牙,死死的盯着他的脸。
男人见我不出声,才略显满意的瞥了我一眼,又像是不放心一般,拿了一段胶布封住了我的嘴。这时我才发现,身边几乎绑满了向我这样年龄的孩童,或男或女,都被绑的严严实实,胶布死死的封着嘴。
“这下,能卖个好价钱。”
男人临走前呢喃道。
再回来的时候,男人身旁又多了一个人,男人的手里拿着一排挂着烧红的铁章的钢筋,旁边的人则是提着一个小炭火炉,显然是给那个烧红的铁章加热用的。
“先从你开始吧,那么精神。”
男人狞笑这走向我,将铁章毫不留情的戳到了我的左胳膊上。
“唔唔……唔!!!”
嘴被胶布封死导致我喊不出声,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绝望,如同流沙一般将我吞噬,伴随着一滴眼泪滑落脸颊,我晕了过去。
一盆冷水浇到了我的头上,冰冷的感觉和左臂的烧伤该死的相辅相成,浑身伤口带来的绝望的疼痛与冷水那种助纣为虐刺激感并存使我难受不已。
“接着精神点,我可得靠你们卖个好价钱呢。”
男人给周围的孩子一一打下了这个条形码一般的烙印,绝望的啜泣和泼冷水的声音使我的灵魂都在不停打颤。
我怕了,我承认当时我怕了。我很恐惧,恐惧到极点,每当回忆到这里时都有些语无伦次——这也是理所当然且无可奈何的对吧?这并不是我胆小所致对吧?
等到男人把每个孩子都打上条形码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招呼着他的助手出去了。
“联系买家,这一批‘商品’可以出售了。”
不知是大意还是怎的,并没有留下人来看守,或许一群小孩子就不可能挣脱麻绳的束缚,但百密终有一疏——随着门外声音的渐渐消失,我的脑子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或者说——那个从未放弃的念头再次浮现。
逃跑。
念头愈发强烈。
我是唯一一个被绑在破旧的椅子上的,稍微晃动便能感觉的到椅子内部结构崩坏的预兆。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让椅子破碎,异样的声音吸引了旁边的孩子,我多希望她们能来帮我一把,哪怕是一个鼓励的眼神也好。
但可惜,并没有。大多数人都已经对自己的处境感到麻木了,她们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
让人窒息的压抑充斥着整间小屋,角落有个女孩就没停下过哭泣。
但我不能放弃。如果她们不相信奇迹,我就把这奇迹带给她们看!
终于,残旧不堪的椅子断裂开来,绑在上面的绳子也松开了束缚,撕掉嘴上的胶布,我从未感受到如此自由的愉快。
我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将小黑屋中一十三名儿童全部松绑,那天——我记得是晚上吧,我们总共十四个人悄悄地爬过屋子的窗户,光着脚躲到了城镇角落。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男人就发现了我们逃逸的事实,开始带着一帮人全城通缉我们。
他们有奇怪的魔法,可以大致的知道我们的定位。同行的孩子有的已经跑不动了,就干脆躲在了路边的草丛中,有的更是爬到了房顶,钻进了不知道谁家的烟囱。
随着在城中兜圈子的时间越来越长,临阵脱逃的孩子也越来越多。月上三竿时,身边只有三个人跟着了。
从他们口中我得知了他们的名字,大一点的男孩叫希瓦利埃,两个女孩分别是长得很漂亮的玛拉和年纪最小最爱哭的艾芙琳,和我一样,都是卡西米尔本地人。
月亮逐渐西落,终于有惊无险绕到了城边,我们距离真正的自由,仅差一步之遥。
“找到了!”
在我们试图闯过城门时,最倒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快跑!”
我竭尽全力跑向城门,身边弩箭的破空声和不知名的爆炸声不绝于耳,但顾不了那么多,我只有跑这一个选择——
“等一下!”
刚跑出城门,我就发觉了不对的地方。
“前面太宽阔了!”
如果直接跑出去,无疑是去送死。
“往城区东门跑!”
不知道她们听见没有,我拉过离我最近的一个人的手,一头扎进城边的灌木丛,向东边跑去。
“他们不会想得到我们会再回去的!”跑进东门,我对一直拉着的人说到。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拉过的人是年纪最小的艾芙琳——也亏她能一直跟上我的脚步。
“我们……会死吗?”艾芙琳啜泣到。
“不会。”我摇了摇头。
“我好累……身上好疼……好冷……”
我看向艾芙琳,背后的伤口触目惊心,到处都是被不知名的东西划破的伤口,鲜血流了一背,有的伤口深可见骨,腿上也有一支短箭,失血过多导致她的体温都有些下降。
我带着她跑到了卡西米尔的灰色地带贫民窟,躲到了一处废弃的下水管道内。我们没有钱来生存,我就只好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谋生,不知道是不是天赋使然,我在偷偷摸摸这方面出乎意料的在行。
我偷东西很有原则,排除衣衫褴褛的人,那些愁眉苦脸的人绝对不偷——既然他们都已经够烦恼了就没必要给他们添麻烦了,只去对那些衣着华贵的人动手,偷也不会偷完,只会拿对于他们来说微不足道的一点钱,一般都只是够一天的饭钱那样子。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小偷出没的消息。
对有钱人来说,我偷的那点钱都不在他们的计算范围之内吧……
艾芙琳的伤一天一天的恶化,高烧持续不退,我偷来的钱根本不够在当地找一个像样的医生,况且如果找医生的话,医生一定会因为赏金而把我们交给那些人的——我在这几天的游荡里知道了我们在被用一点微不足道的钱所悬赏,也知道了我们这批孩子跑走所带来的影响有多大——一旦这种灰色产业被曝光,将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不是说会有法律的制裁,而是说从事这门“生意”的会越来越多,他们所获得的利益就会越来越少。与此同时我我也知道了一个孩子的价格,光我的价格就足以一个节俭的人安稳的生活一辈子了。
从知道悬赏的消息以后,我在贫民窟里出入我更加小心,因为在这里有不少人对那笔赏金垂涎欲滴。不管天多热,我都不会脱下身上一直披着的破斗篷,条形码的位置也用绷带缠的严严实实。
“你不要管我了,快走吧!”
艾芙琳不止一次的哭着对我说,她不想拖累我。
“说什么呢,来吃口这个——那边新开的一家小餐馆,好不容易才摸进去买到东西,可不能浪费。”我用一勺热乎乎的粥堵住艾芙琳的嘴说到。
“烫死了……很好喝,你也喝啊?”艾芙琳说到。
“我在那吃过了才回来的啦,你赶紧吃吧,止痛药吃完了我还要去再买一些的……”
说是吃过了,其实我三天只吃一顿饭维持最低生活需求,饿的不行了就去城郊小溪喝水喝到饱。而艾芙琳我则尽量的保证她的营养,以防止伤势继续恶化。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有一次,艾芙琳突然问到。
“因为……”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想不出答案来。
对啊,我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
“你没有朋友吗?”艾芙琳问。
“没有。”我摇了摇头。
“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当然算!”我赶紧说道。
“噗哈哈——”看着我急切的样子,艾芙琳笑了。
这是遇见她以来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
“好好活下去,好吗?”我握住艾芙琳的手,郑重的说。
“嗯!”艾芙琳重重的点了点头。
然而,即使是这样艰苦的平静,也注定会被打破。
“他们找到我们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周,最不愿见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我们要走了,他们已经开始搜查贫民窟了,用不了多久就到我们这里了。”
艾芙琳点了点头。
“你能走吗?我背着你吧……”
艾芙琳没有拒绝,乖乖的趴到了我的背上。
本来我想趁着搜查的人不注意偷偷跑开,但没曾想刚踏出贫民窟的边界就被守点的人看到,又开始了单方面的逃亡与追杀。
“怪了怪了,之前偷东西都没被发现过,这次怎么被发现的这么快……”
好不容易甩开后面穷追不舍的人贩子,我疲惫的喘着粗气呢喃道。
“别管我了……你自己走吧!”艾芙琳又一次说出了这句话。
“你觉得不嫌烦就自己说下去,反正我不会听的”
歇息了一会儿,我又背起艾芙琳,向城郊跑去。
路过一家不知是谁的庄园时,我实在是走不动路了,几天的挨饿和疲惫占据全身,口渴的感觉夹杂在其中,像是炼狱一般。我只好决定在这里休息休息。
从院子里的杂草以及屋檐下的蘑菇来看,这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废弃的庄园,虽然门上挂着一把厚重的锁,不过这可难不到我。不出五分钟,锁就被我用铁丝撬开,我们两个也得以到屋子里休息。
“好高级的屋子诶……”艾芙琳感叹道。
的确,全是当下最时髦的中世纪装修风格,一座红砖砌成的壁炉简直不要太合我的心意。
“我去找点吃的,你先休息一会儿。”
我把艾芙琳安置好之后,跑到外面的树林里找些野果什么的充饥。
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找到了勉强够我们两个人吃的东西和充足的饮用水,这已经够让人欢欣鼓舞了。
“你在干什么?”
一进门,就发现艾芙琳不知道怎么挪到了壁炉边,拿这打火石在尝试生火。
“我……看有点冷,想着你在外面时间长回来肯定会冻坏了……就想生一堆火来,但是一生起火的话浓烟就散不出去,好像是烟囱出了问题……”艾芙琳困扰的说。
“那应该就是了……你身上有伤就不要乱动了,先好好休息,吃点我给你找的野果,我来看看这个烟囱——”
钻进壁炉后,仰头看向烟囱管道,果然是有东西堵住了。
“看吧,我就说——”
还没说完,壁炉本来装饰用的铜门“哐的一声关上了。
“艾芙琳?”
我刚想喊艾芙琳,但玻璃破碎以及爆炸声把我的话噎了回去。
“我不知道!就我一个人!”
我听见了艾芙琳的叫喊声。
“已经伤成这样了,杀了吧。”一个男人说到。
“不要!”
我的心里声嘶力竭的呐喊着,但求生欲不允许我出半点声音。
从门的缝隙里,我隐约看到门被用一个棍状物卡主,门外是被紧紧掐住脖子的艾芙琳和那个让我想要千刀万剐的男人。
“别……想……朋友……”
艾芙琳的眼光看向壁炉,和我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爱哭的她这次没有流泪。
“啧……时间再久一点,定位就更不准确了,最后一个小兔崽子也没走远,还在城内,赶紧找!”
那些人走之前,听见那个男人这么说到。
“砰,砰,砰!”
愤怒之下,我撞开壁炉的门,跌跌撞撞的跑到艾芙琳已经没有体温的遍体鳞伤的身体旁。
“艾芙琳!!!!”
我的精神有些崩溃。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在庆幸因为烟囱出问题而让我躲进了壁炉,她在庆幸自己还有力气关闭壁炉的铜门,她在庆幸自己终于不用成为我的负担。
下雨了。
我用屋子里找到的工具勉强将艾芙琳埋葬在泥泞的土地里,竖起了小小的墓碑。
我偷到了两把匕首,回到了贫民窟。
我要想办法杀掉那些罪该万死的畜生。
白天,我就在城区游荡,一是寻找那些人的踪迹,二是干起老本行,为了生存迫不得已。
当然经常有什么都没偷到的情况,我就只能去垃圾桶里找些别人丢掉的剩饭剩菜充饥——不能饿着,饿就会没有力气,就可能打不过那些人,就可能救不了自己也报不了仇。
“啊呜……”
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刚捡到的有些发酸的馒头,就这刚打来的清水,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来了。”
我日思夜想的机会,来了。
“找到了!在这!”
听到背后男人的怒斥,我凭借感觉把剩下的馒头丢到他的脸上,一个箭步冲进旁边的小巷子。
“小畜生……追上去!”
听脚步声应该有四五个人,他们只看见我躲进小巷,却并不能看见我其实并未走远,只是蹲在了拐角处的阴影中。
我的目标只有那一个男人——就是抓了我并且杀害我的朋友的主谋,只要杀了他,只要杀了他……
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只会冲昏头脑,我不断的寻找机会,引导着几个人拐入不同的巷子。
终于,机会来了。所有的人都被我分开,他——已经落单了。
我紧紧的跟在他后面,抓住时机,一刀刺向他的后背。
或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我失手了。不停颤抖的手让我偏离了目标,刀尖错开了他的要害。他怒吼一声,一拳把我打翻在地。
我翻滚起身,握紧手里的另一把匕首,咬紧牙关看着他,他的手里有用来抓我的铁棍,正面对抗我不是对手,就只能在狭小的巷子中和他周旋。
我太高估自己的力量了,几个来回下来,我已经气喘吁吁,他却还游刃有余的样子。
“就算是死,也得把你拉下地狱!”
我不顾一切的冲向他,目的就是同归于尽。
但我忽视了一点,缠斗了这么久,他的同伴也该来了。
当后面的另一个人勒住我的脖子时,我就知道,我还是失算了。
呼吸逐渐困难,眼前的世界逐渐褪去颜色,身体也越发无力。
“……”
“砰!”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身上被绷带缠的像个粽子一般。
“还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真不像你的作风。”隐约听到有人在交谈。
“管好你自己的事,华法琳。”
身穿黑衣的男子推门而入,我看向他戴着玻璃面罩的脸,看样子他也在看着我。
“所以这个小朋友你打算怎么办?”被称作华法琳的女子问到。
“让特蕾西娅去处理好了。”
“那随你好咯,我得给这个小姑娘检查检查伤势,肋骨断了三根,腿骨也断了,真的是……”
伤养好后,我就被一个叫做特蕾西娅的大姐姐送回了卡西米尔。
不过这次不同,我是被当做见习骑士送往一个很有势力的家族培养。
“小家伙,可要好好努力啊!”特蕾西娅笑着对我说。
“嗯嗯。”我点了点头。“谢谢……”
“不应该谢我,你要谢的是那个浑身黑不溜秋的……大叔才对,他很少有这种多管闲事的时候呢——”
似乎损两句那个黑衣男人能让特蕾西娅很高兴一样,她的语气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好了,小家伙,在卡西米尔好好的活下去吧,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我不叫小家伙,我叫——”
“塞诺蜜!”
“好好,拜拜了,未来的骑士~”
我不知道的是,新的生活与绝望,才刚刚开始……
(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又不想断更,发个之前写的小番外大家先看看……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