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区错综的小巷，大概已经是从城市规划图上抹除的区域，而此行的目的地是远离市区的一片已经被废弃的商业街，如果没有克丽丝带路，自己恐怕不可能找到这种地方。
“我记得凌浩你是在同一个地方生活并完成学业的吧？有那种问题的话，就没有想过和比较亲近的同学谈谈心，把你们之间的不愉快说给亲近的人听，让对方来开导你？”
从家里出来凌浩就一声不吭的跟在身后，在记忆中这孩子应该算是健康开朗的才对。
虽然自称是凌浩的监护人，但是和他有关的所有事情，自结束看护期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甚至连他被编入特遣队自己也是战争结束后才知道，那死鬼偏偏在最重要的事情上瞒了所有人。
当再一次见到他时，已经是在战争清算后的审判庭上，那时凌浩已经不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孩童，而自己成为审判席上冷漠无情的一员。
“是有这么回事，同样也是让我感到奇怪的事情。”
要思考自己为什么始终是一个人的原因吗？
“从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那里，学习生涯期间不管是往届同届总该有熟悉的同学，可自从战场回来后，所有能联系的人都联系不上了。”
“起初以为是两三年过去了，联系方式难免会有替代，于是在一段时间里上门探望，却发现在记忆里那些本该久居在此的人都早已搬离，被问到都去哪里大多都是敷衍了事，而那些在住地有祖产的，按理说再怎么外出发展总会留下人管理吧，可是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总觉得自己才是个外来人。”
“有些巧合是超越想象的，不要总想把坏事归拢到自己身上。”
克丽丝在尝试安慰，自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毕竟孤寡那么久要是总想坏事，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愁死了。
“好吧，我尽量不去想，前提是你也别总是提醒，让我想起来这些不愉快。”调侃着克丽丝也发出舒缓的笑声
她提着袋子迈过垃圾继续往巷里拐，为了不迷路紧紧的跟在身后。
巷口的垃圾桶已经溢出，可再也没有人来清理，因魔物的侵袭西城至今都是这样死寂。
几只渡鸦挂在电线落到地上，它们盯着我呼唤着什么，就像是在等待我撑不住倒下后，扑上来大快朵颐。
不管在哪总会有它们相伴，可真是有缘分，以至于自己真的认为在什么时候起就被厄运尾随了
转过几个巷口街角，最终克丽丝在
眼前的是一间酒吧，招牌上用带有浓郁旧时代气息的彩灯装饰着，线路老旧彩灯也碎掉一半。
肉眼可见的破败萧条，但换做二十年前或许也应是非常热闹的地方，克丽丝推门而入散落的尘土险些将她变成土人，克丽丝有些生气用魔力震开尘土，抱起肩膀对昏暗的吧台抱怨道
“你这种服务态度，会有人光顾才真是怪了。”
吧台中显露出一个虚无的轮廓，那是一件漂浮在空中的灰色斗篷，斗篷的帽檐已经成流苏状，甚至落有一层厚厚的灰尘，他庞大的身躯将斗篷支成帐篷。
“我不觉得这种态度有什么不好，因为即便是这样也依然会为我招揽生意。”
他的声音厚重富有磁性，仿佛是垂暮之人临死前的琐言，又像是从老式收音机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播报。
“克丽丝，这位是？”
还没有接触就已经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浓浓的恶意，或许也是自己对它们这种存在抱有深刻偏见。
打量着斗篷下的模糊存在，那并不算是一个人，自己也根本没办法将那堆由无数不规则骨骼拼接而成人的形象，称之为生命或是与生命有关的东西。
“曾经的不死者之王，现在落魄成把自己拆来卖的商人。”
克丽丝看着被拆的松散琐碎的骨架露出无奈的表情，为了满足客人的收集癖亲手挖出自己脾脏的家伙，即便是在自虐方面颇有见闻的自己也有些难以招架，不管是什么交易只要能让他赚的东西都可以拿来卖。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那张脸充满“骨感美”的苍白面孔，在灰暗空洞的眼眶中冒起一团绿色的火，只是注视着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没有任何活动必要的下颌缓缓咬合着:“你是为那个来的吧……”
而他和克丽丝似乎很熟悉，至少言谈上给人一种交集非常密切，并且这种交易很频繁的样子
“当初因为已经派不上用场，所以才寄放在这里，但愿不会被你这家伙卖出去。”
“你明白的，在我这里任何东西都没有价格，更何况不会再有任何人比你出的价让我满意。”
那磁性的声音夹杂着骨头磨合发出的嘎啦声穿梭在耳畔：“不知道这次，你……带什么东西来和我交换呢？”
这也是克丽丝随身带着口袋的原因，那里面是各种魔物死后灵魂凝聚成的魔力结晶，在现世的魔物为保持身形必须将魔力集中在一起，在死后灵魂得不到解放，随着凝固的魔力变成结晶的一部分。
在某一段时间里被猎人们当作货币使用，而且这种结晶是可食用的，可以提供适当的魔力，自己曾经也收集过一些，不过战争结束后就被充公。
原本留有一些的话，在遭遇那狼族的时候可以用两颗做魔力诱导，也不至于一开始连手都没法还被打的半死
克丽丝将装有结晶的口袋扔到他怀里，透过空荡荡的身躯落在座位上。
两根骨头夹在一起解开绳结，缓缓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结晶，用那两束代替眼睛存在的绿色火焰打量起来。
“嗯……石像鬼的高浓度魔力结晶，闻起来就相当的美味，起码要上百只石像鬼灵魂才能凝聚出来的稀有结晶，卖给那些有古董收集癖的家伙一定可以换来不少好东西，还有龙种的结晶，到现在还有不怕死的在外面筑巢吗？可怜的小东西。”
他将结晶放回口袋，继续翻动着像是发现什么惊喜一样。
“还有……新鲜可口的狼崽子的灵魂。”
骷髅的声音变得犀利，眼中的绿色火焰骤然变为冰冷蓝色，语气颇感惊讶又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劲头，不过马上恢复正常开始呼唤房间里的人。
“阿比盖尔，去把柜子里的匣子拿来。”
不一会儿，由屋内出来一名年龄大概有17、8岁的少女，她皮肤黝黑身着白衬黑底的女仆装，一头乌黑的秀发散在双肩，正捧着一个盒子款款走来。
“猜的不错的话，这位就是传言中的不死族公主吧。”克丽丝抱起肩膀打量着少女言道
他从那名叫做阿比盖尔的少女手中接过了盒子继续说着:“她就是我最为自豪的作品，不过她的价格可不是区区灵魂结晶可以换取的……”
“因为是亲生的，所以要加钱对吗？但是我好奇的是，不死者不是不可生育吗？”
“阿比盖尔……是特别的，是魔王赐予我的希望。”
他抚摸着阿比盖尔的长发，两团火焰轻轻闪动望向我们
“不死族，我们是被这么称呼的，不管在哪个时代，那个世界我们都被当作怪物看待，是那位大人可怜我们，给予我们将知识传承的机会。
而那可怜的小恶魔，在深受战火荼毒时被我救助，逃过死亡的宿命，为了报答恩情自愿作为灵魂寄生的苗床……完成狄蒙斯族崛起的必然使命。”
那少女的眼神空洞无光，低着头视线放在地上站在角落，仿佛是没有灵魂的傀儡玩偶，并不是真的皮肤黝黑，稍微观察就会发现有一层黑色物质附着在上面，就像是被类似凝胶包裹着，让肌肤没有肉感如瓷器般光滑。
“尽管现在的阿比盖尔仅是一副空荡躯壳，但由灵魂寄生中降临的她，已经开始接纳我的意志，待到时机成熟她就会成为不死者的新主人。”
在诸多档案里翻阅过不死族的资料，虽然能明白他的话，但是总在不经意间和少女对上视线，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凝视，有时候远比恶意揣测可怖的多。
“她其实已经有自己的意识了吧，感觉一直在盯着我看。”
他看着角落的阿比盖尔，又打量着被看得有些不舒服的凌浩，说起更让人不舒服的话
“阿比盖尔只是有些饿，你身体里那股魔力让她以为到了进食的时间，况且你们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吗？为了能够稳定魔力才来找回那东西，既然你没办法控制那就交出来吧。”
那一堆骨架的体积突然暴增，就像蜈蚣一样从吧台中蜿蜒爬出
“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克丽丝一只手握住对方的双臂将它束缚，看不到挡在身前的她的表情，只看到骷髅眼中的火焰变得黯淡，似乎是有些忌惮失落的缩回座位。
“这东西二十年前来到这里，经过两次转手最终要物归原主。”他抚摸着木盒慨叹道
接过了他手中的木盒和克丽丝准备离开，就在转身的时候突然被抓住手臂，这次克丽丝并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于是试图挣脱那只大手，但他透出的那股气息正压制着身体里的魔力限制着肢体的行动，就连手上的契约都变得灰暗。
“假如你真的撑不下去，一定要回到这里，至少把作为养分的价值体现出来。”
他没再做什么危险举动，只是把脸贴到眼前，就像真的是在劝告一样。
“我想应该不会有第二次，至少有我在的时候，凌浩我们走吧。”
早就站在门口等待的克丽丝抱起肩膀望向他，被叫到的同时那骷髅也放开手，终于没有束缚便追上克丽丝，只觉得身后在被注视着，想着终于能逃离这个地方，头也不回的离开酒吧。
目送二人离开的他有些落寞骨头散落在座位上，是剩下那只手捧着漂浮在空中的脑袋
“啊，阿比盖尔我的行为是不是太古怪点，但愿那小子听懂我在说什么，或许我真的应该在接待客人露出人类形态，就像她说的那样。不，不对，明明这副模样才是我最完美的形态。”
他拿起镜子反复打量着，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区别的骷髅头
“看这脱离血肉束缚白皙坚实的骨骼，这空洞虚无的形体真是令人浮想联翩啊，可每次他们都露出那样恐惧的神色呢？阿比盖尔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少女并没有像以往去歪头回应，而是望向紧闭的大门，可能是被女儿冷落，在他手里把玩的脑袋眼中闪动起幽怨的火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