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中的水沸腾着,同一时间,水底又在不断结冰。翻起的气泡带着碎冰涌出水面,破裂后发出吵闹的声响。
这一过程并不是水的三相共存。所谓三相共存是热力学的一个概念,指在某一个特定的温度气压下,某物质可以以固液气三种形式同时存在。该条件被称为三相点,水的三相点大概在0.01℃,0.610kPa。
换句话说,在该状态下的水会在沸腾的同时结冰,升华与凝华同时进行。但整体的温度会保持在0度附近,至少不会将人烫伤。
此刻发生在游泳馆里的异化现象更接近于逆熵过程,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的物理现象。
我有必要解释这其中的原理吗?显然没必要。我又不是科研中心的研究员,没必要细究其中的原理。
泳池底部有一个长条状的阴影,它迅速地穿过水面,猛地跃出。细长的阴影搅动同时搅动沸水与碎冰,组成一条白色的蛟龙探出水面。
蛟龙身上的白色来自于气泡与碎冰,龙须龙角一应俱全,气泡翻腾,形成了类似龙鳞的形状。整个龙身发出隆隆的声音,像是远方的雷鸣,又或是阵阵低鸣。
蛟龙张开嘴,卷动身体,如同一个大型水泵,不断地把泳池中的水吸上来。滚烫的开水带着尖锐的碎冰被喷出,激烈的水流甚至击碎了地面的瓷砖。
水流扫过人群,无法自保的普通人被水冲倒在地,碎冰划开他们毫无保护脆弱的肉体。鲜血流淌在地面,和泛起白沫的水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接近粉色的红。
尖叫四起,恐惧与痛楚的惨叫声声不绝。而那水流的行进方向,正是我所处的位置。
被动触发的异化物会优先攻击异化能力者,由此产生的异化攻击,目标一定是我。
为什么我会这么肯定?那是因为和我相比,王维的存在过于渺小了。
就和人一样,异化物只能看到当下最显眼的目标。
面对即将到来的冲击,我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伸到面前打了个响指。
“死。”
水流撞在我面前的空气上,向两侧流去,又在我的身后汇合。而后,原本凝成一束冲过来的水流突然膨胀爆裂,滚烫的开水如雨四溅。
水流的爆破一节又一节地向前延伸,转眼间,那天空中翻滚着的喷水的龙头以同样的姿态炸开。扭动着的龙身砸落水面。泳池中掀起浪潮,涌起的浪花拍打在泳池边缘。
整个游泳馆内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那些只会尖叫的普通人像一群不长脑子的豆子一般在地上打滚,忍受着开水与冰茬的双重打击。
“变态,解决了,咱们该走了!”
我踢了一脚王维,从他的脑袋上跳下来,
“啥?解决了?这么快?”
“这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吗?别犯傻了,我先撤了。”
“等等,目睹这一现状的局外人怎么办?事件后续怎么处理?”
“那不是咱们的工作,给后勤组打个电话,问问行政处和封锁处,那是他们的任务。”
我抖了抖手中多出来的皮带,无视了王维后续的问题,转头融入人群。
我手中的皮带来自那水龙的头部,泳池中的水便是贴在这跟皮带组成的龙首龙身。
这是一根棕色的男士皮带,并不是昂贵的牌子,类似于地摊货。潮湿的人造皮革上保留着磨损的痕迹。这跟皮带应该有个主人,那个男人大概是30或是40岁左右,他有一份并不怎么赚钱的工作,也许有家室……
为什么我要侧写这跟皮带的主人?我可不是闲得无聊才这么做的,我只是有那么一种预感,认为自己将来会遇见这跟皮带的主人。
好吧,实际上我就是闲得无聊,想对皮带侧写罢了。
作为收容处的准猎手,我的工作只是压制异化,换句话说,我根本不用管这个异化物的来历,也不需要深究它的功能。当这根皮带落入我手里,我的工作便完成了。即便完成其他的工作也不会给我发额外的奖金。
我只需要处理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好了。
任务结束,我率先逃离了现场。王维则通知了管理局,后勤组和封锁处很快便赶到现场。行政处和信息中心立马着手对本次事件的掩盖伪装。
从水龙跃出水面到喷水后炸裂,整个过程实际上只有十几秒。那头水龙过于巨大,围绕着假山盘旋扭动,加上四周水汽蒸腾、尖叫不断,一般人很难意识到那喷涌的水柱像是一头巨龙。
游泳馆的事件最终被描述成水管破裂,后勤组甚至搞出了一场小型火灾与爆炸,使得封锁处可以更方便地解释伤者身上的伤势。
短短三天,整个事件便被管理局压了下去。
处理信息,控制舆论,管理局在这一项上的工作效率绝对碾压其他部门。毕竟这才是管理局的核心工作。
所有部门都能出错,唯独舆论控制不能失误。
收容处的饿猎手可以失手、档案处的文职可以出错——当然,一旦失手,其结果大概率都是死亡。只是,一位员工的死亡并不会对管理局造成影响。
死就死了,反正还能培养新人。
然而。一旦有关于异化的情报传开,舆论失去控制,最终受到影响的可不仅仅是管理局。
控制舆论主要是行政处的工作,他们是管理局最优秀的精英。因为并不需要直面异化物,他们的死亡率是全局最低的。
而今天,游泳馆事件后的第四天。一切均已过去,哪怕宁怡都没再询问。正当我以为可以再次和美少女玩贴贴游戏的时候,行政处的处长聂豪初来到了我的寝室门口。
“百灵,开门。”
伴随着规律的敲门声,聂处长的温柔的声音隔门传来。温柔之中,藏着些许怒意。
“聂处长,你怎么来啊。”我穿上衣服,打开门,“我们这是女生宿舍,你可以进来吗?”
“有校长许可,我来看看你。听说你前几天遇上事故了?”
聂处长说着,试图走进我的闺房。其实他这句话并非说给我听的,而是对又可能偷听的旁人说的。这是宿舍楼,又是大清早,要是被外人看见了总不好解释来由。
他原本是打算用这句话做引,走进房间后再谈正题。这是行政处一贯的套路。
“哎,聂处长,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床铺还没有收拾,房间里太乱了。”
我怎么能让他进来,光看到他的那张脸,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三年间,这个好好先生已经私下找过我好几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