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皱起了眉头，她忽然发现自己压在尹璃身上的灵引=印已经出现了裂痕，同时，尹璃身边的灵力开始暴涨。
爆灵，修真界的一种法术，可以通过引爆储存灵力的气海在短暂时间内让修为获得极大的提升，代价是爆灵结束后使用者会灰飞烟灭。
尹璃大吼一声，猛地扑向了莫语。她的身躯覆盖了一层层的鳞片，很快，一只身躯修长的蛟龙便凝聚成形，那便是尹璃的法相真身。
“我倒要看看，你的虚伪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尹璃所化的巨龙猛地冲向了莫语，莫语身前展开了屏障。
可是，尹璃的目标并不是莫语，她的口中喷吐着猩红的灵火，灵火所过之处，灵溪山脉的地貌纷纷瓦解，在她自杀一样的袭击下，整座山脉完全坍塌破碎，碎裂的山石裹挟着灵力的火焰向着灵溪山下的村落滚去。
“万物化生。”莫语脚下展开了星辰一般的领域，她的身后飞出了三只湛蓝色的灵鸟。那是她的仙纹，三青鸟。
领域所过之处，所有崩塌的山石全部熄灭了身上的火焰，凝聚在了半空中，接着，所有的山石在莫语领域内灵力的汇聚下开始逐渐拼凑聚拢。仿佛时间回流一般，一杯尹璃那毁天灭地的灵力砸毁的山脉再次拼合完成。
莫语的身躯缓缓升空，她银色的华丽长袍被长风鼓动，从远处看仿佛风雪中闪烁的星辰。
莫语并没有预料到尹璃的目标是山脚下的村落，如此大动干戈地改变地形需要海量的灵力，就算是莫语此时也有些吃力。
一道冷汗顺着莫语白皙的脖颈流下，她的身体爬满了某种花瓣的伤痕。猩红色的伤痕环绕着莫语的身躯，仿佛要将她吞没撕碎。
这是一千年前与魔修夜冥大战时留下的伤痕，这种花朵叫做永生花，由夜冥的骨血炼制的狠辣法宝。在那场大战中，毫无防备的莫语吃下了夜冥全力打出的永生花。从此以后，无法愈合的伤痕便留在了她身上，每当极大规模催动灵力时便会侵蚀她的身躯。不仅如此，莫语的修为也停在了渡劫中期，再也无法精进一步，从此成仙成为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此刻，永生花的伤痕发作，折磨着莫语的身躯。莫语咳出了一口鲜血，但她仍然尽力修补着破碎的灵溪山。
“你这家伙！”尹璃的身躯正在不断消散，她化为熊熊燃烧的烈火砸向了莫语，“你们这些修士，全部带着自己的大道去死吧！”
毫无防备的莫语接下了尹璃元神破碎下的全力一击。她的身躯如同断线的纸鸢一般坠落向无底的深渊。
她看着尹璃的身躯连同元神一起在自己面前消散，尹璃最后带着满足的笑容凝视着她。
“不要……”直到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莫语都想要抓住尹璃最后一丝元神，帮其凝聚成形。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莫语坠入深渊，她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了万丈深海。
……
梦中，莫语遇见了一个漆黑短发的女性修士，那个修士有着煌煌燃烧的猩红眼眸。她知道那个修士的名字，魔修夜冥。
“对不起。”莫语说道，“那一天，我没有站出来帮你。我明明知道你不是魔修，但却眼睁睁地看着仙尊……”
“是啊，你什么都没有做到。”夜冥沙哑的声音传来，“只是因为惜命，你站在一旁任由他们杀死了我。”
“我……”
“所以，让我们在地狱再会吧。”夜冥微笑着说道。
“！”莫语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小的山洞。山洞里生着一堆旺盛的火焰，一个绑着马尾辫的黑发黑瞳的少女正细心地在火焰中拨弄着什么。
“哦，醒了醒了！”少女眨了眨漆黑水灵的眼瞳，慢慢凑了过来，“感觉怎么样？”
“我……”莫语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头部，“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我是山下的灵溪村的村民，我叫橘子，是来这山里采药的。”名叫橘子的少女说道，“我来得时候正好看到你在和那个红色的巨龙搏斗。幸好你阻止了山脉的崩塌，不然我早就被碎石砸死了。后来我循着痕迹找下去，就找到了你。不过当时外面下着雪，我便在这里暂住。现在雪停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带你出去。”
“谢谢。”莫语点了点头，她意识到自己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袄。她慢慢解开了棉袄，发现棉袄下的自己什么都没有穿。
衣服都在尹璃的最后一击下烧毁了。莫语红着脸低下了头，这样赤身**地被山民捡到，成何体统。
“我会大神行术，现在我们就离开这里。”莫语站起身来，但她**的双脚刚要迈开一步，便差点栽倒。
永生花的伤痕亮起，莫语的身躯如同撕裂一般的痛苦，现在的她一点灵力都无法凝聚。
一只手停在了她面前，莫语抬起头来，看到橘子伸给她的手。她红着脸抓住了橘子的手。
天下最强的修士，现在居然都无法一个人站起身来。
橘子一把拉起了莫语，一下子将莫语背到了背上。
“你干什么！”莫语话还没说完，橘子的手便扶住了莫语两条光滑白皙的大腿。
“背你出去，不然你指望自己走得出这片雪山吗？”
莫语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在永生花的影响下她无法短时间凝聚灵力。现在她如同一个废人。
“那就，有劳了。”莫语只能乖乖趴在了橘子身上。
两个人踏上了下山的路，谈话之中，橘子知道了莫语的身份。
“星宫宫主，最强修士……”橘子感叹道，“而且你居然已经两千多岁了，看起来就比我大一点耶！做修士真的好厉害！”
“说起来，我前几天过十六岁生日，刚刚觉醒了灵根，现在已经可以结出虚印了。”橘子说道，“我爸妈还打算凑一点积蓄让我到镇上的灵修学院读书，可是我还是更喜欢在家里陪我爸妈，毕竟他们年纪大了，地里的农活总需要我来干……”
“……”莫语听到这话垂下了眼帘，“做修士有什么好？”
“得见大道，羽化登仙，移山填海，永恒不灭。”橘子说道，“我偷听过村里私塾先生讲课，先生都是这么说的。”
“得见大道，永恒不灭……”莫语冷笑一声，“修真界不会比这凡间美好半分，甚至要混浊许多。任谁进去，都只会变成一股肮脏的浊流。哪有什么永恒不灭，只有为了那大道的苟且偷生。”
莫语抓住橘子肩膀的手逐渐颤抖起来。橘子停下了脚步，她感到自己的脖颈上落下了几滴滚烫的液体，那是莫语的泪水。
那个千年之间如同石像一样冰冷的星宫宫主，如同一个小女孩一样趴在橘子的肩头哭泣。
“那个龙女，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我却没有救下她。她也是，明明她不是魔修，明明她只是想让天下变得更好，为什么她们都是异端，为什么她们都会死？”
“得到大道有什么用，成了修士有什么用？都头来，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啊！”
“那就不要当修士了。”橘子说道。
“诶？”莫语诧异地抬起头来。千年来，这是第二个人对她说这句话，第一次说这话的是早已被斩杀的魔修夜冥。
“如果活得不开心，那就换个活法，不要做修士了。”那晚，夜冥回头，真诚地看着她说道。
“你能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橘子说道，“如果成为修士只会让你哭泣，那么永恒不灭什么的都无所谓。我不想看到朋友哭泣。”
“朋友……”莫语怔住了。
“你救了我的命，我带你走出雪山。”橘子说道，“说了一路的话呢，难道不算朋友吗？”
“朋友……”莫语反复咀嚼着这个让她珍惜无比的词语，她唯一的朋友，死在了千年前全体修士的讨伐中。
“我不想看到朋友哭泣。”橘子挠了挠头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哭，我的心里也很难受。看来当了大人物也没什么好的。实在不想干，来这里和我一起种地采药放羊也是可以的哦。”
听到橘子这份天真烂漫的话语，原本哭泣着的莫语竟然露出了笑容。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声音如同银铃的清脆鸣响一样回荡在山中。
“这不是我能选择的。”莫语收起笑容说道，“我身上，已经有太多无法斩断的枷锁了，我只能带着这些枷锁一起，一起沉沦，直到地狱。”
“怎么才能斩断这些枷锁？”橘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如此问道。
“也许，需要变得很强很强。比那个仙尊还要强。”莫语轻声说，“要成为永恒，要不死不灭，要强到能够斩断所有人的宿命，荡尽天下不平事。根本，没有人能做到啊……”
橘子没有再说话。莫语心情低落，一路上也没再怎么开口。走下雪山后，一众修士围了上来，是星宫派来寻找宫主的修士。为首的是一个名叫化骨的化神境男人，他是莫语身边的护法。
莫语的灵气已经能够凝聚了，她勉强赤脚站在雪地上，回身看着身后瘦小的橘子。
“承蒙搭救宫主。”化骨还算有礼貌地说道，“日后我等必有重谢，请阁下等待我等答复。”
橘子没有说话。莫语身上披上一层华丽的大氅。她回头，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橘子。
她仿佛从橘子身上看到了某位故人的影子。
“等一下！”忽然，橘子深吸一口气叫住了一众修士，“我已经想好要你们报答我什么了！”
她注视着莫语裹在大氅里纤细的身躯，仿佛也看到了捆绑着她让她无法自由的沉重枷锁。
橘子知道，自己日后可能为了今天的鲁莽而后悔，但是内心的冲动告诉她，不能够放着那个只认识了一天的朋友不管。
莫语流泪的那一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想得2只有一件事，如何让莫语露出笑容。
“我要一个名额。我有灵根，可以修仙，我想进星宫修真，我想成为星宫的修士！”橘子凝视眼前这一众化神和元婴境界的大人物如此说道。
“别胡闹……”化骨皱起眉头刚要上前，身后的莫语叫住了她。
“按她说得做。”莫语尽量控制住了颤抖的声音，她看着同样激动地橘子说道，“被卷入浊流，可就不能干干净净地退出了。”
“我只是想打破某人身上的枷锁。”橘子如此回答道。
莫语愣住了，那一刻她忘记了天边的风雪，忘记了身边修士的话语，忘记了自己曾经受过的伤痛，忘记了死去的夜冥，
她只记得自己眼中夺眶而出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