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风铃儿累得筋疲力尽。她凌晨三四点钟才睡下，上午被号去赶集，中午放牧，下午还要和师傅学做功课。
那可真是一场折磨。
请想像下这样的一副场景：一位疲倦、可怜的女孩子，师傅滔滔不绝的讲课身影她早已看不清晰，像小鸡啄米一样半梦半醒的背后是师傅无情的戒尺。恐怕当是时，师徒二人心中就只有“昨晚不通宵看小说就好了”这一点能达成共识了。
等到自西方伊始，岛上被红霞所笼罩时，风铃儿已经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那孩子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您好，请问是沉飞燕师傅吗？”
“我就是，有什么事？”头戴草帽，手里把玩着一串佩珠，陈飞燕很随意的坐在掌柜台前打量来者。
女孩长得很秀气，雪白色的长发高高束起，于侧颊放下一缕青丝垂落胸前，有一种大家闺秀的端庄感。
“出境委托，师傅接吗？”她说。
“去哪里？”
“云岛天国。”
陈飞燕端详了白钰袖片刻，将佩珠搁置在桌子上。
“当然，只要不是去灵天国，都可以接。不过……”
白钰袖看着沉飞燕的身影，背着手微笑
“让我徒弟送你，可以吧？”陈飞燕掀开去往二楼的门帘。
2.
风铃儿打着哈欠从二楼下来。
她明明睡的正香。或者说，才刚睡下，自己亲爱的师傅大人就哐哐哐地开始敲门。
啧，说好听了是敲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拆家。
风铃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胸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抄起一杯凉水压压惊后，她这才给沉飞燕开了门。
“干嘛啦……我正在睡觉呢！”风铃儿不满地蹙了蹙眉，沉飞燕便对她道：“来生意了，出境的。”
“哦……师傅你要走几天，什么吩咐？没事的话我（哈欠）想回去继续睡觉了。”
“等会儿等会儿。”沉飞燕扒住门框，朝着楼下比了比大拇指，“这单你来接，怎么样？”
“那，那钱呢？”铃儿回屋的脚一顿
“算你的。”
于是就这样，出现了最开始铃儿下楼的一幕。
“你好，你就是想出境的那位客人，对吧？”
风铃儿兴趣盎然地一翻手盘腿坐到掌柜桌上：“我叫风铃儿，是【沉飞木燕】商馆的挂名‘摆渡人’。请多指教。”
那个白色的女孩看着风铃儿，眉眼中流露出几分笑意，握住了风铃儿伸出的手：“你好，我叫白钰袖。请多指教。”
3.
风铃儿是一名摆渡人。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没有文字记载的时代里，天上的人类是很难出远门的。
那个时候，云鲸还没有出现，仙鹤一族数量稀少、未被驯服。人们出行都只能靠自己振臂飞行。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难以支持高强度的飞行行为，很多远行的人力竭而下坠，消失在了茫茫的云海之中。
等到了文字出现的时代，天国历法元年，一切都有了转机。
因为云鲸出现了。
与云鲸沟通，驾驭云鲸，最初的人们依靠云鲸去往更远的彼方，并建立起了成熟的交通网路和管理体系。
集权概念自此诞生。这就是六大天国的起源。
而云鲸繁衍生息的诞生之地，构成了如今风铃儿所生活的国度——鱼天国。
“哟老伙计，我来看你们了！”风铃儿推开小门，在岛屿的边缘大声呼喊。两只云鲸从岛外的云雾中翻涌上来，发出了浑厚又响亮的叫声。
“晚上好，艾达，波比。”风铃儿咯咯地笑着，脚下用力，整个人就飘了起来。
“晚上有乖乖的回来呢，不错不错。就是不知这半天你们跑哪儿玩了？有去打搅姐姐大人吗？”
“哈哈哈，别舔啊好痒。”
她左拥右抱地跟两只云鲸玩耍片刻，躺在艾达背上时，风铃儿恰好看到了满天的星空。
“明天就出远门了啊。”风铃儿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天空，正巧摸在了往过凑合的波比身上。她拍了拍波比身体，不由得有些担忧：两只不过四米长的小家伙，真跑得动那么远的路吗？
“加油，波比，艾达。”风铃儿的手拂过艾达偏褐色的疤痕。
4.
壁炉烧得正旺，木柴被烧断，响起了清脆的“噼啪”声。
白钰袖手捧一杯清茶，掌柜前已不见老板的身影。四下里都显得很安静。
一道身影自窗前划过，却见门开，一名红色的少女走了进来。
“你是白天的客人吧，叫白……白钰袖？”
“是。晚上好，铃儿姑娘。”白钰袖摸起桌上一个倒扣的茶杯，眼波微动，“铃儿姑娘要来坐一会儿吗，是虹岛的好茶哦。”
“那我不客气了？”
“嗯，不用。”茶水呼呼地倒进杯中，卷起了稀薄的热气。
“欸~你老家是灵天国的。”风铃儿左手托腮，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个女孩，“我们这儿的摆渡人都不去灵天国，钰袖你知道缘由嘛？”
白钰袖摇了摇头：“我已经很多年没回过故乡啦。打记事起，我就一直随家里的商行四处远行，灵天国的事，我只怕是不比外人多了解多少。”
“是这样啊。”风铃儿晃了晃脑袋，深感有点可惜。只是回过神来时，见到白钰袖一直盯着自己看，便顿觉有些局促。
“那，钰袖你去云岛天国有什么打算呢？”
“我要回一趟商行，顺便……有一些私事。”
风铃儿点点头，知趣地没再多问。
她和面前的女孩对视片刻，一齐将杯中茶水饮尽。
“时辰不早了，铃儿姑娘早些歇息。”
“你也是，养精蓄锐，明天启程！”风铃儿从椅子上跳下来，“钰袖，你今晚在这里投宿吗？”
“嗯。铃儿姑娘在哪休息？”
“二楼把头，那是我的寝室。有事随时来找我。”风铃儿伸了个懒腰，困意瞬间涌了上来。
“好的……”她好像又说了什么，大概无外乎是礼节性的回应吧。满脑子只想着睡觉的风铃儿将之抛在脑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一夜无话。
5.
这里的小孩子初次学习飞行，大多会选择报班接受指导。
但风铃儿纯属无师自通。
她第一次飞就直接跳下岛去，商馆伙计们各个吓得够呛，争先恐后地下去捞人。
结果只见风铃儿像一枚红色的小火箭般一飞冲天，伙计们跟在后面，硬是围绕小岛转了半圈才落的地。
兴许是她的笑声太过清脆放肆，一只野生的幼鲸被她所吸引，从雾气中游荡了出来，一跟就跟了她好多年。
托了那幼鲸的福，小风铃儿回到【沉飞木燕】商馆时，迎接她的不是一顿说教，而是沉飞燕师傅惊奇的目光。
悲催的是，从那以后，风铃儿基本告别了往日里“游手好闲”的幸福生活。沉飞燕开始教她关于摆渡人的知识，商馆的条例，文学，数算以及历史等等学问。
不过要风铃儿自己说，除了摆渡人以外的知识，她才不感兴趣呢！你说说看，一不去当学者，二不让她摸掌柜的钱箱，学那些东西干嘛。
于是十二三岁的风铃儿，那可是三天逃课两天晒网。从自己屋里的阳台反手溜到楼下，招呼上艾达就跑到临岛去玩。生活过得不仅潇洒，最后还又带了一只小鲸鱼回来。
沉飞燕每每和人说到此处都哭笑不得，只能每天凌晨在后院抓人，才能正常教教课这样子。那张风铃儿十四岁时的合照上，风铃儿做起一张鬼脸，令人忍俊不禁。
沉飞燕搁置下手中的相册
两盏酒杯俱空，烛灯笔直地燃烧着，偶尔洒出一些火星。悬在棋盘上的手捏住棋子，轻轻地叩击盘面。
空。空。空。
“很失落吗？”
“那倒不至于。”
“我看你一副很至于的样子。”
执棋人笑吟吟地给自己满上一杯酒，靠在墙面上道：“还没有像这样长时间的分别过吧？”
“是啊。”沉飞燕点点头、
“真没想到，到最后是你收养了阿宣。”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沉飞燕坐到那人对面，抄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正中，“不过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能知道她就是阿宣，那年我没能帮到你的愧疚感也算是减轻了不少。”
“嗯哼~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啦。”她执白子，正落左下方位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棋盘上的第二枚白子敲了敲正中的那枚黑子，又落到右下方位。
“你平安就好。”
沉飞燕端详那人片刻，又拾起一枚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