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究竟多大呢?
明明对那一年都没有什么记忆,却唯独记住了那个清晨的场景。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吧。
那一天正是秋天,记不清那天天气究竟如何,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寒冷到刺骨的清晨,寒冷到能够让我一生铭记。我被一个陌生男人拉着手,我想我一定抓的很紧,因为,那只手是我唯一能够感到温暖的地方。
男人带着我来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比我以往居住的任何地方都要大,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小孩子,我环顾四周,庭院间满是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以现在的我想,一定也有很多独自玩耍的人在吧},至于大人,真的很少很少...
那些孩子看到了我后似乎并不吃惊,反倒是有些欢迎的样子,急忙去找他们的“大人”来。
和那个陌生男人一样,我并不记得她的样子。我只记得“大人”笑着看着我,从陌生男人手上接过了一张纸。
他们低头似乎在交流什么,我看到他们的“大人”的笑容逐渐消散,转变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我感觉很无聊,便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着白雾在空中凝结,又呆呆地看着它消失,我就这样反反复复,倒也不乏趣味。这样的等待对那时的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啊,我并不觉得漫长。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某个瞬间,男人松开了自己的手,我的手又暴露在了寒冷之中去了。
我想,那时的我一定有努力地去抓取他的双手吧,毕竟我是一个怕冷的人,小时候是,现在也一样...
男人低下了头,对我说了几句话,我的手依旧在寻找温暖的间隙。
男人起身离开了,我想要抓住的那双手,也开始渐行渐远。我的手在空中挥舞,我想要跑过去追他,却被身后的“大人”一把抱住了身体。
我不知道自己那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我只知道我在“大人”温暖的体温下逐渐冷静下来,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入了新的“家”。
现在想来,那正是我进入孤儿院的第一天吧...
...
在这里,究竟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呢?
我时常一人盯着天空,就那样默默盯着,毫无目的地盯着。
我觉得,自己无非是我从一个人的世界走了出来,从一个只有自己的图画中走入了一个更大的其他人的画中。
明明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为何?
当感受到别人对自己格外的关心时,会感到无所适从呢?
我不明白...
记得刚到时,大人们对那些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们说过一番话,究竟是什么呢?我想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吧,我只知道,自入院那天开始,我便接受着和其它孩子不同的照料。
大人们对我关爱有加,连和我同龄的其它孩子,也都小心地避让着我。
偌大的家园,偌大的的关爱,却成了将我从画中驱逐的一种力量。
没人愿意和我一起奔跑,有多少次,我只是站在屋内,注视着他们嬉闹,憧憬着,羡慕着...
但我从未想过加入他们,因为我知道,加入他们的话,便会为他们带来困扰。
为什么会带来困扰呢?等我长大了一些后,大人们才告诉我。原来啊,我得了一种病,一种无法痊愈的病。
病的地方似乎是心脏,在她们眼中,这似乎便是我一切不幸的源泉。
我很疑惑,我不明白。明明我可以像其它的孩子一样奔跑,一样嬉笑,一样憧憬未来的美好,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我不一样呢...
我就这样站在画的边缘,看着其它的孩子们点缀着色彩,我也憧憬过,倘若这副画中能多一些我的颜色,那该多好呀?
但随着我的长大,这份心思便被掩埋得愈来愈深,直至不见踪迹。
我只是不断告诉自己,我和他们不一样,为了不为他们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我接受了这份孤独。
从那时起,我的怀中便常怀揣着一本书。当别人邀请我时,我会合上书欣然接受,而没有人接近我时,我便会低头看书,在幻想中临摹美好,在孤独中品味美好,毫不夸张地说,我的许多常识都是在书中了解的,或许是因为书中的童话太过美好罢,直到接近他时,我都显得如此不成熟。
当然,大人们时不时会来找我说话。
每当我看书时,大人们便会欣喜地说:“看啊,小雨落又在看书呢!”
但每次,她们的笑脸都不会很长久。
“...”
又或者是聊一些小事,她们似乎很害怕我一个人。
开始时,每当我看书,她们都会凑过来和我一起探讨书中的故事,但慢慢地,她们便放弃了这种做法,因为孤儿院的大人实在是太少了,很多时候,他们都忙得不可开交。
“你喜欢看书吗?”
记得是这样一个问题。
“嗯。”虽然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意思,我却清晰地记得我回答了一个嗯字。
因为我隐约觉得,这样做可以减少她们的忙碌,可以...
帮助她们。
我就这样积攒着小小的善意,就这样小心地在图画的边缘,摹写着自己的色彩。
起初,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寻觅着色彩,尽管充斥在身旁的,却只有冷淡的灰色。
我时常会想,若是没有他的话,我的整个童年恐怕都会如此吧。
第一次认识他,是在孤儿院组织的一次活动中。
那一天,大人们递给了我一封信,并告诉我,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学中,有一个很想认识我的小男孩。
原来,孤儿院和附近的一所小学组织了一个名为给陌生朋友的一封信的活动。
正是这个活动,为我们两个人牵起了命运的丝线。
现在想来,我不仅没有埋怨过自己的命运,反倒是发自内心地感谢着呢。
我啊,真幸运。
我从柜中翻找出他的信,哦,原来是这样写的啊。
信上点缀着三个问题,看来是为了避免那时的我们不知道说什么而准备的。
1.你喜欢什么?
2.你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
3.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新朋友说?
亲爱的陌生朋友,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来自??小学的弥生,今年9岁。兴趣的话,哼哼,我的兴趣是惩强扶弱,伸张正义,长大后想要做一名行侠仗义的英雄,嗯对,就像奥特曼一样,成为光,拯救身边的人!不过其实身边的人都说我很幼稚,哼,他们不明白的,我的决心可是非常坚定的哦!对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如果以后被欺负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赶来帮助你哦!
初次寄来的信封上留有很多铅笔的擦痕,我想,这个人可能是一个很浪费的人。
现在想来,原来那个男孩的认真和逞强在那时可能就已经表现出来了呢!
了解过信封的内容后,我一定笑的很开心吧,至于第一印象,是帅气还是可爱呢?现在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对他生出了一种浓厚的兴趣,如果他是我身边的人的话,我一定会因为害怕带来困扰而收回伸去的双手吧,但这次不一样,大人们无意间给了我这样的机会,让我得以长长地舒一口气,拿起铅笔去撰写自己的色彩。
我灰色的画,也是第一次由他染上了色彩。
亲爱的弥生同学,你好。我的名字是雨落,下雨的雨,落雨的落。我喜欢的事物,应该是看书吧,还有,就是仰望星空{我发呆或是思考的时候经常这样做}哦,你也要经常仰望星空哦,因为星空真的很美,一闪一闪的。长大后...其实我并不清楚自己长大后要做什么,如果可以的话,应该是类似于画家的职业吧,哦对了,我也很喜欢画画哦,虽然画的并不是很好吧...想要说的话?嗯,祝福你的愿望能够实现哦,成为温暖的光,温暖别人。
记得当我写到未来的职业时,我又是欣喜,又是迷茫。我是一个喜欢幻想的人,所以对于自己的未来,自然是少不了美好的临摹啦。但是,依照大人们的话,所谓的未来,我真的拥有吗?
寄出这封信后,我的心中生出了一种别样的从未有过的情感,现在想来,那种情感,一定就是期待吧。期待着男孩的回信,期待着男孩的事,同样期待着男孩对自己的评价。
哦,对。当时我甚至还很不安,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说那么多话。为此我对那封信做了多次检查,还写上了些自己认为惹人喜爱的话,哈哈,现在想起来,真是既幼稚又可爱啊,当然,还有着满满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