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对我们说哦!”他们对我挥了挥手,做最后的告别。
此时天已经很晚了,温度也很低很低,鼻息化为白气消散于空中,我们都冻僵了。
“嗯,逸然,秋,今天真的谢谢你们了。”我笑着答道,和以往不同的是,那份沉重感已然消散,此时的我拥有着更多的勇气。
“再见,路上小心。”
我和他们做了最后的告别,回过头,周围都黑漆漆的,我的家正散发着让人温暖的光。
“我回来了。”
我在门前换上拖鞋,对着屋内的余儿打招呼道。
“欢迎回来,哥哥。”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余儿正在客厅等着我。
她的面色凝重,又似乎有些悲伤。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地询问道。
走过身去,我忽而发现了一封置于她手上的信封。
那熟悉的信纸让我的心猛然跳动,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这正是儿时我与她通信时所用的信纸。
余儿慢慢地将信递给了我,起身便要回到自己的卧室。
走到我身旁时,她在我的耳边轻声低语。
“要好好告别哦...”
...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信封,过了许久,我将信封翻开,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我的眼帘。
寄信人
樱雨...
我坐在沙发上,以熟悉的方式迅速地打开了手中的信封,一瞬间,儿时的种种回忆再次以相片的方式一张张在我的脑中倒映起来。
我无奈地笑了笑。
总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那个每次满怀期待地收来你寄来的信封时,都会在脑中临摹你的身影的自己。
而这次,浮现于我眼前的是你幸福的笑,是你飘飘的长发,是你带着纯白色的帽子观赏熊猫的场景。
真是的,樱雨同学。
每次,你都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闯进我的生活,每一次,都会让我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你...
这一次,你又留给我什么呢?
我轻轻地打开了手中的信纸。
熟悉的自己跃入眼中,注视着它们,我仿若再次听到了你的声音。
你那模糊的身影在我的眼中愈发清晰了起来。
“亲爱的弥生同学,你还好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了。嗯...有些无奈呢,手术失败了,我没能活下来...”
“没能遵守与你的约定,我真的很抱歉...”
...
我的鼻子酸酸的,一直以来逃避的事,终究还是由她亲口诉说给我。
这算是什么嘛,樱雨同学...
“不过啊,我们之间的离别也未必非要悲伤呢。虽然我有时也会想:当我走后,弥生同学会不会哭鼻子呢?嘿嘿,毕竟弥生同学总是那样的坚强,让我真的很想见一见呢。”
“咳咳,抱歉,我又使坏啦!不过,有一件事还是要强调一下的。其实,我并不是死了哦,而是回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星球。所以啊,你可一定要好好生活哦,我会在星星上好好看着你的!我要看着你慢慢走过自己的人生,还要等你老后来到我的身边时,将自己存了一辈子的话全都说给你听呢!”
“嗯...如果对象是弥生同学的话,或许早就猜想到了这种情况了呢!说不定,我们已经在夜晚中打过招呼了呢,嘿嘿。”
“啊啊,一不小心就闲聊过多了呢!咳咳,因为想对弥生同学说的话实在太多,总觉得这短短的信纸根本塞不满自己的心绪呢...其实,我写下这封信,是为了向你好好告别的,唔,马上就要开始手术了,虽然嘴上不说,但我其实很害怕的啦...害怕再也无法与你相见,害怕没有你的未来,害怕只有自己一个人沉睡在黑暗之中,害怕就这样孤独地死去,害怕被人给忘记,害怕自己来到世间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匆匆离去的什么的...”
信纸上出现了几个模糊的字迹,我伸出手轻轻摩挲那稍微有些深色的痕迹,心中涌现出一股酸楚。
...
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她的恐惧才可以如此真切地显现出来吗?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我不清楚,我只是渴求地向下翻阅着,寻找着她留给我的信息。
“抱歉,我又有些悲观了呢...我刚刚又想了很久,或许我也并非什么都没有留下哦,那个雪地下和你的回忆,即便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但我想那终究算是我留在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回忆,是绝对无法取代的东西。”
“或许在某种程度来说,我其实很幸运呢!因为幸运,我才能在那么小的时候就邂逅了你,因为幸运,我才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再次与你相遇,因为幸运,我们才能在离别的最后一刻遇到那场纯洁的雪。即便是这疾病,却也促成了我遇到你的契机,或许我依然在被神灵大人给眷顾着也不一定呢?”
“在此悄悄地许下一个心愿,神灵大人啊,请再一次眷顾我吧,请让这封信永远不用传递他的手上吧。{弥生同学没有看到,弥生同学什么也没有看到哦!}”
“唔,回归正传,让我因为担心写下这封信的,其实是现在的你。呐,弥生同学,你有按照我说的那样好好地与别人相处吗?还是说你又回到了老样子呢?唔,不得不说,如果你回到老样子的话,我真的会有一点点悲伤啦。嘛,不过这也正是我写下这封信的原因,接下来,就请弥生同学好好听我说哦!我有时会想,在我走后,弥生同学会不会很伤心呢?该不会一蹶不振吧?如果这样的话,真的好糟糕好糟糕!如果这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就好了,因为弥生同学总是表现的那样的坚强,总是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坦然面对的样子,让人很想依赖呢...”
“但其实弥生同学越是这样,我就越担心。因为弥生同学明明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遇到欢喜的事情也会高兴地手舞足蹈,遇到伤心的事情也应该会大声地哭泣。只是,弥生同学总是在分享自己的喜悦,却从未向我倾诉过悲伤啊什么的。我观察了好久好久,终于发现了答案哦!原来这表面上的坚强,也是弥生同学的一种温柔呢!”
...
默默地读着她写下的文字,我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
心脏跳动的越发猛烈,我感觉自己如同是被揭开了面纱一般。
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涌上心头。
她继续诉说着...
“弥生同学总是温柔地为他人考虑着,总是不断地想要为他人传递温暖,过去,我就曾崇拜过这样的弥生同学,这样的弥生同学真的很棒很伟大。只是...如今我明白了,这样的弥生同学同样很孤独,很悲伤。因为弥生同学是一个总喜欢为他人着想,而容易忽略自己的事情的人。很多次很多次,我看着你分明已经那样的悲伤了,却总是喜欢以微笑报以身边的人。那时我就在想,弥生同学啊,就像是一个眼中只会放在他人身上的小孩子一样,总是照顾着不让别人受伤,却从没有照顾过自己身上的创伤。这让我很担心,我担心弥生同学会这样一直强忍着自己的悲伤,害怕这样的温柔最终会让你满目创伤。“
“在我离开后,你是否依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与别人相处着呢?总是这样的话...是很难融入大家的哦。因为啊,人其实是一种需要相互依靠的生物,弥生同学没有必要总是表现的过分坚强,其实有很多人都在等着你依靠他们哦,像是你身边的逸然同学,秋同学,余儿妹妹,当然还有深爱着你的我,其实都很希望你能够在我们的身边卸下自己的伪装。不用担心,你从未成为我们心中的负担。相反,你总是在温暖着我们,帮助着我们,弥生同学真的是一个很迟钝的人哦。总是难以意识到自己的温柔,也总是难以接受他人的温暖。”
“呐,弥生同学,你现在怎么样呢?”
“是否在为自己的孤独而悲伤呢?”
“是否在为同学间的不理解而悲伤呢?”
“是否在为命运的不公而悲伤呢?”
“又是否,为我而感到过悲伤呢?”
胸口发闷到难以呼吸,痛苦如同在风暴下奔腾的海水,一遍一遍地冲击着我的心脏。
我终于明白了问题的答案。
“弥生同学,如果你想哭的话,就请你尽情哭出来吧!虽然我并不在你的身边,但请你放心,我会安静地陪伴着你的,我说过,我会在星星上守望你一辈子,当你悲伤的时候,一定要放声哭出来哦。没有必要一个人承担,也没有必要始终一个人走向终点。逸然同学,秋同学,余儿,还有我,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所以,请你不要再总是假装坚强了...”
...
“樱雨..."
突然之间,我像是丧失了全部的气力一般倒在沙发上。
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角低落而下...
我茫然地伸出手,忽而发觉那低落至手上的,其实是一颗剔透的泪珠。
我哭了。
那点点的湿润与温暖迅速浸染了我的身心。
泪水再也难以抑制,像是积蓄已久的洪水终于冲破了大坝的阻拦,我低下头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
我像一个孩子一样大哭着。
如同要抓住什么不切实际的虚妄一般,我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樱雨同学,樱雨同学...”
广阔的世界上,已经不会有人回答我的呼唤。
悲楚涌上心头,与你的回忆再次浮现了我的脑海之中。
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没有办法牵起你温暖而白皙的双手,再也不能欣赏你的笑颜,再也无法和你一起欣赏星空。
明明还有这么多没有一起做的事。
我们还没有一起去过海边,还没有一起在粉色的花海间散步。
明明早就约好了的,明明彼此都深深相信着的。
明明都如此真诚地向神明许下了愿望的...
为什么,我仰面哭诉着自己的不满与悲伤。
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一个女孩承担这样的不幸?
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没有道理的问题,但我就是要这样毫无道理地哭诉,就是要像这样幼稚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呜呜...
哭声盖过了北风的呼啸声,盖过了一切的喧嚣与沉静,成了这个夜下唯一存在的声音。
如同要将自己累积的痛苦一并抛去一般,我肆意地宣泄着自己的忧伤。
由悲鸣到呜咽,我不停地哭泣着。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身体再也使不上什么气力。
我摇晃着走到窗前,凝视着那颗特殊的星星,她仿佛化为了某张熟悉的笑脸。
面对着包裹着星空的夜幕,不知为何,我又突然地笑了起来。
谢谢你,樱雨同学。
一股不知名的温柔包裹住了悲伤,我想遥远的彼岸,公主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星球。
她的笑容在我眼前回荡,仿佛再次被她拥抱一般,我的心变得越发温暖。
樱雨同学,谢谢你,谢谢你最后的温暖...
低下头,我再次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我们的讯息依然停留在那一日。
那张仅存的你我的照片上。
似是在鼓励着我一般,你温柔地笑着。
泪水仍然时不时地落下,我拿回了那封信,忽而发觉其中还寄存着一个东西。
缓缓地将其拆开。
一张熟悉的照片再次映入我的眼帘。
照片中的是一个男孩,他手拿着木刀,正自信地笑着。
照片底部,是你用黑色的信号笔留下的信息。
“弥生同学,要像他一样真诚地微笑哦!”
...
注视着照片中的自己,我不自觉地笑了。
夜幕之下,稀疏的灯火闪烁着。天空之上,与之相对应的那条璀璨的星河的一角。
也有一颗星星在黑暗中悄悄地探出了头,像是要为某人点亮灯火一般,它倔强地散发着微弱却又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