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可能出现了拥有媲美人类头脑的菌兽？”
会议室内，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在高智身上，对他刚才的发言震撼不已。
“我这是有根据的。”高智吃着棒棒糖，有些含糊地说着，“在地下隧道收集电力避开了地表的监测网络，利用地铁乘客作为人质，选择环状线让列车可以一直在铁轨上行使……‘地龙’这几点已经远远超出了以前所有菌兽表现出来的智力水平，与人类相当。”
“然而，地龙在这些大方面上聪明，小方面却和普通菌兽一般按着本能行动。比如，在车厢驶到另一条铁轨上时，如果这头菌兽的智力与人类相当，应该知道人质失去了，而自己还没完全成长，最佳选择应该是立刻终止收集电力，从地里悄悄离开。可是它却依旧在铁轨上行驶，最后按着我们的设想驶到了露天车库，被我们顺利击杀。”
“因此我大胆推测，这起地铁菌兽事件的策划者，是另一头具有人类智力水平的菌兽。”
会议室里的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有道理。”任司令皱着眉头，手指轻敲桌面，“虽然还未曾证实，但我得赶快向总部报告这个可能性……”
长期以来，菌兽给人类的印象，就是拥有巨大身躯，只会四处破坏的怪兽。突然听到有人说菌兽像人类那样出谋划策，指挥合作，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人类之所以能将一头头的菌兽消灭，“抗体”固然功不可没，但智慧和科技，才是人类能一次次以弱胜强的保证。潜意识中，人类将智慧作为种族独有的优势，认为菌兽这种只会凭本能行动的怪物是没有智慧的。如果菌兽在智慧上接近了人类，就意味着人类的最大优势将会消失。
这样的话，人类还能继续胜利下去吗？
“好了好了，大家也不必过分担忧。”
任司令突然拍了拍手，紧绷的脸部肌肉逐渐舒展开来。
“就算出现了高智力的菌兽，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将其消灭，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现在担忧也没用。既然这次事件告一段落，大家尽管放松心情，好好享受假期吧！”
会议室里的人被他轻松的语气逗乐，凝重的气氛慢慢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活泼的氛围。
“上次任司令说好请我们去嘉峪关，还算数不？”
“比起长城我更想去海边……”
“不管怎样，大吃一顿是免不了的吧？”
“我……我想吃牛角包！”
“小花你的愿望太廉价了……”
看着会议室里嘻嘻哈哈的众人，任司令和高智对望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
“对了，上次那位在列车里勇敢地承担了任务，拯救了所有乘客的少年，我们得给他嘉奖才行。”任司令一拍脑袋。
“我已经查到了他的资料。”高智重新含住棒棒糖，“凌晓枫，16岁，现于赓州第十六中学就读。”
“赓州？”任司令眼睛一亮，“真是巧啊。”
“哎，本来计划在北京游玩一个星期，结果才两天就跑回来了。”
赓州飞机场的乘客通道内，袁帆一边推着行李走，一边唉声叹气。
“你可以自己留下继续玩啊。”凌晓枫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当初说好的共同进退呢？”袁帆斜睨他，“我明白了，你一知道梦中情人是抗体就想着马上回赓州，与基友的约定完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凌晓枫啊凌晓枫，你这混蛋重色轻友，有异性没人性！枉我这些年来一直给你搜刮资料寻找那个女生，现在过河拆桥，我总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好了别闹，我的错。”凌晓枫高举双手作投降状。
“居然不要脸地承认了……好吧，给我报个台北十日游就原谅你。”袁帆脱下眼镜，在衣服上蹭了蹭镜片。
“你这分明是抢劫吧！”凌晓枫嘴角抽搐。
赓州，在十六年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三线城市。自从盖亚防卫组织东亚分部选择设立在这里，这座小城很快就发展了起来，一跃而成了著名的国际都市。
想也知道，作为抗体的吻儿，最后必然是被运送来这里。
两人走出过道，来到大厅。让他们震惊的是，围栏外那些迎接的人当中，竟然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班主任，同学，校长，还有各自的父母。他们全都喜笑颜开，手中擎着各种牌子，举着各种横幅：
“欢迎小英雄凌晓枫、袁帆平安归来！”
“凌晓枫，袁帆，你们辛苦了！”
“热烈祝贺我校学生凌晓枫、袁帆被评为赓州市杰出学生！”
等等等等。
“怎么……回事？”凌晓枫被那扑面而来的狂热气氛吓了一跳。
“貌似我们变英雄了。”袁帆重新戴上眼镜，用早就料到的淡定语气回答。
一离开围栏隔离的地带，所有的熟人都拥了上来。问候、庆贺和八卦铺天盖地，七嘴八舌的话语让他们头晕脑胀。幸好两人的父母赶紧走了过来，以他们需要休息为由，拉着他们急匆匆离开。
半个小时后，凌晓枫终于回到了家。他扔下行李倒在沙发上，再也无力动弹。
“晓枫！又不脱鞋子就踩进来了！”母亲生气地抓起他的脚，将休闲皮鞋脱了下来。
“赶紧去淋个澡，把晦气洗掉。”父亲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
“不要嘛……让我躺一会……”凌晓枫不情愿地撒着娇。
“洗干净了再躺。”父亲从母亲手中接过一叠洗好的衣服，不容拒绝地塞到凌晓枫手里，将他推进了浴室，“快。”
凌晓枫没办法，只好宽衣解带开始淋浴。在热水的冲刷下，疲劳慢慢消退，头脑变得清爽了些。看来先洗澡果然是正确的。
当他走出浴室，父母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大餐，登时让他吓蒙。文昌鸡，清蒸罗非鱼，白云猪手，香芋扣肉，酿豆腐，葱姜炒蟹……印象中，家里从来没有这么丰盛的晚餐啊。
“真是的，这次吓死你老妈了。”刚脱下围裙，母亲就小跑过来，一把将凌晓枫搂进怀里，“洗干净了，让老妈抱抱，嗯——”
“儿子都这么高了，老妈你害羞不害羞……”凌晓枫脸红，连忙从母亲的怀里挣脱。
“害羞什么，当年你吃我的奶还少吗？”母亲咯咯笑起来。
凌晓枫一脸囧样，求救似的看向父亲。父亲会意地笑笑，把母亲按到座位上：“好了好了，儿子肯定饿了，别妨碍他吃饭。”
于是，一家三口开始用餐。凌晓枫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添油加醋地讲述了这次冒险经历。知道凌晓枫曾经被菌兽攻击，他们马上担心起来。
“有没有受伤？”父亲赶紧问道。
“没有，就倒地的时候摔疼了屁股，嘿嘿。”凌晓枫笑笑，然后大口扒饭。
左肩和右腿的伤没什么大碍，他不打算说出来，省得让他们继续担心。
“你这次一定很辛苦，看啊，下巴都瘦了。”母亲可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老妈你太夸张了吧，我才去了两天……”
叮咚，叮咚。门铃响起。
“什么人啊，吃饭时候还来打搅。”凌晓枫站起，“我去看看。”
他来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看，登时吓了一跳。只见外面站了约有十来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都穿着白色制服，一看就是盖亚防卫组织的人。
他们来干什么？
虽然有点忐忑，但他还是打开了门。
“啊，这位就是在北京的地铁菌兽事件里大放异彩的少年英雄凌晓枫吧？”一名国字脸男人上来就握住他的手，感激地说道，“我们是盖亚防卫组织东亚分部的成员，我是分部的总负责人任天翔任司令，特意来对凌晓枫小朋友表示感谢。”
任司令身后的十几个人鼓起掌来。凌晓枫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排场，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反应。
“是谁啊……”凌晓枫的父母听见说话声走了出来，一眼看见门口的排场，登时愣住了。突然，父亲大声叫起来：
“啊！这位不就是电视上出现过的，盖亚防卫组织东亚分部的任司令吗！失礼失礼，请进请进！”
凌晓枫被人流推挤着进了客厅，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父母和任司令说着客套话。突然成了少年英雄，而且一个大人物亲自跑上门来道谢，他有种腾云驾雾般不真实的感觉。
“啊，刚刚在另外一位少年英雄那边呆久了，赶上你们吃饭，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任司令大驾光临是我们的荣幸。要不要留下吃顿便饭？”
“哈哈哈……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家里已经留了饭。对了，这是我们赶制的锦旗，还有组织为了表彰凌晓枫小英雄而发放的奖励……”
凌晓枫傻站在一旁，感觉完全插不上嘴。可突然听到“奖励” 两个字，他灵机一动，连忙说道：“任司令，恕我冒昧，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所有人都用略微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任司令却是神色不变，依然笑着回答：“只要力所能及的，我们可以答应。凌晓枫小朋友，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再见一次吻儿！”
凌晓枫冲口而出。
任司令一愣，其他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不可以吗？”凌晓枫看到他们的反应，略微失望。
任司令摸摸下巴，并没有马上答应或者拒绝，却突然改变了话题：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想见她吗？”
“我……”
凌晓枫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明白，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恐怕再难有吻儿的线索了，于是鼓起了勇气：
“我想，当面向她道谢。”
“嗯，你胆子确实挺大，竟然敢提这种要求，不愧是少年英雄。”任司令打趣，“看到吻儿在列车里的表现，你也该猜到了吧，她可是‘抗体’，一般来说不能让普通民众随便接触。”
凌晓枫不禁失望，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抗体的身份属于保密事项，全世界都是如此，不可能为他一人破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敏锐地抓住“一般来说”这个词：
“也就是说，还是允许特殊情况的吧？比如对我这样亲身经历了菌兽事件的人来说，吻儿的相貌和‘抗体’身份已经不再是秘密，即使让我们再见上一面，也是没问题的吧？”
任司令笑了，摸摸稍微有些胡茬的下巴，眼中露出几分欣赏：
“嗯，你说得有道理。好吧，我安排你们见面。”
凌晓枫露出喜色。
“不过，见面是双方的事情。我得先去询问一下吻儿，要是她不想和你见面，那我也没办法。你看怎样？”
“拜托任司令了，请务必让我和她见上一面……哪怕不能说话也行！”凌晓枫认真鞠了一躬。
第二天一早，盖亚防卫组织派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小汽车，前来接送凌晓枫。凌晓枫坐上去后，司机一言不发，随即驾车向着城市北郊驶去。
车上百无聊赖，凌晓枫开始翻看手机短信，发现袁帆昨晚发了十几条短信给他，大概是讲述任司令一行人去他们家颁奖的事情。看短信发送的时间，大概是在昨天任司令到凌晓枫家两小时前。
昨天刚回家便忙这忙那，凌晓枫都忘了看手机。于是他趁现在这个空档简单回了短信，告诉袁帆自己要进盖亚防卫组织基地找吻儿了。
袁帆十年来一直热心地帮助自己寻找吻儿，凌晓枫内心十分感激，因此有了进展第一个便告诉了他。
没过多久，专车来到盖亚防卫组织的基地门前。
盖亚防卫组织的基地在赓州市内一点也不秘密，相反是众所周知，就位城市北郊，背靠北山，其标志性建筑是足有一百一十一层的基地大楼，外形犹如一把直指天际的银色宝剑。基地外围是一圈足有十米高的混凝土高墙，墙头布满高压电流铁丝网，任何人都无法逾越。正门更是气派，是一道足有十四米宽十米高的钢铁大门，大门下方开着两道小门，以供工作人员和一般车辆出入。至于大门，一般是大型运输车辆通过时才会打开。
黑色小汽车开到其中一道小门前。小门分两边打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隧道。汽车驶进了隧道，大约十多秒后又驶了出来，停在一片宽阔的广场上。
这片广场又大又平整。小汽车停在上面，就像白色圆桌上的一粒小芝麻，超出了凌晓枫的想象。
他下了车，随即发现任司令和一些工作人员已经在广场上等候。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走了过去。
“凌晓枫小朋友，是不是开眼界了？”任司令笑眯眯地问。
“嗯，很……壮观。”凌晓枫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形容，最后只能如此说道。
“哈哈哈……每个人第一次看见这座基地，形容都是如出一辙。”任司令豪迈地大笑。
旁边停着一架白色的十二座电瓶车。互相客套一番后，众人上了车，往基地大楼的方向驶去。
“任司令，我想问个问题。”凌晓枫回头看看那道钢铁大门，“听说菌兽能变化成任何形状，你们怎么保证菌兽不会变成汽车之类的混进来呢？”
“小朋友，是这样的。”任司令微笑着解释，“那道大门里安装了大量检测仪器，只要菌兽靠近，它放出的抗原射线就会被检测到，触发保卫系统，等待着菌兽的将是无数的激光和机关枪。不仅大门，围墙上也是这样的布置。只要是体形在十米以下的菌兽，在靠近前就会被激光和机关枪撕碎身体，击碎菌核。”
“那，十米以上的呢？”
“菌兽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巨大，成长和活动都是需要能量。而我们的基地位于市郊，附近并没有什么大型的能源点，所以菌兽在基地附近突然成为庞然大物，在我们反应过来前入侵基地，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怪不得把基地选在市郊。”凌晓枫恍然大悟。
“看。”
任司令指着坐落在基地大楼旁的一栋白色大楼，目测大概有二十几层。楼身呈弧形，造型简约而有美感。
“那里就是‘抗体医院’，吻儿所在的地方。”
高露洁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了病房里。一看见床上的吻儿，她登时控制不住自己，飞扑上去紧紧抱住：
“吻儿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
“行了二姐，吻儿经过治疗，已经一点问题都没有。”高智在床边坐着，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舔着棒棒糖。
“高智！”高露洁转身，扯着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干什么二姐！快松手！”高智慌张地大叫。
“竟然让吻儿受伤！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冤枉啊二姐，明明是大哥带吻儿去北京散心！要怪也得怪大哥粗心大意吧！”
“你明知道大哥榆木脑袋，还放心让他带着吻儿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一走开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哥呢？！”
“他来看过吻儿了，几分钟前已经离开。”
“大哥一定很内疚。”高露洁叹了口气。她放下高智，坐在床边，脸上浮现出温柔关怀的神色：
“吻儿，你哪里不舒服？”
高吻儿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员服，一头长发披散在后。她从刚才开始便低头不语，听到高露洁的话，才慢慢抬起头来：
“二姐，三哥，你们……你们走吧，再和我呆在一起，会遇到不幸的。”
她的双瞳虽然漂亮，但却缺乏生气，犹如两潭死水。
“又来了。”高智一脸不耐烦。
“你……你在北京时难道是怕自己给大哥带来不幸，才一个人跑出来？”高露洁急急问道。
高吻儿沉默不语。
高露洁顿时一阵心痛。她搂住高吻儿柔弱的躯体，轻声说道：
“吻儿，不要……不要再说自己带来不幸了……姐姐求求你……当年的那些事都是意外……你不要再自责了……”
“这次也是一样，”高吻儿仿佛听不到姐姐的劝慰，自顾自地喃喃，“我坐的地铁被菌兽袭击，碰到我徽章的人被菌兽刺伤……”
看着姐妹俩一个劝解一个自责，高智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二姐，你在这里陪吻儿，我去忙了。”
“就知道工作，和爹一个德性。”高露洁白了他一眼。
“你弟弟可是身负地球安危的正义英雄！之一！”高智敷衍着，正准备走出去，任司令却推门进来。
“任司令。”高智散漫的神色收敛了一些，高露洁也放开了吻儿，对他点点头。
任司令点头回应。他走到病床前，柔声问道：
“吻儿，有人想见你，你愿意见他吗？就是你在地铁里救下的那个小伙，他想当面道谢。”
“我看那家伙是想泡妞而已吧。”高智一脸不爽地嘀咕。
“吻儿救下了一个小伙子？”高露洁神色一动。
“是啊，和吻儿年纪相仿，一副小白脸的模样。”高智在胸前翘起双手，“只见了一次面，就想趁机而上，胆儿挺肥啊。”
“太好了，吻儿平常没什么同龄朋友，现在正是交流的好机会！”高露洁连忙点头，“任司令，我代替吻儿答应了，请你赶快带他进来！”
“二姐，我……”吻儿脸露忧色，拉了拉高露洁的衣角，“……我不能见他。”
“为什么？”
“见了我……会给他带来不幸的……”吻儿低下头。
“说什么呢，你救了人家，人家怎么会觉得你带来不幸，相反是幸运女神才对！”高露洁高兴地看向任司令，“快带那个男孩子进来吧！”
任司令点点头，开门走了出去，不一会便领着一名十六岁左右的英挺少年回来，正是凌晓枫。
“啊……我……你……”
看到吻儿的瞬间，凌晓枫高兴得忘了怎么说话。可是吻儿却别过头去不愿正对他，让他感觉像是被冷水浇了一脸。
“……你快离开，我会给你带来不幸的……”吻儿低声说道。
“不幸？”凌晓枫疑惑。
在地铁里，高吻儿也说过“我不能再让别人陷入不幸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她这是自我意识过剩，觉得碰到她的人都会倒霉。”高智冷淡地解释。
“怎么说话呢！”高露洁白了高智一眼，然后和颜悦色地看向凌晓枫：“不好意思，我家吻儿只是有点内向，其实相处久了你会发现，她是个温柔的好孩子……”
这好像怕自己家女儿没人要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凌晓枫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嗯，我不会介意的。吻儿她在地铁里救了我一命，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吻儿，你好，我叫凌晓枫，谢谢你在地铁里救了我。请问，我能和你成为朋友吗？”
他将早就想好的话语根据现在的情况略微改了一下，然后一口气说了出来，脸上尽量挂着自然的神色，以免吓到对方。
“朋……友？”
听到这个词，高吻儿的双瞳更加黯淡了。
“我……不配拥有朋友……我会让朋友陷入不幸……”
“吻儿！”高露洁有些着急。
“吻儿你也真是的，想做一辈子老处女吗？”高智虽然对着吻儿说话，却一脸鄙夷地看着凌晓枫，“好不容易来了个美救英雄，现在英雄想以身相许，你还矫情。照我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要不你这种性格日后怎么找老公……”
“高智你怎么说话呢！”高露洁快被气死。她连忙对凌晓枫说道；“对不起，我弟弟不会说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家吻儿有点害羞，我代替她答应你了。先交换电话号码，过两天我邀请你到家里坐坐……”
这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凌晓枫快晕了。
姐姐一脸着急，哥哥一脸鄙夷，妹妹一脸不愿意……谁来给个解释啊喂！
“其实，吻儿，我们早就认识了。”凌晓枫看到吻儿似乎不想和自己做朋友，于是换了个话题。
“哈？”高露洁、高智和任司令皆愕然。
“我……我们早就认识？”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高吻儿慢慢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凌晓枫。
“是的。”
凌晓枫看见有转机，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娓娓道来。
“十年前，我家搬到上瑶区。那里有个小公园，但是位置太偏僻，所以没有什么人。在那里，我第一次遇见了你。我记得你那与身同高，闪着点点蓝光的头发。我们玩了将近一个月。后来，你突然消失，我便一直在找你，找了足足十年。而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你。”
“你，还记得我吗？”
高吻儿眼中一片茫然，似乎在极力思索。末了，她摇摇头：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真真切切从对方口中听到这句话，还是让凌晓枫内心一沉。
“你再想想，十年前，没有人的小公园，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你真的不记得了？”
“……抱歉。”
高吻儿低下了头。
“……这样啊，你不记得了啊……”
凌晓枫禁不住苦笑，鼻子有点酸酸的感觉。
其实，他知道的，这个答案他早就想到了。
就算把那个小女孩记得再深刻，就算对那个小女孩再怎么重视，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哪个六岁的小孩子会像他那样，将一个儿时的玩伴看得那么重要，还铭记在心足足十年？
倒不如说，他凌晓枫才是异类吧。
“对不起，打扰了……”
他苦涩地看了一眼吻儿，然后转身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啊！等一下！”高露洁真的急了。她跺了跺脚，指着高智说道；“你看好吻儿！”然后打开房门，快步追了上去。
“搞什么嘛，对一个登徒子这么紧张。”高智嗤之以鼻。
“难不成是担心自己的妹妹被别的男生抢走？”任司令开玩笑地问道。
“你……你胡说什么！”想不到高智突然脸红，“才不是妹控什么的！司令你真是为老不尊！”
任司令登时无语。
吻儿依然低着头，一语不发，只是原本死气沉沉的瞳孔中，多了几分愧疚。
这样啊，她不记得了啊……
终于从她口中确认这一点了……
那么，我也不必再自作多情了吧……
有一种解开枷锁的感觉，肩膀好像轻松了不少……
以后再也不用为某个人一直腾空内心的位置了……
真好啊，自由自在的感觉……
但是……
但是……
但是胸腔里的这份阵痛……
又是……
怎么回事呢……
……
凌晓枫低头快步往前走，偶尔擦到旁人的肩膀也顾不得道歉。他现在只想尽快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不让其他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等等！凌……晓枫……晓枫！等等我！”
高露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晓枫一愣，赶快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花，然后停下了脚步。
“吻儿的姐姐，有什么事吗？”他转过身来，低声问道。
“刚才吻儿说的话，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个意思……”高露洁小跑着来到凌晓枫面前，急急说道。
“吻儿的姐姐，我明白你想要让吻儿交到朋友的心情。但是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不记得十年前的事，也不想让我成为她的朋友。”
他双拳紧攥，眼圈发红。
“我难道……难道……难道还死皮赖脸地不肯走吗？”
“晓枫，”高露洁缓过气来，挺直了腰杆，“吻儿不可能记得十年前的事……”
“是啊，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记得只接触过一个月的玩伴。”凌晓枫自嘲地笑着，“别说小女孩了，任何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记着一个六岁时候遇见的路人十年之久！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和吻儿拉关系才编出这段谎言？你可以不信，这事说出去没几个人会相信的。我今天来就是为了问那个问题。反正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你就当我撒了个谎吧。再见。”
他转身正想离去，高露洁却拽住他的衣袖，将他重新拉转过来，脸带愠怒：
“真是的，我还什么都没说！直接告诉你好了，吻儿她不可能记得十年前的事，因为她没有六岁前的记忆！”
凌晓枫愣住了。过了半响，他才从喉咙吐出一个字：
“啊？！”
盖亚防卫组织东亚分部的饭堂非常宽敞，可同时容纳两千多人就餐。现在并不是用餐时间，因此人并不多。高露洁在旁边的小卖部端来两杯奶茶，然后坐在凌晓枫对面，将其中一杯推给他。
“谢谢。”凌晓枫有些拘谨地接过杯子。
高露洁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姐姐，与吻儿一样都是美人，而且身材发育得相当不错，比起吻儿更为成熟婀娜。虽然没有像吻儿那样长发及地，但那头齐腰的黑发也是风情万种。看见她会让人禁不住联想到邻家大姐姐那种角色，散发着带点母性的魅力。
“吻儿的姐姐……”凌晓枫抿了一口奶茶，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叫我露姐好啦。”高露洁用指尖拈着吸管，慢慢地搅拌着奶茶。
“好吧，露……姐，你说吻儿没有六岁前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一触及这个问题，高露洁的脸色黯淡了几分。她放下吸管，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呢，这些都是自家的事，我一般不会随便对别人说。可是你和六岁前的吻儿有交集，说不定能让她重新拾起那段记忆，所以我才将这些事告诉你。”
“你相信我六岁时见过吻儿？”
“如果你只是说自己六岁时见过她，那我自然是不信。可是你还说出‘上瑶区’这个地点，那大约不会错了——我们一家十年前确实曾在上瑶区居住过。你说的那个小公园，我也知道。”
“而且，十年前我大约是十岁，记住的东西自然比较多。我记得刚搬到那里去的第一个月，吻儿的确是每天大早就跑出去玩。这一点也和你说的，和她玩了一个月的时间吻合。”
“还有一点，搬到那里的一个月后，吻儿身上就发生了那件事，让她记忆全失，性情大变，自然也不可能跑出去玩了。这也和你所说的，‘一个月后玩伴不见踪影’相吻合。”
“那件事……到底是？”凌晓枫感觉快找到十年前吻儿失踪的真相，开始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禁不住咽了口唾液。
“要说清楚那件事，得从十六年前说起。”高露洁叹了口气，从脖子上解下一个银色吊坠，递给凌晓枫。
“这是……”
凌晓枫接过来端详，发现这个吊坠呈鹅蛋型，上面布满了精细的花纹，上端连接项链的地方好像可以按下去。他用手指轻轻一按，吊坠打开，显现出里面的一张照片——
“这……”他一阵出神。
照片上是一位约二十来岁的女性，“国色天香”这个词用在她身上丝毫不显突兀。明眸皓齿，冰肌玉骨，那完美得几乎没有瑕疵的脸蛋上挂着一缕淡淡的笑容。就算凌晓枫这样常年与各种女生打交道的人，此时竟然也有些怦然心动的感觉。
而且，这位女性的五官，似乎有些熟悉。
“她是我们的母亲，已经不在了。”高露洁低声说道。
凌晓枫恍然大悟，原来熟悉的原因是她和吻儿还有高露洁有些像。怪不得吻儿和高露洁出落得亭亭玉立，原来她们的母亲是这样的一位大美人。
“吻儿的失忆，和吻儿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吗？”
“你知道吻儿是‘抗体’吧？”高露洁没有回答凌晓枫，却突然改变了话题。
“啊……嗯，我知道。”
“要诞生出抗体，条件非常苛刻。简单来说，就是体质特殊的孕妇被菌核感染并产生抗性，她生出来的孩子才能是抗体。而生出孩子后，孕妇百分之百会……死，就如同完成了传宗接代的蝴蝶，或是已经授粉的花朵，不可避免地走向凋零。”
凌晓枫看了看高露洁脸上的感伤，再看看手中的吊坠。
“你的意思是，吻儿的母亲因为生下了吻儿……去世了？”
高露洁点点头。
“我们家四个孩子，就只有吻儿没有见过母亲，没有感受过母爱。父亲为了弥补这一点，将母亲的照片摆在大厅里，让母亲的笑颜一直陪伴我们成长。而且，他从小就给吻儿讲述各种母亲的故事，让吻儿觉得仿佛母亲还在这家里，仿佛随时能感受到母亲的爱。父亲描述中的母亲是那么温柔，那么完美，于是，吻儿从小把母亲当成了自己的偶像。她小时候的志愿之一，便是成为像母亲那样美丽温柔的女性。现在想起来，吻儿那时候，说不定是产生恋母情结了。”
“因为母亲的死，父亲立志研究菌兽。他做了许多笔记，大多数锁在书房的抽屉里。然而，在吻儿六岁那年，我们家搬到了上瑶区。父亲将一部分陈旧的笔记放在了杂物房里。搬家的一个月后，吻儿在杂物房无意中看到了这些笔记。于是她知道了母亲的死因，认为是她害死了母亲。”
“慢着，”凌晓枫忍不住插口，“被菌核感染，那是意外吧！严格来说，你们母亲是因为菌核感染才会过世，吻儿并没有错啊。”
“嗯，吻儿并没有错，我们都懂，我们一家都懂啊。”高露洁咬着嘴唇，神情越发痛苦。
“可是，六岁的吻儿她……不懂啊。”
“我们发现吻儿时，她正呆坐在地上，不停地喃喃‘是我害死了母亲’这句话。我们赶紧将她送去医院，然后，她昏迷了。”
“一个星期后，她醒了，但却不记得任何一个家人，也不记得昏迷之前的任何事。从她懂事到六岁的这段记忆，完全变成了空白。”
“心理医生说，因为吻儿对母亲的依恋太深，接受不了是自己让母亲死亡这个信息，于是潜意识将与母亲相关的记忆全都封闭了起来。而母亲的事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过去，因此她也几乎将过去的记忆全部封闭。”
“从此以后，吻儿性情大变。原本的她活泼好动，乐观开朗。自从失忆后，就变得孤僻自卑。虽然她不记得母亲，但下意识仍觉得自己是个不祥的异类，因此总是将四周发生的不幸事情搂到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己导致的不幸。她躲着周围的人，不愿意和别人产生任何交集。她，哎……”
高露洁长长地叹了口气。
“十年了，吻儿的病已经持续了十年。父亲和我们找遍了各种医生，尝试了各种方法，但毫无成效。我们快要绝望，觉得吻儿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们……已经毫无办法……”
凌晓枫沉默。
“晓枫，你喜欢吻儿吧？”高露洁突然问道。
“哎……啊？啊啊啊？这……”凌晓枫想不到高露洁这么直接，一时间大脑短路。
“你就别否认了，瞎子都能看出来。”高露洁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他不禁摸摸自己鼻尖，有些尴尬。
“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高露洁突然站起，凑到凌晓枫跟前，吓得他差点摔倒。
“请你，和吻儿做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