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疾速,转瞬即逝,天晴了。
这是罕见的景致,居民区里的住民纷纷拥到楼顶来观看,久久无法阴干的衣服被拿出来挂在堆满杂物的阳台上,草木挂着晶莹的露水在楼房街边的缝隙犄角里勃勃生长,雨水汇成小溪汩汩奔向地势低洼的下水口,一副巨大的七色彩虹悬在半空,上接苍天翼连城垣,以居住一区的方向看来,它正在夏族区的上方,在那个灿烂辉煌地方的映衬下,彩虹反而不值一提了。
住民纷纷议论着,内容还是老一套,今年的收成、晴天能否持续到背阴小路也完全干燥、夏族的某人又做了什么、隔壁小区的谁谁在哪里捡到了好东西,尽是些与自己眼看不相干却息息相关的事情。
巷陌间无一处不陈旧,无一地不颓圮,唯独一面影壁鹤立鸡群,哪怕居民们把对夏族人的埋怨全发泄到它身上,在影壁下堆满了垃圾,它依然熠熠生辉,人类已经无法战胜科技的力量。
影壁上刻着“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八个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射出清澈的光芒,将鄙陋的居住区贬得一文不值。
围绕居住一区四个大街区十六个小街区的十车道宽敞大街上升起一部遮天蔽日铁幕,彩虹和阳光都被遮挡,人群乱作一团,虽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本能驱使着人们一窝蜂钻回家里避难,更有人躲进地下室里。
一个仍然坚持站在天台的人迅速地记录下接下来发生的事:
“今天雨停了,太阳和彩虹都出来了,一区外边升起来一圈比商业区大楼还高的黑色墙,天上飞过来很多,非常多,用肉眼看至少也有五六百个的无人机,在往下喷药,人们都藏起来了,我现在感觉头有点疼……头很疼,他们在干亻”
躲避是毫无用处的,就算在桌子下,在衣柜里,在地下室,人总是需要呼吸空气,被无人机洒下来的药剂顺着门缝窗沿与墙壁中残留的气孔飘进一区的角角落落,药剂是无色无味的,人吸入之后会感觉头像炸裂般的疼痛,倘若把这痛苦认作是蹲在地上导致的缺氧就大错特错了,在这时候站起来只会让气血从大脑流逝,伴随着眼前的世界变得无色倍感头痛,很多人就在这时候永远离开生存状态了,他们在世界上生活几十年却不一定得到正式的认可证明,生着不被当做人看待,死后断然更无人问津,可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这样荒唐地走过匆匆一生。
一开始的哭喊哀嚎与咒骂通通在半小时后湮灭,整个区域显得毫无生气,成为一座死城。
远在第五十一市的第五省省长得知消息,一巴掌把面前的16k曲面屏显示器拍飞,又一脚踢翻了电脑桌,他冲着秘书大喊:“马上把那个五十二市居住一区区长撤职查办,枪毙!让五十二市的所有干部来开会,请第90集团军的军长过来!”
秘书点点头就飞跑出去,不出一分钟,第五省检察长敲过门,不等回应就进来了。
“省长,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呀,来喝杯茶吧。”检察长说着,给省长倒上一杯毛尖茶,透过玻璃杯,茶叶一根根竖起来了。
“老林,五十二市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省长,我当然知道,你不要急,上边来人还需要时间,我们现在赶快去把事态稳定住,这不是反而显示您的长处?”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说,怎么办?”
“第90特战旅驻扎在五十二市,让他们去平复一下居住区民众的稳定,专员那边我们派些人,先好酒好菜招待着,等事情差不多了再让他们任意检查,您说呢?”
省长呵呵地笑了:“啊啊,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也早就想到了,只是没你这么敢说敢做呀,那这件事就请你负责了,啊?”他一高兴,又把桌子拍的乓乓响。
“省长,还有一件事……”检察长跟着省长去往会议室的中途,他开口道:“居住一区的区长老早就是我的学生了,其实这件事也不是因为他才发生的,哪里需要这么重的惩罚,退一步讲,把他撤职,转去当五十二市废土一区的巡查专员怎么样?”
省长轻蔑地瞥视他一眼:“那好吧,就这样,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到这个人。”
在第五省大小官员使用全息投影技术开会时,第90集团军90特战旅已经用无人机将居住一区的现状投放给他们观看,这居住区虽然平日里拥挤不堪,却恰恰因此充满活力,现在这里只剩下死气。
“一营三连进入禁区。”特战旅长发话,一百多名穿着黑灰色军服的士兵依次有序钻进刚刚从铁壁上打开的小洞,旅长叫住了带头的六级士官:“武立国,在这待命。”
居住一区并非无人存活。
老人找到一个警察的家里,他惊喜地发现警察还活着。
“小韩,太好了,你还活着啊,快找着武器来,他们派军队进来了!”
警察丧气地嘟囔着:“武器是局里的,又不是给我的,老村长你要是真的想要,柳大哥家有的是。”
老人虽然口齿不清,依然努力地说:“小韩你别不明白,那些个喷药的无人机不也是他们军队放的吗,现在人都进来了目的就是要让我们一个不剩,你还不快起来,组织还活着的,还能动弹的,都去给我打仗去。”
“那些人可不是夏族。”
“从离开居住区起他们就不是居民了,宁当夏族狗不做居民人哪,快走吧,别可怜他们猪狗不如没骨气的了。”老人推着警察往柳家走去,被号召过来的幸存者一路相跟。
“他那些手制火器打不穿官兵的外骨骼。”
“那就用炸弹,炸死他们!”人群中有人吆喝。
“老子一家人就剩我一个了,我死了能拉一个垫背的也值当!”
“报仇,杀贼!”幸存者高呼口号,但被老村长制止了。
柳文飞挪开促狭客厅里摆满莫名其妙物品的沉重茶几,从地下室里取出一件件武器分给众人,排在前边的,手制步枪,手制霰弹枪,再往后的只有手制手枪,枪发完了,后边的只有经过改造坚实耐用冷兵器,自制炸弹和自制燃烧弹倒是充足,人手一个,最后那些领不到像样武器的人都在腰上缠满了炸弹,意图充当肉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高墙之外,被留下的六级士官武立国像他的上级表达不满:“旅长,原谅我的僭越,但是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您要对居民做什么?”
“老班长,我们平时敬重你的资历,但是我要告诉你,兵就是兵,哪怕你做到七级士官也只是一个兵,官就是比兵高,就算只是少尉,你也得听他的,我们都是军人,服从命令就行了,集团军让我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你也是。”特战旅长的语气又缓和了点:“老班长,我在大校这个位子上坐了六年了,要是不出差错就好了……”
武立国低下头,他知道旅长想说什么,对居民出手,即便对付的是是再低贱卑微的居民,于自己的名声总是不好,旅长也想升将军。
墙内的官兵们踩着积水向前方推进,居民区就没什么像样的道路,战车开不进来,他们得靠自己,这时只有自身精湛的武艺和坚强的外骨骼装甲能给予安慰。
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将核污染区域内所有发病目标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