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滴滴,是雨在敲门框时发出的低吟浅唱。
墨言接过应瑞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杯中的蒸汽颦颦渺渺的升起,让他在饮下一口茶水的同时,望向窗外的视线也变得微微朦胧。
“我感觉这场雨能下一整天呢。”
把喝完茶水的杯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他便整个人都瘫陷在沙发里,对着挨着他坐着的女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毕竟南方多雨,我们之前能遇到持续好几周的好天气已经算是很幸运啦。”
应瑞也望着窗外那潺潺的雨,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她随后稍微挪动了下在沙发上的身子,轻轻的倚靠在墨言的身侧。
有温香软玉入怀,即使天气还是阴雨,墨言还是觉得窗外的景色明快了不少。
二人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聆听着窗外的雨声,觉得世间美好,也不过是这般了。
又坐了一会儿,墨言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我去找个破本儿把今天的日记记了,每天不写点什么总是感觉不对劲。”
“笔耕不辍?嘿嘿,指挥官我感觉需要刷新一下对你的印象了。”
伸展了一下裹着白丝的小腿,应瑞看着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全新的笔记本,有些惊讶的样子。
随后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轻敛微步,缓缓的走到墨言的身旁,悄悄的为他揉起了肩膀。
“那小女子就甘愿作陪,姑且当一会儿你的临时书童啦。”
虽然看不见背后应瑞的表情,但来自江南风韵的温柔已经通过那一双芊芊素手,细微的注释在了墨言的心中。
“所以指挥官你要写什么呢?古人遇雨则悲,如同登高望远一样普遍,今人虽世殊事异,但在情致上还是大体相同的。”
墨言用手中的笔敲了敲桌子,笑了笑。
“我都还没动笔,怎么你就先给我提起建议了。”
只见应瑞在他后颈上按摩的手突然用劲一拧,疼的墨言顿时破功。
“眼睛盯着窗外看了那么半天,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你要写什么了,还故弄玄虚。”
“大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就当我刚刚是秋风过耳,了去无痕好吧。”
墨言只好放下笔认怂,但应瑞依旧依旧不肯罢休,于是他只好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去掩护自己命运的后颈皮,这样几度相争,最后以墨老爷用自己单身十多年打联盟练出来的手速反扣住了应瑞的袖口的胜利而结束。
玩闹够了,墨言便拉着应瑞的手,支着笔,拄着头,继续看着窗外的雨,去在滴滴答答的雨中声寻觅一些尘封已久的回忆。
“南方的雨,总是烟雨,落地悄声,润泽草色。千万支柳条绦绦的垂下了,千万只草虫淅淅絮絮淅淅的叫起来了。这便是温柔的雨啊,总是和她北方的亲戚相差甚远。”
“这可不是?一个人拿着羌管走来,奏着西风烈,另一个人拿着竹笛走来,吹着折枝曲。一个大江东去,一个云树堤沙,要是真的没有什么差别,我反而会感到奇怪呢。”
应瑞有些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耳侧垂下的鬓发,从椅子上垂下来的小腿晃晃悠悠的在空中荡着秋千。
她转头看见墨言还在发呆,便伸手去拉他的脸。
“说雨倒还说上道了,反正也没有多少人能坐下来仔细听懂,要是旁人在这里,又会在暗地里骂我们穷酸劲了。”
她用手把墨言的脸揉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最后两手向上一牵拉,让他露出了一个十分滑稽的笑容。
随后她就突然从自己的座位上挤过来占了墨言的半个凳子,抢过他手中的笔。
“写个日记还这么费劲,我干脆直接帮你写得了。”
说罢,她便拿着笔在日记本上留下了一行小字和一小节清丽脱俗的竹绘。
“走吧,我带你看看我快要画完的那副画。”
她也不等墨言有什么反应,就拉着他的手冲上了二层的阳台。
墨言那天没有看见应瑞在他的日记本上写了什么,但她看见跑在他前面的女孩耳朵很红,红到耳朵尖儿的地方了。
在他们离开不久后,被应瑞刻意翻到空白一页的日记本被窗外的风轻轻翻动,露出了那一行清丽的字迹。
“今天和应瑞坐在沙发上听雨,雨扣窗棂,除此之外寂静无声,唯余岁月静好之意……
好想和指挥官就这样坐着……直到世界的尽头……”
——一小节涂黑的墨竹,但因为绘画者的心情激荡,最后一节竹子的叶子稍显粗糙。
而墨言最终也看到了这些句子和那几节画的不太完美的竹子。
于是那天的雨,连着少女的温柔,都宛如瀑布的激湍一样,直接冲到了他的心坎里去了。
上了一层阶梯,便是二层。虽然窗外依旧下着雨,天色阴暗的让人分辨不清时间,但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报时,还是让人知道这本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时候。
“哎?欧根,拉菲,你们也在这里啊。”
墨言向她们打了招呼。
“贵安,指挥官,是要进行例行检查吗?开玩笑的。”
欧根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戏谑和喜爱,随后她便继续翘着二郎腿,拿着画笔,对着画板上的油画继续进行上色。
“哎,是画的日出吗?”
应瑞将自己木桌上的已经绘了三分之二的雪浪笺谨慎珍重的取下来,拿两块很有年份的青石镇纸压住两端,安置得当,随后才款款的走过来,踮起脚尖,斜着身子瞄了一眼欧根的油画。
“嗯,是荷尔斯泰因州的基尔海港的日出。”
欧根的画笔在纸面上上下翻飞着,她手下绘出的画面比较宏大,从视角上看仿佛就是一个水兵站在一艘舰船的高处在向外眺望。
阴影是各式各样的,有光就会有影,太阳在你的正上方垂直照射你的影子会是怎样?向左偏一些?或者说再向右偏一些?一个人观察另一个处在光影之中的事物,不同的角度会导致事物呈现的色彩在细微处也有所不同。
日出之刻,是一个光影变化比较复杂的时期,为了把握住瞬息变幻中的光与色,欧根选择了直接用色彩来构筑整个画面。在颜色过渡的地方,她会把颜料高度稀释,这样就可以用薄薄的半透明颜料一层层的描画。
于是最终景物的体积与轮廓都消失了,所有的景物仿佛都是水波当中飘荡的景象,但又能明显的分辨出水与天之间微乎其微的分界线。
大面积的烟灰蓝,绿色与橘色的日光形成对比,真实的展示出了基尔港天色破晓时晨雾缭绕,水光潋滟的瞬间印象。
她画出了自己心目中的基尔港,但同时又好像把它画成了一个谜。
活力与衰亡仿佛画中的烟雾一样纠缠在一起,奠定了整幅画的感情基调。
描上了最后一笔后,欧根好像叹了口气,随后她看着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思考,无意识的情况下在脸上留下的痕迹,笑着勾起了画笔,在自己的脸上和墨言,应瑞的脸上都画上了几道油彩。
“一起下去清理一下吧,老坐着可不能放松身体。”
欧根狡黠的看着被自己拖下水的二人,伸了个懒腰,将美好的身体曲线展示的淋漓尽致。
“真是大撒旦啊你。”
墨言有些无奈的拿手蹭了蹭自己脸上的颜料,见到还有没干的部分,就毫不留情的朝着应瑞的脸上抹了一把。
“!!!指挥官!!!”
楞了一小下后,应瑞感受到刚刚被墨言蹭了一把的脸颊有一点风干的感觉,便知不对,于是伸出手指在欧根的颜料盘上抹了一把,直接隔空同时将手上的颜料甩向应瑞和墨言。
于是混战过后,整个房屋的二层几乎都多多少少的沾染上了些许颜料,当然,作为罪魁祸首的三人也无法幸免。
而坐在沙发上没有被波及到的拉菲,则悄悄的给自己的水彩画涂上了最后一笔。
于是在一个阴雨天,一座临海的小卖铺的二层阳台附近,像小孩子一样打闹的三人,还有窝在角落里偷偷用画笔记下这闲暇一刻的拉菲,都被清晰的铭记在这张小小的画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