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与战争的记忆

作者:宵待曜日 更新时间:2021/7/17 17:06:04 字数:5537

“指挥官,都收拾好了吗?”

应瑞拉着拉菲的手,站在小卖铺的门口,探着头看着墨言把最后一点能带走的东西塞进行李箱里,然后抢过欧根手里的另一个手提包,以瞬间臃肿了三倍的“身宽”艰难的挪出了大门。

“算是吧。虽然走的匆忙,但需要带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多,最起码,就三个箱子。”

墨言半个身子倚在有他半个身子高的行李箱上,多少有些气喘。

欧根有些无奈的和应瑞对视一眼,伸手直接拽过了自己的箱子,随后从修身的牛仔裤兜里抽出一包刚开封的面巾纸,不等墨言反应过来就凑到他面前开始擦拭起他额头上微微沁出的汗珠。

“我可不是那种Kinder Kuche Kirchen的人,什么事情都需要指挥官你的指挥,而且我也不希望你成为那种带有古普鲁士风格的独行武士,因为大男子主义而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然的话,会~累~死~的~哦~”

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蓄了一口气,双颊微微鼓起,随后张开双唇,把它全都吹到了墨言的脸上。

“怎么样,心跳加速了吗?”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描过他的眉眼,感受他的脸部肌肉因为自己的过分靠近而紧张的有些颤抖。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回手一扬头发,又抢过了墨言手里的另一个行李箱,留给他一个十分潇洒的背影。

墨言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两手,苦笑着叹了口气。

“淦,要是这都不动心,那简直就是禽兽不如了。”

应瑞则是站在他背后望了一眼正在走进船舱的欧根,随后敛着步子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走,嘴上还一直念叨着:

“快走啦,快走啦,得亏这是我们自己的船,要不然谁等你这个总是在发呆的大傻瓜?”

而拉菲在应瑞的拉扯下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晕晕乎乎的晃了晃脑袋,她看着墨言在身边,便用空出来的另一只小手握住了墨言的大手,随后便又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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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启航了,没有墨言幻想中的汽笛声,也不是他读过的某一本晦涩的小说中的开端里描写的一个有着阴雨的离别,正相反,这是一个正常的再正常不过的海滨之午,但就是这如白水一般的平常,却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感触:

在那片废墟前的沙滩上,他用美食捞到了拉菲,可爱的小兔子把与世界脱离的他,和世界重新锁在了一起。

在小卖铺拐角的胡同里,他因为恶作剧,被应瑞追了半条购物街,最后却意外的与女孩儿建立了默契。

在港口边上那两颗高高的树下,他和欧根跳了一支探戈,一直跳到精疲力尽。一曲罢了,最终了解了彼此的心意。

在某个阴雨横行了半天的下午,小小的闲暇时刻,他们共同欣赏了淡雅的墨竹,给人以谜一般印象的基尔港的日出,还有简单但很温馨的彩笔涂鸦。

如果要再追加一点,或许还要提到那一顿美味的晚饭,不知道被丢在哪里的桌子的碎片,以及装过薄荷清酒的已经被刷干净的一对儿玻璃杯……

“时光如梭啊,不是吗?”

他突然没头没脑的对着站在他旁边正在享受海风吹拂的应瑞说道。

而她也恰巧读懂了他的怅惘,悄悄的握住她的手。

而在他的膝上休憩的拉菲同时也睁开了她好看的酒红色眼眸。

她的身后,欧根喜爱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目光却也望向那个他们曾经生活过一些时日的地方。

他们都望向那里,直到船行驶的越来越远,只能看到一条淡淡的海岸线为止。

尽管不舍,他们也都明白,那代表着过去的逝去,和全新冒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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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塞壬出现以后,海面上的天气就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

墨言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头正好对着有着窗口的一面,他望着才没晴朗多久又变得阴沉的天空,无奈的叹了口气。

“现在所有的近海区域都是高危海域,除非我们在哪个地方扎下了根,建立了港区,否则根本见不到几天好天气。”

应瑞瞟了一眼有些无精打采的墨言,悄悄的把因为他转身而靠的距离有些太近的小腿缩了回去,拢在身前。

“要不然我们来打打扑克?”

墨言躺平了半天,突然一个水溅跃窜了起来。

但迎接他的是应瑞手里飞驰而来的书本,只见那本有着纸书壳,捏起来十分坚硬的书籍,径直的擦过他的耳边,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相信我,指挥官,换一个吧,这对你我都好。”

只见应瑞双眼无神的勉强勾起嘴角对他僵硬的笑了笑。

坐在一旁在写今日札记的欧根见到平时雍容大方的应瑞难得的露出一幅几近崩坏的表情。她想起了那天晚上墨言生生用一手臭牌把应瑞的大好的局势给拆的一分不剩,结果导致十把十输的事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最重要的是墨言那时候的气势撑得很足,很有迷惑性,他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我渴望有价值的对手”“这一把稳了”“我起了,一串牌丢出去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然后很快啊,啪的一声,应瑞大意了,没有闪。她没想到墨言的牌打的这么烂,从背后偷袭,结果拆了东墙补西墙。

最后,他们毫无疑问的输了。

应瑞闻声望去,看见在欧根艰难的憋笑下,她的肩膀止不住的颤动,顿时脸上泛起了红晕。

她心中意难平,于是羞恼踢了墨言几脚,但没有用太多的力气。这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更像是来自丝质物和其中包裹的细足给予的享受。

“真是的,欧根你别再笑了,要不下一回换你跟指挥官结盟啊?”

“不了,我觉得拉菲就不错。”

听到了有人呼唤自己名字的小兔子则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头上的兔耳头饰无精打采的垂在两边。拉菲捂了捂嘴,打出一个哈欠,蜷着手掌蹭掉了因为肌肉放松而从眼角沁出的泪珠。

随后她发出了疑问,不过还带着睡梦中的香甜——那是猫咪放松时发出的咕隆声,还带着女孩子特有的娇憨的微弱鼻音。

“嗯~?嗯~?”

但她又没有撑到有人组织好措辞给她解释。只见她摇晃了几下脑袋,很快整个身子又坠了下去,瘫软在温暖的被子中。

“呼姆……拉菲先……睡个回笼觉……Zzzzzzzz~”

众人相视一笑,顿时都不做声,船舱中又重归于寂静。

沙沙沙沙沙,是应瑞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声音,少女蜷着修长的腿坐在一边,恬静而又带有一丝涩气。如果凑的再近些,还能听到她在哼唱着很有年份的小曲小调。也许是因为心情愉快,她那被包裹在丝袜之中的纤细的双足的嫩白的脚指头也微微的上下弹跳着,形成了一种不容人拒绝的吸引力。

“……云蒙山有个水帘洞口,鬼谷先师要把那徒收,孙膑庞涓结了一拜,……”

哼过了一遍又重头再来,墨言终于是听出了门道,这不是《孙庞斗智》那折子太平歌词吗?

于是他对准了腔调,吊好了嗓子,等着一个大长拍子过去了就立马跟上了应瑞的节奏。

“……师兄师弟共把道修,那庞涓鼠耳鹰腮多奸诈,老仙师赶他下了山头……”

太平歌词本来就是先儿讲相声必备的基本功,讲相声的组搭档那都是成双成对儿,这太平歌词两个人对着唱,或许才能唱得出真感觉。

应瑞的嘴角微微上扬,很开心的样子。不过她却将曲调一转,跳过了铺陈部分,直接抢住了孙膑的唱词。

墨言有些无奈的捏了一下她的手,紧跟着就认命的接住了庞涓的唱词。

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真的是带入了角色,唱出了内味儿。

连本来在专心致志写札记的欧根也被这从未听过的怪好听的异国的腔调吸引了,拄着笔随着音韵笃笃的敲打出节拍。

一曲终了,欧根很捧场的为墨言和应瑞的默契表演鼓了鼓掌。

“这在赛里斯那里是一种很通俗的艺术形式吗?我觉得它在腔调上的通俗性和出乎人意料的观赏性导致它很容易在传诵中就变得朗朗上口。”

“还行吧,就是大家累的时候,心情不快了就拿这个吼一嗓子,也不管腔调准不准,唱的对不对。唱完后整个人就跟吃了辣子一样,从内到外都出了一身大汗,舒服的把什么都忘了。就是现在……也并不是特别流行了,流行音乐抢占了传统通俗文化的大头。”

术业有专攻,好歹是选了文史类的墨言在这方面还有很有发言权的。

“嗯……原来指挥官你是这么觉得的吗?这在音乐界也算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疑问了。当然,由于我对东方音乐并没有什么涉猎,所以请原谅,我只能谈谈我自己对我所出生的那片土地上音乐的见解了。”

欧根有些困扰的拿笔戳了戳自己的脸颊,虽然她的性格很强气,但同她的那些同属于一个阵营,有点儿……中二病的同袍们相比,她的骨子里还是深扎着来自黑格尔,尼采,康德和叔本华的细腻与严谨,这使得她在面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时,能保持虚心和谦卑。

“其实流行音乐与我们通常所说的古典音乐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它们只是所处的时代不同,但都具有一定时代内的流行意义。

巴赫和海顿指挥官你大概知道吧,他们一个是古典音乐之父,一个是交响乐之父,拿到现在来看他们作为开宗立派的艺术家,那都是有着崇高地位的。但在当时其实不然,他们只是在贵族的宫廷里给贵族专门写音乐的,写室内音乐,以此来在他们喝茶,跳舞,作画的时候供耳朵进行消遣。

所以说古典音乐也是非常娱乐的,非常世俗的,只不过是在现在,一般人缺少了对构成古典音乐元素的了解,才导致它在现代逐渐变得晦涩,脱离了群众。而正是因为失去了群众的基础,和某种长久以来历史观念的影响,我们才会认为古典音乐相当的高大上。这个道理也同样适用于我们普遍认为‘喝红酒是一件很上流的事情’之类的观点。

但流行音乐也的确存在一定的弊端,它在把音乐简化的同时也消减了其本身在精神上的深刻内核,在技巧上的精益求精,这导致了流行音乐在质量上的良莠不齐,从而把它自己推向了市场化,逐利化,模式化的深渊。

比如说在一般的流行音乐的副歌中都愿意采用312632126或者312253711的反复旋律来抒情,这两种典型的旋律在演唱上的音域十分狭窄,上下起伏就像我们上下台阶一样简单,但是它就胜在它的节奏感强烈,连续听几遍就容易产生不可逆反的耳虫效应,从而让我们不由自主的跟着节奏开始摇摆。这种在音乐上采用心理攻势的方式,是相当让人不齿的。

简而言之,古典和流行都是有可取之处的。古典音乐是可以供流行音乐进行发掘的无尽的宝藏。而流行音乐,即便是巴赫,海顿,莫扎特先生他们再世,在接触过这种音乐形式,也会对它有不同程度的赞赏呢。”

说完,欧根啪的一声将手札合上。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对音乐热爱而发出的光芒,这使她端坐在那里,神圣的仿佛是戴上七缪斯的王冠。

应瑞有点呆滞的眨了眨眼,虽然没怎么听懂,不过她还是本能的觉得欧根说的很厉害。她戳了戳倾听完后不明觉厉的墨言,见他沉思半天不理自己,最终只好无奈的在心底承认了自己在西方古典音乐上的育丈。

“不过话说回来,应瑞你为什么对《孙庞斗智》的印象这么深刻啊?”

墨言挠了挠耳朵,觉得在那个大变革的时代,军阀混战,政权更迭,思想主流瞬息万变,人人不得不自危,能有时间停下来听个曲儿,实在是难以触及到的享受。

“为什么印象这么深刻呢?”

她像是在问墨言,也像是在问自己。

她拄着头发呆,眼神迷茫而渺远,却突然是仿佛找到了一个焦点,她的动作停滞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开了锁,好不容易涌出的陈旧的回忆上。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的闭上了眼眸。她伸出手,就像是一个落水者为了求生,会本能的握住一切她能抓住的东西一样握住了墨言和欧根的手。

“没有人会喜欢战争的,指挥官,我在出发的时候还在想我能回来再听完港口说书人唱的太平歌词,讲的那些精彩的通俗故事,可是我再也没有回来了。

我去了春申,在那里不光彩的镇压了起义。后来,因为阵营的分裂,我又不得不和肇和隔江对峙。再往后,就是重樱的入侵,我的妹妹不见了,平海宁海前辈战沉了,与我一道的四海姐妹也先我一步自沉了。偌大的一个江面,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最后孤零零的被异乡的敌人拆卸了……”

应瑞很平静的陈述着自己的回忆,手却在不停地颤抖着。

在墨言的感知中,他从来没有感觉过人的手可以那么的冰凉,那么的苍白,她掌心里湿滑的冷汗不是她的泪水,却也是她对曾经命运无声的控诉。

此刻什么语言都是无力的。

墨言学习了历史,却不能亲身经历那段历史中真正发生的事情。纸面上的言辞终究是空洞的,什么人口锐减,什么主权丧失,那都是后人总结出来的经验。这种总结剖去了总结之前最浅显的表面——苦,累,身不由己,命如草芥等等一切可以用上的形容词,也让墨言失去了与应瑞共感的机会。

战争是残酷的,所有的参与者,从旗子到棋手,到了最后都会身不由己。但棋手总会在棋局结束后,得到他不应该得到的报酬,而棋子,却始终受制于棋盘,终日奔波劳动于黑白之间,疲于奔命。

什么也不说,墨言给了应瑞一个大大的拥抱,因为一个小小的行动,就能胜过千言万语。

舰娘是从钢铁中诞生的造物,她们的心灵坚韧,几乎不会被任何打击所打倒。但当钢铁的心防被打破,潜藏在魔方当中,属于过去的黑暗就会涌出,此刻她们就不再是英灵,而是过去燃烧殆尽后仅存的余火【余烬】。

但深渊从来都不应该由一个人去凝视。

签订了契约,就不能违背。指挥官与舰娘从来都不是两个个体,不是处于地球两段相隔甚远的心灵孤岛,她们是一体的,疯狂时一起疯狂,安逸时一起安逸,即使当一个人正在凝视过去的深渊,另一个人也会和祂站在一起。

只因,

祂们是彼此的神明,更是彼此的狂信徒。

【我与你同在,直到世界的末了】

——《马太福音》28:20

“……不过我并不恨那个时代,只有真正死去的人,才会知道活着的美好。”

“即使这是我被预先置设的感情,但我能感受到我的心正在胸膛中跳动。”

“花开堪折直须折,指挥官,你便是从今往后我唯一的,为之奋战的理由。”

与墨言一同承受过自己内心的黑暗,应瑞跨过了那条可能别人一生都无法跨过的【模因】的禁锢。

在那一瞬间,限制灵魂的瓶子被打破了,一支苍劲的墨竹探出墙来,提前扰动了命运前进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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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故事发展已经被设置好的剧本,那里好像变动了什么,又什么都没变。

也许是错觉吧,她这样想着,闭上眼睛,指挥着沿海的塞壬对各个国家的海岸发起了又一次的致命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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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后面:请原谅我的一点私心,我个人认为舰娘都是荟萃了人类所拥有的一切最美好的东西所形成的结晶。而碧蓝航线在人物的塑造上,从皮肤,到语音,到剧情,都存在稍微片面化的缺陷,所以我在我所写出的一系列同人文中,会基于原来的设定和她们的性格特点给她们添加一系列合理的二设,而我一写起来可能就光顾爽了,在二设中添加了很多我所涉猎的一些偏专业性的理论与知识,比如说闲暇章节中对绘画方面阴影的处理问题,还有本篇提到的太平歌词和古典流行之辩,请大家见谅。当然如果大家觉得不够通俗的话,请在评论区留言,我就会对这类内容进行大规模的必要的删减,多加一些大家喜闻乐见的细节描写。

——以上,来自乌鸦与写字台

写于7.15,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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