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盛开的恶之花【一】

作者:宵待曜日 更新时间:2021/8/26 16:35:45 字数:4037

引子——

“……于是夜莺把那钻心的刺顶的更深了,刺扎到了她的心脏,一阵剧痛穿过了她的全身。痛啊,痛啊,那刺扎的。唱啊,唱啊,夜莺的歌声一声比一声嘹亮。因为她唱到了死亡令爱情达致完美,唱到了不为坟墓所埋葬的不死之爱。”

——王尔德 《夜莺与玫瑰》

……

…………

于是我是如此匪夷所思又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圣胡安的……额,指挥官。

我应该窃喜吗?毕竟我身边突然天降了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子,虽然我并没有什么所谓青梅的老相识。不过这大概都是以后才需要去思考的事,因为我可见不得一个女孩在我面前像要哭出一片海洋的样子。

长叹了一口气,我去厨房热了一碗紫菜汤回来坐在蜷缩在床铺角落里的女孩旁边。

她一头麦金色的长发没有精神的耷拉下来,穿着红色小皮鞋的双脚紧紧的并在一起,两腿回缩,整个脑袋深深的低下,刚好抵在凸出的膝盖上。这样给她塑造出了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里面漆黑一片,不用看见什么光亮,再把自己的耳朵堵住,什么都不用去想,只要哭泣就好了。

我只好把盛好的紫菜汤放在一旁,拉下了她堵住耳朵的两只手,她象征性的抗争了几下,就顺势搂在了小腿之前。

女孩子的身体柔软的让人不敢用力,这样想着,我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了怀里。

“你知道吗?我有个远堂表哥,我们家和他们家听说祖上是同一个宗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自己分了出来,不过我们这两支的关系就从来没断过。我和我堂哥就继承了我爸和叔叔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上课恶作剧为彼此背锅的兄弟情。”

“后来他成绩好,被应京国防科技大学哭着喊着从水木大学和上京大学抢了过去,结果又很有特色的主修了与自己高中选课风马牛不相及的电子计算机技术,之后过了半年又与副校长疯狂对线只为了把自己转去突然感兴趣的航天天文什么的。”

“那不是挺潇洒的嘛……”

圣胡安缓缓的,轻轻的,在他的怀里拱了一拱。鼻子,眼睛,嘴巴依旧藏在那个她自己塑造出来的密闭空间里,唯独只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可见犹怜。

“所以啊,我宁愿他不潇洒,因为他的生命永远的停滞在了22岁那一年。”

“你知道当他冲向实验室去救火之前,他说了什么吗?”

‘——真麻烦,这样不就会烧到二楼那家汉堡王吗?在我没吃出那家的鳕鱼千层汉堡的瑕疵之前,火不能烧到那里。’

“然后他就从容的引导那些惊慌失措的研究院们沿着安全通道顺利逃生了。一个人拿着钥匙走进了实验室,把引燃物的输送隔绝了。”

“但回去的路已经被火焰封闭了个严严实实,所以他就坐在离火焰最远的椅子上用实验室里的不可燃物在自己的周围大致的立了一道墙,之后给我打了个电话。”

‘——要是上面不托关系给我们塞几个水货,谁也不至于把两个最基础的电路原件放反……成天整个人的学术等级就局限在和茴香豆的茴有多少种写法一样的机械应用……人类的科研技术和哲学成就已经推进到了过去20世纪初期人们无法想象的境地,但很可惜的是只有很少数的人能掌握与我们文明推进的进度并驾齐驱的知识,大多数人依旧和20世纪初期的人一样愚昧而自我,甚至还有所不如,更加的沉浸于物质……’

“他就像往常一样和我吐槽了一堆我听不懂的东西,直到他突然的咳嗽起来,声音逐渐缥缈,他才没头没尾的停下了抱怨。”

‘你知道吗,我讨厌卡尔萨根,咳咳没有原因,因为他让我记住他了,但是我喜欢他说过的一句话,咳咳咳,——我们DNA里的元素,我们牙齿里的钙元素,我们血管里的铁元素,还有我们吃掉的碳里面的碳元素,都是曾经大爆炸时的万千星辰散落后组成的,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星辰。我觉得这不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另一状态的死神永生。所以啊,乖儿子,你总会与你爸爸再见的。’

“他当时几乎是嬉皮笑脸的说出了这段话,而我在恼怒他表面上恶劣的无耻的时候,却忽视了他语气中的虚弱,那是来自高温和缺氧带来的双重痛苦。”

“在听到他死讯的同时,我也是悲痛欲绝。但我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所以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我走在了最后,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墓园,我才狠狠地踢了一脚刚立好的墓碑,然后在墓碑旁边坐下。”

“‘孙子,死的时候还这么风光,有钱买一块这么大的墓地也不给你爷爷孝敬孝敬。’我像往常一样对他回应了极致的嘴臭,透支了两个月的工资,吹了半瓶贵腐葡萄酒,又大快朵颐的吃了几根顶级和牛肉串的烤串,剩下的全都扔在了离他最近的垃圾箱离里,让他也体会一下我经历过的赖床时饭就在眼前的可望不可即。”

“那指挥官你与你堂哥之间的关系这么好,他死去之后,你的心不会痛吗?”

女孩闷闷的声音从她的两膝间传出。

“痛啊,怎么不痛,我与你一样,都经历了丧亲的痛苦。但难道整天以泪洗面,自暴自弃就能让他们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吗?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我在消沉之后选择了放下。”

我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回忆着老妈给我按摩时的手艺给情绪依旧低落的圣胡安捏捏肩膀。

“圣胡安,我也想把我堂哥告诉我的那句属于卡尔萨根的名言送给你。语言终究只是情感的延伸,不论它具有多么花哨,多么晦涩难懂的修辞和句式,它想要表达的情感内核都是万变不离其中,不论是卡尔萨根的化学永恒说,还是宗教的轮回地狱说,其实它们的宗旨都是为了让人接受人会死这一事实,并给人以继续活下去的希望。而且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的话,也不会希望你因为他们的死而变成这幅样子。”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把身子往我的怀里又拱了拱。我感受到她不再因为悲伤的落泪而微微的颤抖,确认她已经暂时平复了情绪。

“饿了吗?吃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会让人好的更快。”

“有点。”

她的嗓音因为刚刚哭过而带有略微的沙质感,性质或许有点像跟丢了父母的雏鸟躲在原地瑟瑟发抖时发出的啾啾鸣叫,其中又有一点矜持的女孩子因为直接表示自己超出人预料的饥饿而带有的羞赧色彩。

“想吃什么?”

少女不由得想到刚与他相遇时吃的那一碗紫菜汤,虽然盐加多了,煮菜的器皿只是个刚吃完的小罐头瓶,服务员[大雾]的态度也不好,唯一值得称道的或许只有从海滩上捡来的紫菜足够新鲜,但是还没有洗净沙子,喝的时候很费牙。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莫名其妙的就会让人感到很美味……

啊,我在想什么……

少女羞赧的低下头遮住眼睛。

“就……那个指挥官你刚刚端过来的紫菜汤吧……”

缩在自己营造的小空间里,她的声音不知道怎么突然变得软绵绵的。

我又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来自蓬松柔顺的长发的触感不禁让人心生愉悦。于是我带着愉悦的心情端起了那个小罐头瓶,准备再去房子外面找点柴火再加热一下。

“不用了……我是说,那个,就这么吃吧,我的胃口不大,刚刚也吃了两份,再简单吃点就可以了。”

她忽然蹦下床拉住我的衣袖,有点拘谨的拦在我面前,抢过来也许还能说得上是温热,也可以说是快要凉了的紫菜汤。

“指挥官……你能,能不能喂我一点,我突然感觉有点累。”

嚯,原来人害羞的时候是真的可以从脸上冒出蒸汽来的吗?我好笑的看着欲盖弥彰的低下头的圣胡安小姐,她倚靠在身旁的门框上,强行装作弱柳扶风的娇弱模样。

“好啦,给我吧。”

我拉着她的手坐回原处,没有揭穿她。

于是两个人一个专心致志的拿着盛着汤汁的小勺送到另一个的嘴边,一个人达成了自己的小小愿望却满脸飞红,目光游弋不知道往那处放。

虽然说是不饿,少女还是不由自主的喝完了所有的汤,还吃了原本用来当晚饭的一半炒饭。

真是的,这就是所谓女孩子的矜持吗,果然我还是不太懂啊。

这样想着,我看着少女拿着罐头瓶子和盛过饭的瓷碗走向海边,摇了摇头,走出了略显昏暗的卧室。

感谢硝化甘油能让我们制造出蜡烛。现在虽然城内材料紧缺,但是所幸我们社区内还有几座制造肥皂的私人小工厂,修修补补其中还剩下的机器,倒也勉强能给社区内的住户每个月都提供十几支。

摇曳的烛火照亮了房间的一角,火光跳动着,房间里的影子也跟着跳动,仿佛拥有了生命。我在无数的长夜里寂静的坐着,孤身一人,灵魂都快要冻结。

不是所有人都能忍耐孤独——缺乏物质的孤独。没有书籍,我只能枯坐着胡思乱想直到脑袋发空。我突然想起曾经粗略读过的«瓦尔登湖»,梭罗的时代没有电灯,他跟我一样也是住在一个小屋里,周围半公里都没有人。当壁炉的火光摇曳,在天明之前长夜漫漫,他又会想些什么呢?

果然人自始至终就是群居动物,不是所有人都能忍耐独自一人的孤独。它的重压仿佛要把我压垮,我的牙齿不禁格格作响,我的理性在摇摇欲坠。

“指挥官?”

少女仿佛是心有所感的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没事。”

我面色苍白的吐出这两个字,实在是再没有力气去解释。还好蜡烛的火光并不明亮,这让她并不能看清楚我的脸色。

“真是的,身体不舒服可不要硬撑着啊。”

她放下刚刷好的盘子,噔噔噔几步跑过来拿手探了一下我的额头。她手上的海水还没有甩干,给人带来了一种冰凉的触感,但手掌上那不容忽视的体温又慢一步的传递过来,让人心安。那是来自另一个人灵魂的温度,是我奢望已久的宝物。

她收回手大致回忆了一下我额头的温度,体温很稳定,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摇了摇头,就在我身边坐下。

圣胡安打量了一下室内的布置,空空荡荡,是小偷进来了都能哭着回去的那种。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握住了雁秋行的手,悄悄的问道:

“指挥官你就没想过装饰一下这里的房间吗?”

“不值得。自从塞壬来临之后,我所珍爱的东西就一直无法挽留。不论是人,还是书籍,都是那么的容易逝去,就像是秋天的落叶,飘零着枯萎,最终投身于大地。只有自己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真理。”

我下意识的握住身旁的砍刀和射钉枪,逃离废墟时的惨状和社区火并时熟悉的人被断手断脚最后因为无药可用被扔进大海里喂鱼的场景在我的心头略过。

果然不论怎样暗示自己不会痛了,那痛苦就越会深彻入骨……

…………

……

“指挥官,我就在这里。”

微红着脸,圣胡安把雁秋行按倒在自己的大腿上,她用手理了理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本质上还是个需要人爱护的男孩的自家指挥官的头发。

“头发有点长了,明天需要剪一剪呢。”

这样说着,她微笑着看着我。

“为什么不把手里的砍刀放下呢,指挥官?我是你的舰娘,是与你同行的旅者,你总是握着那把没有灵魂的砍刀,我也是会感到有点嫉妒的。”

我感到心中有什么锁链破碎了,那是孤身一人时为了保护自己而拴住心中飞鸟的禁制。我的灵魂前所未有的与另一个灵魂如此的靠近,她就像一轮太阳散发着光辉驱散了我内心的冰雪,驱散了荫蔽已久的阴霾。

于是我放下砍刀,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我不会再孤独了,因为她告诉我,她会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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