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冬荷靠在独栋公寓的围墙边上,默不作声地盯着路面。
长时间的等待消磨了我的耐心,我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倚在墙面上。
直到远处突然出现一个小黑点,我才打起精神站了起来。
可是,出现的却是一辆纯黑色的跑车……
虽然我平时也没太在意姑姑的车是什么样子的,但肯定——没有这么帅。
我没忍住盯着那辆车看了好几眼,毕竟之前没有见过这种车。说真的啦,我可以不是羡慕车上的人,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再说了,看几眼也没什么吧?反正那辆车很快就会开过去,车上的人也不会注意到这种偏僻的地方的路人。
然后,就在我一分仇恨九分漫不经心的目光之中,那辆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大门前。
嗯?
副驾驶座的位置率先打开,一个戴着墨镜的鲜红的身影从车上,踩着细跟的高跟鞋,风情万种(bushi)地走了下来。
她穿的是一件鲜红色的连衣裙,我记得那是姑姑压在衣柜底部的衣服,每次收拾衣柜她都会把那件裙子慌慌张张当做传家宝一样藏起来。
——那种情形总是让我回想起大扫除的前一天我殚精竭虑地私藏小黄书的样子。
而且那张略微有点婴儿肥的白净脸庞,虽然有些许皱纹却更添几分温柔;以及那一笑起来就展露无遗的迷人酒窝;嘴唇处淡淡的一抹蔷薇色;这些都毫无例外地对应上了和我朝夕相处十几年的那个人。
——如果我的姑姑没有孪生姐妹的话,那么那个人就应该是我姑姑真人了。
“小雪~有没有想我啊~昨天晚上睡的好吗?有没有怀念姑姑做的早餐?哦对了你昨天好像把手机落在家里了。”
哎呀呀,姑姑你真是的,怎么总是把最重要的事情放在最后说啊。
我迎着她扑过来的方向,满怀感动地一把接过了她握在手中的手机。
然后张开双臂朝我迎来的姑姑就这样站在原地僵硬了好几秒。
她露出勉强的微笑对我说:“不想抱一下姑姑吗?”
我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姑姑摇了摇头,苦笑着抹起了眼泪:“没想到我养了十几年的小男友,如今翅膀硬了就不要我了。”
这味太冲了,我觉得她今天早上一定和着豆浆吃了一整套玛丽苏漫画。
我向她行了个法国军礼:“好吧好吧,谢谢姑姑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骚扰我,那么,有什么事情吗?”
姑姑听了我的话,快速收敛了那张可塑性极强的应酬脸上的表情。
她没有半点恼怒,只是凑到我耳边一只手扩成喇叭状,偷偷瞄着一边的冬荷对我说:
“那孩子,很帅气吧?据说人也很温柔。”
“果然你们是串通好的呀!”
怪不得冬荷会知道我那么多事情,甚至还有我房间的钥匙!
原来姑姑跟他是认识的?
我顿时有一种被亲人卖了的感觉。
已经不会……再爱了。已经不会再信任任何人了。已经黑化了。
——开个玩笑。
姑姑先是表情一僵,然后退后了两步,一边露出古怪的笑容一边摆着小手对我说:
“什么串通嘛!说得好像姑姑把你当做交男友的筹码一样啊哈哈哈。小雪你也学会开玩笑了嘛!”
一点都不好笑。
我冷眼瞧着这位不正经的长辈,斩钉截铁道:
“让他搬走吧。”
姑姑收敛笑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小雪啊……姑姑也是为了你好啊。”
这种话我都已经听腻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还是那个单纯又天真的小孩子吧?
说什么为了我好,明明也只是“大人”的一己之见。
难道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对我好?
姑姑见我不说话,继续劝说我:
“从小到大,你都交不到朋友……这样下去你怎么融入社会啊?”
我撇了撇嘴,有些丧气地说:“姑姑,我交不到朋友的原因……你很清楚吧?”
姑姑走上前来想要抱住我,但是我下意识地推开了她。她在我面前总是这样毫无防备,时不时就喜欢闷住我的脑袋,好几次都几乎让我窒息。
但是现在不同,我很快就成年了。
我觉得,至少要让姑姑明白,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依靠别人的怀抱什么的,这些通通禁止!
我要悄悄地努力,然后保护家里人。
即便交不到朋友……
即便一旦与人交好就会厄运缠身……
我也要带着这份志气,坚强地生存下去。
姑姑把收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温柔地说:
“至少,和他住在一起试试看吧?到目前为止什么事情都没有不是吗?”
我愤然反问:“但是为什么是他这种人?”
姑姑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这种人?难道你不喜欢帅气的男生?哦我懂了!你一定是嫉妒他所以觉得心里不舒服对不对?这就是青春期的男生啊,小雪你也长大了呢……”
我赶在姑姑思路完全偏掉之前打断她:“冬荷他啊!是个面具人!”
姑姑像是听到异世界的兽人语一样重复了一遍我的话:“面具人?”
我赶紧解释:“对啊,就是那种整天都戴着假笑面具的那种……很吓人啊!”
我大声嘶吼着,却突然发现身前的姑姑已经不见踪影。
另一边。
冬荷正和姑姑热情地打着招呼,姑姑则是会以程式化的礼节伸出了手:
“啊你好你好。”
两个人都带着无比耀眼的笑容,这让我产生了一种故事里“拍卖完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场景感。
姑姑很快又跑了过来,在我错愕的目光中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背后对我说:
“和他好好过吧!”
我指着冬荷喊道:“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
姑姑露出惨淡的笑容用手挡住了我的嘴,然后对我说:“你好歹考虑下女人吧?”
我皱起眉头:“我的意思是……”
但是姑姑伸手贴在下嘴唇上,转身回头朝我抛了一个自认为很可爱的媚眼,然后撩了撩那顺滑到可以当法国国旗升降绳的头发。
我哼了一声,却听到她又背对着我补充了一句:
“另外,你的生活费我全部交给冬荷保管了。好好过日子吧!”
姑姑飞快地跑进了黑色跑车,我清楚地看到驾驶座上那个一直没有下来的人从窗户伸出手来,对着冬荷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我回头看向冬荷,却发现他的手上也同样维持着计划通的姿势。
他的脸上,还是那一成不变的笑容。
我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