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大家好诶~”
那家伙披着身制伏袍,没带上连衣帽也没带上护面围巾,露出那张俊俏的脸来。袍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皇骑团的白衣——说实话我很少见到人这么穿制伏袍的,顿时感到一阵的不和谐。腰间赫然绑着两把带鞘的短枪——看上去就是两截棍子,但都是在刀尖上走的人都知道:皇骑团团长魏杰使的是双枪。
而他后面却羞答答地跟着一个小女孩,穿着难民似的衣裳,破破烂烂的,挎着个包袱遮着半拉胸脯,好似路上在荆棘中滚过一圈似的。她微微抬起头,却让我大吃一惊,便不由自主地轻轻喊了出来:
“老姐……”
我赶忙捂住嘴,向四周看看,还好没人注意到我吱了这么一声。视线继续落在她的身上,没错,实在是很像我姐,很像她死去的那个时候。不过,老姐死了也有十多年了吧,她的面容也无法在我脑海中精确成像了,直到见到了她——我才是想了起来。
“我叫魏杰,是你们的新队长~”他向我们爽朗地招了招手,随后指指后面的小女孩,“她是我从山贼手里就出来的,叫田香。”
山贼手里……原来这个衣服是这么破的啊!
我想歪了。
“队长好!”
大家纷纷向魏杰打招呼,报上自己的名字,很是热情,但是慕容秋仍是靠着古堡的石墙,兀自背着咒语,整个脸都埋在她的连衣帽里,若不是露出一直拿着书的手,就好似里面是空的一般。魏杰倒是十分好奇,跑过去便撩开她的连衣帽。
他的速度很快,连辟吉都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么……
“队长!”
随着一声声呐喊,我们都想着晕倒的队长跑了过去,而慕容则是赶紧重新带上帽子,在众人的嘈杂间,静静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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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
话说田香已是在窗前呼唤了一个时辰有余,用那甜甜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我说……”我在一旁听不下去了,“能不能别这么称呼,多肉麻。”
“多可爱啊……”她嘟着小嘴,接过我拧好的毛巾,在魏杰脸上轻轻地擦拭着,“肯定比你们队的人都、要、萌……”
“你能把队长萌翻么?”
“……”
看着她那笨手笨脚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坏笑着接过毛巾,帮魏杰再擦了一遍。也就在此时,我瞟到了,她的手十分的娇嫩,似乎是不太干活的样子。我怔了一下,从“这个小女孩很像我姐”的思绪中赶忙抽回魂来。
村姑的打扮。
破旧的衣裳。
纤细的双手。
有种十分不和谐的感觉。
一阵灵光闪过脑海,我的表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你是怎么落到山贼手里的?”
“喂……别用那么凶的眼神看着我啊……”她下意识地向后躲了半寸,“就是被抓住了咯。”
“那你住在哪儿?我们怎么把你送回去?”
“不要把我送回去!”她突然喊道,完全不像原先那副害羞还是恐惧的模样,着实是把我吓到了。喊罢,就有若干闪烁的珍珠陆续析出,划出两道泪痕来。
“村子……被屠了……”
我摸摸她的手,摆出一副十分温柔的模样——还有肌肉,手劲不见得比我小。似乎是一直在练的,却又没怎么见过太阳,皮肤如此之白。
“可怜的孩子……不要哭了乖……”
说罢我就发觉自己完全不会安慰人,不过田香倒是十分乖地止住了眼泪,但仍是轻轻地在那里抽泣。
“在地底下一直练刀的童年很惨吧。”
我突然飞出那么一句,田香立马就呆掉了。
“你,说什么?”
她望着我绿色的法眼,嘴巴长得大大的。
“打算什么时候出呢,绑在手臂上的刀?”
“就是现在呗!”
她右手猛地一撸袖子,抽下刀便挥,一副要把我脑袋削下来的架势——但无论怎样,还是慢了半拍。我左手猛地一搭住她手腕,右手同时向前推去,一把袖剑眼看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削下她的脑袋,却忽然一停,刀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摆出一副无奈又气愤的表情,咬着牙望着我。
我在砍下去的那一刹那,犹豫了,停住了刀。
或许真的是她太像我老姐了吧。
“算了……你厉害,砍了我吧。”
我一把推开她,收起袖剑。
“你走吧。”
“你……不……”
“快走。”
我的表情应该表现地很忧伤,低着头,静静地望着床沿。她也没有再过来砍我,踌躇了片刻,收起刀,自行离去了。我朝门外瞟了一眼,辟吉和旭旭都闪到一边,望着她埋头跑出去。而她前脚刚出去,任太丼、许进仁和许进成后脚就带着疑惑的目光走进了校场。
“哟~太丼,任务成功了没啊?”
老远就听见辟吉那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从制伏大门传道古堡内部。
“没!”
“没?这也行?我们都派优秀的任太丼去了,怎么还会任务失败了呢?”辟吉摊开双手,“既然任务失败了,就快写份情况说明吧~”
“谁知道他们自己的卫队那么废!半个时辰不到就被打爆了,我们仨都还没来得及赶过去。等到我们到的时候真是情况危机啊,还是我们几个拼死拼活地把那个老头子救出来,那家伙还怪我们把他的卫队都给消耗掉了,太过分了……”
任太丼手舞足蹈地在那里解释着,显得相当的不满,腰间的金错刀咣啷咣啷地与绑在腿上的暗器发出响声,好似也在为他申冤似的。也就在他们吵得正欢之时,身旁的魏杰突然动了一下,我赶忙站起身来,收起手中的袖剑。
“我……是怎么了?”
似乎是他们把魏杰给吵醒了,他身上的魅惑术似乎还没有完全消退,十分无力地说道。
“队长去撩了慕容秋的连衣帽……但是那家伙从小就被人施下了解不去的魅惑术,普通男的看了都会昏厥一个时辰有余,醒来还会手脚无力,就是这样。”
不知是因为这种奇妙的法术还是我把他的症状说得十分准确,总之魏杰的表情十分惊讶,但随即又立即平静了下来,问道:“田香呢?”
“她走了。”
“她怎么走了?”
“她……”我一时语塞,也不知该怎么说,“就是走了。”
“快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我站在那里僵住了一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魏杰急了,响亮地又喊了一遍,倒是把门外吵架的人都给引了过来。
“快……把田香找回来,快去!”
“是!”
“田香是谁啊?”
“就是方才跑出去那个!”
说罢他们都冲到大门外去了,我还是僵在那里。
“旋风,你在干什么呢?”魏杰显得对我十分生气,“你也去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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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在门外一片荒芜的地方发了半个时辰的呆了,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找到田香那家伙——没有最好。我一直在思考,如若是他们真的抓回了田香,我又该怎么办?跟他们说是内线呢,他们肯定会严刑拷打她的吧;不跟他们说,那不是我亲手放进来一个内线么?在这个问题上我一直很纠结,但直至现在我才突然想到:如果我们的人追上田香但一时大意被她杀了怎么办?想起这个我就万分悔恨,当初真该把她的刀给没收的。我猛地立起身来,向四周呼喊着“小韩”啊,“旭旭”啊什么的,当然没有回应,不会是追远了吧。
于是,我就十分沮丧地回到了制伏队,却见着辟吉已经把田香五花大绑地扛回了校场,还封上了她的嘴,弄得她只能在那边呜呜地乱叫着。他倒是十分十分自豪地在旁边站着,但是大家都出去找她了,魏杰也没有起来,所以并没有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反倒让他在那边显得十分尴尬。
“辟吉……?”
“啊,阿风啊。”终于有个人来了,他显得十分高兴,“哈哈,我把她抓回来了哟,厉害吧……”
我才开始现在极度厌恶辟吉那快人一倍的脚程。
“她是内线啊!”
“我知道啊……”
这个回答让我十分惊讶,张大嘴巴望着他。
“她的肩上绑着把刀,你觉得我会在绑她的时候不发现什么么?”
“啊……啊,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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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是一更。
他们应该在讨论怎么拷打田香的事吧。
望着窗外淡淡的月光,让我还是十分纠结,虽说总是想着“不管他了,交给他们去管吧”,但却总是睡不着。
总是感觉对不起老姐,我还做不到。
一定要杀了萧兴江么……?
就在此时,好像是落雨了,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地转密,夹杂着隐隐的雷声。
笃笃笃——
“阿风,小韩!”门外传来辟吉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模糊不清,却听得出十分地用力地在喊着,“快起来,出事了!”
本来还以为有什么紧急任务,连忙起身穿上战斗服。听到是“出事了”之后,我和小韩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更快地换好了衣服冲了出去。不同于我换上了50把刀刃都不到的便装,而小韩连制伦剑都抄上了。
“又不是去打架,带剑干什么?”
“万一呢?”他捏捏手中的剑,两片刀刃像剪刀似的狠狠一擦,铮然作响,寒光凛凛。
“这,这个是。”
“被灭口了,很简单。”魏杰说着,望着被昏暗的烛光点亮的白色遗体,静静地横在被打开的牢笼的门口,摆出一个“大”字型。
“但是,这个姿势,怎么看都不太像是‘简单’的范畴吧。”小韩一脸汗颜的说道,指着尸身双股之间汩汩流淌的鲜血。
而我,早已是背过身去——太像了,和十五年前的那一幕实在太像了。而旋舞呢,那时他还小吧,应该没有像我一样的痛苦回忆,只是对于这种死法的恐惧,而伏在我怀里,颤栗着。话说制伏队的人见过死尸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但这种死法,除我和旋舞——还有那个做这事的人之外,其他人或许也是第一次吧。作为兄长,我也是十分轻柔地抚了抚他的脑袋。
“我们之中有个内线……”
“肯定是个男的!”
“我们这里男的多了去了……”
“这个待会儿在讨论,慕容,先把她抬到停尸房去吧。”魏杰大掌一挥,打断了他们的议论,显得十分的镇定,“我们不能随便怀疑我们自己的人,但是,大家要当心。”
内线……吗?
“但是,就是因为有内线,我们的行踪就会被知道啊。”小韩突然十分激动地说了起来,“上次,还有上上次,我们去追萧山的行踪都被发现了,设了好多埋伏,一次比一次厉害。我们可是差一点就要死了啊!”
“但……”队长似乎十分地无奈,“关于追萧山的任务,上面会一直让我们去的……”
“队长,你不是皇家骑士团的前队长么?”任太丼迅速地接上了话茬,相当地不满,“为什么不能和上面的人说说,让我们不要去这种任务了么,非得要我们制伏队死点人才开心么?”
队长并没有回话,只是沉默着缓缓地走出地牢的门。
“总之……以后谁被分配到去抓萧山的任务的话,还是小心为上吧。”
“喂——”
我一把抓住正想追出去的任太丼,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追了。
“队长不会是无缘无故就被贬到这里来的吧,他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不要逼人家了。”
太丼咬着牙望着远去的队长,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就算他去说了,也不一定会改变的吧,不要怪他了……”
——又是一记炸雷,吓得慕容秋加速向前小跑了几步,躲到那不远处的屋檐下。但埋头奔跑的她却正巧撞在旋风身上,坐倒在了泥泞的小路上。在转身的一刹那,旋风的眼生中流露出一丝担心来,可立即就消失了,仍是那只空洞无神的法眼。随后,轻轻地扶起她,缓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