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难料。就像今天早上荀子衿在喝完一碗营养粥服下三片曲马多后走上前往学校的路时,她不会想到四五个小时后她将遭遇人生中的最大变故一样。
——
“荀子衿... ...不可能,你已经死了,就在我面前,脑袋都... ...不不不。”珩尪喃喃自语道。也许是适应了刚刚修复的声韧带,她的语音逐渐清明,但其声音中透出的迷惑和崩溃感却愈演愈烈。她向后跌坐,双手不住地捋着自己的头皮抓着自己的头发,焦虑溢于言表。
“现在?现在是几点... ...不,啊不,我要回家了,我应该回家了。”珩尪看起来想撑地站起,但同时又好像被无形的绳索给栓在地面似的原地不动。
面对精神几近崩溃的珩尪,荀子衿也陷入了混乱。先是在本应平常的午后校园经历了那种事情。经历了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惊魂时刻,又在逃离之后被怪物行尸袭击,结果最后却发现行尸是自己的同学。十七年平安喜乐的人生在短短十个小时内被颠覆了。可以说荀子衿自己受到的打击不亚于小行星撞击地球的程度,而两个同样遭受人生重大冲击濒临崩溃的人凑到一起只会加剧崩坏的发生。
珩尪在砂石地上仿佛要驱散某种附骨恶感似的焦躁不安地扭动挣扎着,荀子衿则将身子紧紧地蜷缩起来,将脸埋入双膝之间,双手抱头微微颤栗呈逃避现实的姿态。
黑格尔还是瘫倒在一旁的沙地上,喘息缓慢而沉重,喉间渐渐传出了低吠之声。
突然,崩溃中的两人瞬间同步地静止了,如同被按了暂停键,连重伤的黑格尔都完全安静下来。荀子衿将脸慢慢地从膝间抬起,珩尪抬起来了头,两人沉默地看向了同一个方位——别墅反向的茂密的林地里。她们都感受到了相同的一股突兀的气息,一股异类的、鲜活的...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鲜美的气息。
如果此时有人在林中目睹这一幕,他将会惊恐地看到,在黑暗的树木间,有两对如饿狼一般的视线透过茂密的枝杈、树叶,死死地盯住了自己。
那是两对同为碧绿色的眼睛,在黑夜中放射出荧荧之光。本应代表生机的颜色,此时却洋溢着死亡的味道。而两双眼睛的主人们好像丧失了恐惧之感,取而代之的是如深泽般择人而噬的可怖气场,如同生命的掠食者一般。就像是为两人所震慑,林子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夜鸟惊啼还是残雨淅沥,全都消失了,仿佛连环境都不敢喘口大气。
而在这死寂的氛围下,我们更能清晰地听到一阵有节奏的声音,脚踏落叶的声音。渐行渐近,渐行渐近,直到一个人影穿过幢幢树影现出她的面目来。来着一袭黑衣,几乎融于树影之间。
在看清来者的真面目时,荀子衿一阵失神,眼中的慑人的光芒自动地收敛了。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开阖,干涩的声音响起:“你是,何小姐?”
“来不及了,先听我的,请你相信我。”
何小姐一改往日的温和寡语,又有些冷酷急促的语气说道,只见她一直走到黑格尔身边,弯腰提起它的前蹄,脚步不停一路拖行着走向荀子衿。黑格尔长长的肠子在砂砾地上拖动着,发出稀稀拉拉的摩擦声。“让一下。”她用脚将呆看着她的珩尪撇到一边,珩尪竟然没有反抗。她直楞楞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隐隐吞了口口水。荀子衿眼看着何小姐的身影在面前慢慢逼近、放大,然后看着她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把瑞士军刀。
何小姐弹出手一拨,弹出了那最长最利的刀刃。
铿地一声。
荀子衿瞳孔缩成了针尖,瞪大了双眼。
“别动,相信我。”何小姐提着的左手将黑格尔甩到荀子衿脚边,转而将她的右手死死按在地上,接着右手持刀高高举起。
荀子衿的心随之高悬,虽然出于对父亲搭档下意识的信任而没有挣脱,但她仍是吓得闭上了双眼。
... ...奇怪,明明可以听见利刃划过空气接着刺到东西的声音,自己的右手却感受不到一点儿疼痛。荀子衿小心地慢慢睁开双眼,却看到何小姐正擒着自己的右手腕往地上的黑格尔嘴里送,而身受致命伤的大黑狗也拼命地向前拱着试图将她的手腕整个含入口中。而在她的手腕对应桡动脉的皮肤上,赫然有一个薄薄的楔形的正汩汩流出鲜红色血液的小口子,然而此时这道仅有的小小的伤口也正在蠕动着闭合。
“肌体的韧度及愈合速度均有指数倍地提升,已知其血液可以使其他活体生物出现同向性变异。”何小姐好像在喃喃自语着,左手却不松懈。而就在她说话的功夫里,黑格尔也如同刚才的珩尪一般,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的黑格尔长有一身脏兮兮的黑色短毛,且有严重的秃毛藓似的症状,周身表皮溃烂,右耳断裂左眼失明,狗嘴时常淌下恶心的涎液,看起来就像街头得了狂犬病的老流浪狗,被荀教授捡回了家。而在吸食了荀子衿的血液后,它看起来如同返老还童了一般,崭新的毛发勃然生长,虽然脏但油光水滑,凹陷的左眼皮鼓胀了起来,睁开露出了其下明亮的狗眼,四肢和脊背伴舒展着膨胀了起来,皮下肌肉如吹气球般鼓起,散落一地的肠子下水蠕动着像蛇一样钻回了黑狗的腹腔,开裂的伤口快速吻合,转眼间便度过了愈合结痂脱疤的进程。黑格尔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含着荀子衿已经愈合完好的手腕的狗嘴,一滚身立了起来。只见原本齐膝高的老病狗进化成了肩高一米、体长将近三米、壮硕、凶猛的恶兽,而这只恶兽在舒爽地抖了抖毛,转而面向了荀子衿,吐着舌喘着气摇着尾,像是一只增大版的狗一般讨好地用硕大的狗头蹭着她的胸脯... ...不,应该说其实现在的黑格尔看上去就是一只大了几号的黑色短毛土狗,只是看上去更精神更强壮了,以及原本漆黑的狗眼变成了墨绿色。得亏自己之前一直没看出它高贵的血统... ...荀子衿一边摩挲着那毛茸茸的狗头一边想着。
在她意识不到的时候,她饱受冲击的心灵已然变得麻木。
而没等她逃避现实多久,何小姐便站起了身,带着些许的压迫感,开口说道:“小荀,我希望你接下来可以继续保持对我的信任。我知道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死了很多人,你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你和荀教授现在正身在十分危险的处境,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前提是你要听我的话,这也是荀教授的意思。”如往常她留给荀子衿冷酷、有魄力的印象一般,她的话充满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果决。
“... ...荀爸爸的,意思?”
何小姐对荀子衿的疑惑早有所料,也不多说,从上衣胸袋中取出了一支录音笔,递到荀子衿的面前,按下播放键。录音笔的荧光屏亮起微微的蓝光,一个沧桑低沉甚至有些衰微的声音以残雨的微声为背景,传了出来。
“子衿,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 ...但无论如何,请... ...听何常青助理的话做然后... ...活下去。”
没错,这是荀教授的声音,但哪怕是经过录音的失真,荀子衿仍能听出其言语间掩饰不住的衰弱。
“何,何小姐,荀爸爸他怎么了?他现在在哪?他还好吗?”荀子衿急了。自从那件事后,荀爸爸的身体一直不好,明明是四五十岁正值壮年的年纪,却透露出迟暮之人的老意。
“荀教授他现在很安全,现在最危险的是你。”何常青向她和跪坐一旁不知所措的珩尪伸出了双手,“希望这可以消除你的疑虑,这对我接下来的工作也有帮助。至于你,珩同学,我对发生在你身上的不幸深表遗憾,但接下来也请你与我们同行,哪怕是暂时的。虽然你我都不太清楚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你想必也暂时无法回归到日常中了吧。不如跟我们一起走,一起弄清真相,如何?”
珩尪这才回过神来。沉默了一会,艰难地点了点头,握住了何常青的右手。
荀子衿抓住了何常青的左手。
黑格尔喘着粗气,蹭着荀子衿的腰,兴奋的狗眼盯着荀子衿的脸。
“很好。”何小姐始终严肃的脸庞上难得露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我们走。”
——
雨后午夜,沉默的乔木林被笼罩于潮湿的白雾之中,偌大林地中只有偶尔的惊鸟夜啼和水滴落叶作为背景音。想必是很冷,荀子衿看到走在身前的何常青拉紧了自己并不厚实的黑色风衣,然而自己却感受不到,想必身边不着片缕仅仅披着何小姐给的挡雨布的班长也一样。细细想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奇怪,先不提诡异的自愈速度,单是从足有一层楼高的陡坡失足摔下造成小腿和手臂骨折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就很令人费解了,再加之冷觉的迟钝,就好像自己失去了感觉一般。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荀子衿想不通,也不愿去想,现在的她很庆幸自己只要跟着面前荀爸爸的助理就行了,也不必费心去思考那些超现实的事情。
何常青步履急促,显示出她紧绷的精神。她抬手用手指按着自己的右耳,荀子衿这才发现她右耳上黑色的蓝牙耳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抓紧,已经有人找上门了。”不知蓝牙耳机传来了什么情报,何常青说出了催促的话语,同时加快了脚步,除了看起来始终在悠闲漫步的大狗黑格尔,身后的两人只好加快的速度。约莫五分钟后,一行人终于穿过了树林和泥泞,走上了马路。夜半无人,依山的公路被断断续续的昏黄路灯照亮。而几乎在他们到达路边的同时,一辆看上去普通至极的银灰色中型卡车打着低调的近光灯缓缓停在了马路边,车窗摇下,其后是一张同样其貌不扬的中年拉货司机的面孔。司机剃着略秃的板寸、皮肤粗糙黑红,长着短粗的络腮胡和上胡,除了那一双精光内蕴的小眼睛,看上去完全就是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中年男人。
“何,这次他们派了真家伙上来了,看样子是真的挑动到他们的神经了。队长和老贱他们带了三十六号人把对面拖在城外38号国道上了,但顶多半小时,不然就要死人了。”司机粗犷的嗓音中透露出难掩的担忧。
“时间够了,我们直接走水路把他们拉到佣兵村,队长他们再早点撤都没关系,后面我已经调好定时了,他们找上门也查不到什么。”何常青一边快速回话,一边打开卡车后车厢让荀子衿珩尪黑格尔上去。三米长两米宽的后车厢堪堪挤下一条蜷缩的大狗和两个少女,三张脸呈环形挤在一起,面面相觑。珩尪注视着面前吐着舌头嘶哈喘息的大狗脸和旁边乖乖抱膝蜷坐的荀子衿,转向脑后通向驾驶室的小窗,怯生生地问道:“那个... ...请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中卡轰轰地发动了,发出低沉吼声的发动机意外的有力,带着卡车又快又稳地提速驶上公路。“这姑娘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我们要多带这么个人。”中年司机娴熟地换挡加速,沉稳的目光观察着路况,厚厚的嘴唇连着上胡耸动着,带出一股子烟味。
“意外,回去细说。”何常青简短地回应了司机漫不经心的提问,“我们要离开这座城市。”
“啊这... ...”珩尪看起来很惊讶,但竟并不甚抗拒。
荀子衿按住面前试图舔自己的黑格尔的大脑袋,偷眼瞅了瞅左边的珩尪。脱离了最开始慌张不知所措的情绪,面前的珩班长似乎恢复了往日的不苟言笑,但其眼中的迷茫仍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联想到将近一小时前如恶鬼张狂的丧尸,再看看现在将半张脸埋在膝盖间、眼帘低垂、颊边还垂着几缕潮湿乱发的、意外的有些楚楚可怜的班长,荀子衿感觉人生有些幻灭。
珩尪抬头,对上了荀子衿的视线,荀子衿的心悬上了嗓子眼。珩尪碧绿色的眼瞳不带感情地注视着面前僵住的少女,半晌后又如倒带般恢复了原来的姿势。正当荀子衿要松口气时,珩尪突然的发言差点没让她噎死。
“抱歉,为了刚才攻击你的事情。”
哪怕是算上早上,这应该也是她们今天第一次的交谈。话说为什么身为前后桌同学,她们俩会不熟成这样?真是绝了。
“啊哈哈,小事小事... ...话说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我看你刚才... ...呃... ...”荀子衿干巴巴地回答着,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冒犯的样子,赶紧闭嘴。
“没了... ...从今天下午起本来我就一直浑浑噩噩什么都感觉不清楚,但现在我... ...感觉很好,从未有过这种,有力的感觉,在喝,嗯,用了你的血之后。”
珩尪喃喃道,一面说着,一面自顾自地把摊平的手掌轻轻覆于车厢的铁皮地面,很轻巧的动作,然而下一刻少女白皙的手猛地收紧,手背青筋暴起,钢铁撕裂的声音骤然响起,铁皮上顿时多出了五个被拉长的洞口。珩尪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毫发无损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的手掌,荀子衿看到这反人类的一幕嘶地狠狠倒吸一口凉气,双目圆瞪,而黑格尔的眼神中则多出了些许忌惮,转而把头埋进了荀子衿的怀中呜呜着一副求安慰的可怜样。
“你... ...这... ...啊... ...”面对此情此景,荀子衿竟不知应如何回应是好。
“倒是你,你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我可是亲眼看见你被打穿了头,被歹徒用枪。”
“就算你这么问... ...我也疑惑啊。虽然我是有失去意识一段时间,但... ...啊哈哈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啦。那班长你怎么会... ...”
“具体的我也没有头绪,和你一样。我只记得我肚子中了一枪,然后... ...”珩尪低头蹙眉,看着自己**的腹部,努力回忆着然最终仍放弃思考,“然后我接下来的记忆就模糊了,再就是不知怎么就跑到你面前攻击了你。”
逼仄的车厢恢复了原本的沉默,只剩下卡车平稳运行的低沉轰鸣和黑格尔的嘶哈喘气声。看起来简单地交谈仍无法完全铺平两人平日缺少交流的沟壑。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持续之时,现状却好像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展开。
驾驶室的气氛突然凝重了起来。不知名的中年司机和何小姐都佩戴于右耳的蓝牙耳机中毫无预兆地响起了尖锐的干扰声,如指甲摩擦黑板般,原本的通讯中断了。中年司机一手把住方向盘,龇牙咧嘴地取下了耳机,何常青面无表情,随手将耳机拔下,缓缓捏碎于掌中。察觉到两人的变化,荀子衿和珩尪连带着黑格尔都不约而同地将头挤到小窗前。
“怎么了怎么了?”
“我们被埋伏了?一点预兆都没有,不愧是FTR。”中年司机话语中满是严峻之意,没半点真心佩服的意思。
此时的公路上只有他们一辆中卡,路灯仍发出有气无力的黄光,路两边的夹道的高大杉木随雨后晚风沙沙作响。看起来只是平凡的夜景,却让车上的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连黑格尔都收起了舌头,警觉如猎犬。
何常青拉开副驾驶前的抽屉,本来应该是用来放杂物的扇形抽屉打开后却展露出数把形态各异的手枪和数个弹夹。何常青取出其中一把和五个弹夹,娴熟地装上弹夹、检查弹仓,并将剩下的几个弹夹塞入怀中内袋。打开保险,她横枪于脸侧,脸上放出一抹冷笑。“通讯干扰,安保部老一套。”
荀子衿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她浅浅地嗅了一口,确实地捕捉到了一种无处不在的奇艺味道。她突然意识到这股气息自何小姐出现时就萦绕在她的身边了,只是现在突然变得特外强烈。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气味,只觉得这感觉实在令人欲罢不能。荀子衿又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气味的来源了。它们来自山坡上、坡上杂草间、前后方的马路上、马路下旁的林荫里... ...还有透过小窗她所能看到的,驾驶室里。她狠狠抹了把脸把自己从失神的状态中拽出来,一偏头却看见一旁陷入奇怪状态的珩尪和黑格尔。刚刚还冷静的班长此时面容呆滞,而碧绿的双瞳中闪烁着从未见过的幽光... ...就像一匹饿狼般;大黑狗更甚,甚至在吻边垂下了长长的、粘稠的涎水,呼吸低沉如风箱。而他们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投向气味最浓郁的山坡上。
“山坡上,那个地方,有十几个。”珩尪突然开口了,语气中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愉悦感,就像看到最喜欢的糖果的小姑娘。
中年司机诧异地回头看向驾驶室与后车厢想通的小窗,而何常青看起来却丝毫不感到意外。“让我上去吧。”此时的珩尪看起来像是着了魔一般,她看着荀子衿的双眼透出狂热,言语中是央求而那视线则像是要生吞了荀子衿,嘴中还不断传出嘿嘿的怪笑。一旁的黑格尔急得在地上乱嗅,口水沾得到处都是。
看起来只有她们三者闻得到那气息。而如果说荀子衿的感受只是感觉很诱人的话,那么此时的珩尪看起来就像是毒瘾犯了一般。目睹着珩尪的异动,荀子衿有点慌。她下意识地觉得要制止珩尪,否则可能会出大问题。“班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正常点!”荀子衿一边说着一边抓住珩尪的肩膀使劲晃着试图让她清醒点,慌乱下用力过猛连她盖身体的布都给摇落了。灰色挡雨布滑落,露出的是少女纤细而又曼妙的胴体,但荀子衿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一把紧紧抱住不断发出奇怪笑声的珩尪让她不乱动,大声喊道:“何小姐何小姐!你快看看珩尪怎么了!”而珩尪则显得越发躁动,口中不断让我去让我去地碎碎念着,挣扎起来的她让得荀子衿几乎按不住她。
“没事的,让她去吧。”
如果不是何常青清冷的声音辨识度极高,荀子衿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让她去干什么?她要干什么?”她惊疑地反问着何常青。
“让她去剿灭我们的敌人,她要撕碎那些暗处的埋伏者。现在我们势单力薄,我们需要她,以及你的力量。”何常青罕见地叹了口气。“珩尪的机动力、你和黑格尔的自愈能力、感觉的缺失,还有对活人的感知等等,还有你为什么能在那么严重的一场车祸中幸存并在一个月内就出院?小荀你比我清楚,想必你已经注意到了吧?其实你已经死在一个月前的那场事故里了,黑格尔最初也只是一头死在街头的流浪狗,而珩尪相想必也在早上的袭击中遭遇不幸。其实你们三个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或者说不是活人。”
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又有足够冲击力的发言,荀子衿一时愣在了原地,连珩尪都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现在的你已经很难再被称为人类了。”
“现在的你,据称,是名为不死族的种族。”
何常青语气稍微缓和,却无法掩盖内容的残酷,暴露出荀子衿一直逃避的现实。荀子衿缓缓松开了抱住珩尪的双臂,坐回了车厢的角落,珩尪按捺不住冲动地暴力拉开了车厢门。只听见难听的撕裂声响起,门锁看样子是没救了。车尚在高速地行驶着,车外的强风顿时刮起了珩尪的长发。黑发张牙舞爪,就在珩尪将要冲出去之时,后面递过来一只手,那是荀子衿的手,手上还有一件破破烂烂的衬衫。珩尪愣了愣,看着身后披上了挡雨布的荀子衿,低低地说道:“谢谢。”
看着披上衣服的珩尪如幽灵一般疾速跳离驾具,无视重力般在三十米的垂直近九十度的山坡上攀援而上,荀子衿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荀爸爸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下反倒是何常青愣住了。“你有权知道真相,在这件事过去后你也将知道一切。”
“我很期待哦。不死族什么的,也容不得我不接受啊。”荀子衿苦笑着挠了挠自己的腰。
下一个瞬间,卡车底部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顿时卡车重心向左偏去,时速过八十的驾具辗过了双实线,世界在前挡风玻璃中翻转,眼看着就要侧翻装向山坡。就在这时,司机怒喝一声,双臂虬结,死死把住方向盘,坐挡松油门踩离合一气呵成,转向主销如焊死般固定,卡车一时在翻车的边缘向右前方滑去。荀子衿只感觉在车厢内的自己被一股无形巨力狠狠压在左车厢壁上动弹不得并伴随着高频率的上下震动。在沥青路面上留下几十米长的划痕后,卡车最终堪堪擦着岩壁停下。中年男子虚脱的松开方向盘,气喘吁吁满头冷汗,双手脱力颤抖着。
“该死,微地雷,FTR的人是想弄死我们嘛!”
从始至终未曾动容的何常青拍了拍司机的肩膀。此时她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说道:“辛苦你了,老邢,在车上等着,接下来交给我就好和子衿就好。”
“... ...诶?”
此时周遭仍未有人出现,就像袭击者是不存在的一样,但荀子衿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奇异的气味的源头们正从她们目光暂不能及的地方缓缓包抄,就像在玩弄猎物的花豹一般,等到猎物露出疲态的那一刻在给予其致命一击。
“子衿,你能看到对吧?以点钟方向告诉我,明白吗?”
那是荀子衿和孤儿院的兄弟姐妹们玩游戏时荀教授教过的方法,荀子衿再熟悉不过。她看着何小姐脸上不同于以往冷感的认真表情,和她右手握着的漆黑手枪,想试着看出她和曾经那个不苟言笑、严谨认真、兢兢业业的荀爸爸的何助理的相似之处。
“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