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您久等了。”谢姬回到了座位前，捋了捋裙子后摆后重新落座，抬头却见鄢璐面色苍白如纸，看起来如大病初愈般无精打采。
“嗯？鄢姐您身体不舒服吗？”谢姬感到有些困惑且担忧，再度提出了疑问，“如果真的很难受的话... ...要不就先回家休息吧？现在时间好像也不早了的说... ...”
“呃，我没事，没事... ...”鄢璐闻言赶忙摆手否认，并顺手举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仿佛想要借此掩饰什么。
然而谢姬并没有看出异样，只是将背包取下放在双腿上开始认真地翻找着什么。
“您不会是肚子疼吧？我偶尔也会这样，所以有随身带药来着，嗯让我找找看... ...对了，如果是肚子疼的话还是不要喝酒了吧... ...”
鄢璐伸出手握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止住了少女的翻找和关切的碎碎念。
“真的，我真的没事。”鄢璐苦笑道，“就是... ...有点疲劳而已，最近这段时间单位事情多，忙着加班的缘故。”
“所以啊，今天我就借着难得的空闲来这里坐坐，而且很幸运地认识了谢姬你呢！”
“是，是吗... ...我，我也很高兴认识鄢璐姐姐。”谢姬的脸颊看起来有些发红发烫。羞赧的少女微微低下头，扭捏地呢喃道。
“那么，就为我们今天的缘分干上一杯吧！”话音未落，鄢璐便举杯向前，笑着示意道。
“诶，可，可以吗？”谢姬看上去有些受宠若惊。感到开心的少女再度抬起了头，双手捧杯有样学样地举向前去。
当！
一声脆响在两人杯间响起，尽显今夜的尽兴和美好。鄢璐将杯子凑向嘴边，举杯昂首，可心思却全然不在自己手上的这杯酒上。只见她眼角余光悄悄飘向前方的少女，注视着谢姬小口小口地喝着那奶绿色的调酒，直至小巧的高脚杯见了底。
“哈，没想到酒是这么可爱的饮料呢，记一下地址，下次路过的话可以再来看看。”谢姬长舒一口气，“那，今晚就到这里吧，我也要回家了，明天还要去上课。”
“这就要走了吗？也是，学生还是不要在外面留太晚。”鄢璐仿佛回想起先前还在上学的时光，不禁有些唏嘘。
“那么鄢璐姐姐有缘再见！感谢您今天的帮忙。”谢姬背起背包.，从座椅上站起了身，向面前的鄢璐道别。
“等等，可以交换个电话么？”在谢姬即将走过鄢璐的身边时，鄢璐突然拉住了谢姬的手，询问道。
“你自己一个人在申城生活，你知道的，交换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也多个照应... ...”
鄢璐语无伦次地说道。看到回头的谢姬那意外的表情，鄢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触电般放开了手，难为情地继续说道：“所以，可以留个电话吗？”
唉，鄢璐你在干什么！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向别人要个电话是一件很值得难为情的事情吗？你混社会混了一两年的社会经验呢？你那八面玲珑的搭讪技巧呢？你隔着自乱阵脚啥呢？
“这样啊，虽然不太可能麻烦到鄢姐姐，但可以哦。”谢姬温柔的声音将鄢璐拉回了现实，“嗯，其实我手机没电了，请问我要怎么留给您电话号码？”
“这样啊，等我找根笔。”鄢璐闻言大喜过望，随即便在提包内翻找了起来，一旁的谢姬的视线飘向了鄢璐放置在桌面手边的手机，若有所思。
“找到了，请在这张餐巾纸上写一下吧。”没多久，鄢璐便成功找到了一支签字笔，并将其和一张摊开的餐巾纸递了过来。
“好的~”
她的字也挺可爱。接过了谢姬递回来的餐巾纸，鄢璐端详着上面那一串数字，浮想联翩。
以至于她没有察觉到少女的举动。
“鄢姐姐，刚才就想说了，您的领子乱了。”谢姬毫无预兆地凑近了鄢璐。此时鄢璐与谢姬的脸颊已近在咫尺，鄢璐身体绷紧强装镇定，而谢姬则在一丝不苟地帮她整理脱外套时不慎弄乱的衬衫领子。
鄢璐发现，少女垂落的发丝间，有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淡淡的莫名幽香；她还发现，少女无意间触碰到她领口后肌肤的手指给她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冰凉，几乎让她感觉到刺痛。
“好啦。”谢姬满意地拍了拍鄢璐的领子，直起腰，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鄢璐，说道：“像鄢姐姐这么好看的女生也要注意自己的仪容哦！”
“那再见啦。”道出最后的道别，谢姬迈开轻盈的步子走到了门口，确认门外雨停了之后，取回自己寄存的雨伞，最后回头向还在目送着她的鄢璐露出腼腆的笑容，摆了摆手后走入了黑夜之中。
白色的裙裾渐渐消失在门后和夜色中，像极了一匹无声穿行于夜间丛林的白鹿。
鄢璐终于收回了视线，瘫软在靠背上，看起来疲惫极了。始终蜷曲的左手放松开一条缝，露出了不知在指尖夹了多久的透明封装小球。
她终究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玷污这在她心目中完美无比的少女。
——
“今天你竟然没那啥？真不像是你啊，明明那个女孩是你中意的完美类型呢。”
屈尊降贵亲自托着托盘来收杯子的店长看上去很是惊奇，看了看靠在椅子上有些懒洋洋的鄢璐，又看了一眼早已合上的大门，啧啧称奇。
“是什么让你从良了呢，海王小姐，难道是某个契机让您意识到了遵纪守法的幸福和可贵吗？我能否有幸得知您的心路历程？”
“鬼鬼鬼！”
鄢璐没精打采地挥了挥手作驱散状。
“哇，真冷淡啊，鄢璐姐姐，我们好歹也算是好基友呢，你这么对我我都要哭了。”
“嘿，布莱克，我突然觉得你刚才说得挺有道理的。”
没有理睬布莱克的逗趣，鄢璐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说道。这个女人看上去是如此的的疲劳，但她的双眼又流露出炯炯的光彩，只因那张被她摆到面前的、写了字的餐巾纸。
“哪句？遵纪守法是幸福和可贵的？”
“不是，是再刚才的那句。”鄢璐的眼眸中倒映出那张纸和上面的那串数字，俏丽的脸庞上倏地笑开了花，“能绑住我的心的女孩... ...我想，我找到了。”
布莱克愣了一下，随即顺水推舟，发出了深以为然的哦哦声。趁着鄢璐不注意，他偷眼瞧了瞧餐巾纸上的号码，表情一僵，顿时变得充满同情意味起来。
——
“唉哟... ...”
洗手间的门又双叒叕被打开来，满脸愁云惨淡的赵筱之唉声叹气着从中走出。
呜呜呜，我可怜的工资啊，就这么没啦！
为了偷溜进厕所，赵筱之脑子一热，突发奇想地故意打翻了一杯调酒以借取拖把之机告知那个被盯上的少女。而事实证明，这个奇策很及时很有效，而且后果也蛮严重的... ...她打翻的是首席调酒师中的一人特制给难得光临的友人的撒泽拉克，寄托了调酒师与友人的惺惺相惜和深厚友谊，是极具仪式感和纪念意义的一杯传统鸡尾酒，然后就被她这个有眼无珠的给淦碎了... ...
据说首席调酒师当时脸的青了，反正赵筱之是没敢看了。
结果嘛，被斥去清理收拾烂摊子、赔礼道歉自是不必说，连带着这三天的工资都被扣光了。虽然拿三天工资和脸面去换别人的生命健康算是一笔不亏的交易，但这并不妨碍赵筱之感到无比的悲伤。
“我回来了。”赵筱之推开了后厨的大门，垂头丧气地报告道。
“嗯嗯，欢迎回来，小赵同志。”
啥小赵同志？
赵筱之疑惑地抬头看去，毕竟整个工作班组里没人会这么称呼她，大家不是直接叫她赵筱之就是教她小赵，这种叫法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你是... ...”看清那个随意地靠坐在后厨桌上的人影后，赵筱之惊了，“店... ...店长？”
“是我没错，不用那么惊讶，你没有认错。”
不... ...就是因为没有认错才那么惊讶啊... ...Loners的店长终日不务正业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已是大家伙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平日里他几乎就没在酒吧里现身过，偶尔出现也就是和熟人聊两句或是自顾自地拿几个家伙即兴调几杯酒，酒吧的运营工作那更是完全不沾，几乎都是由负责任的后勤组长一手包办。就赵筱之个人而言，不算这次的话，她也只在面试的时候见过店长... ...三十秒钟。
而现在这个老油条店长突然摸到与他气质最为格格不入的后厨还出现在自己面前是几个意思，难不成那杯叫什么撒泽拉克的酒就那么金贵，自己要因此被辞退了？想到这一层，赵筱之便已经开始后悔为啥摔酒的时候不看看名字和价格了。
“啊，有小赵这么负责任有上进心的人在我们酒吧真是一件大幸事啊，不少酒客们都对我称赞你优秀的职业素养哦！”
“那么为我们酒吧增光，就算只是临时工，于情于理我也要好好奖励你一番呐！”店长自顾自地说出了令赵筱之始料未及的话，然后便走上前来，将一张合同塞入赵筱之的手中。
“如果愿意的话，就签了这份正式员工的合同吧，然后拿去管钱的那个谁那里，你就可以转正然后涨工资了。”靠近了的店长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热切的笑容，握着她的手将合同塞入其中，“加油好好干，Loners渴求着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就这样，再见！”
说罢，店长哈哈笑着转身离开了，只剩下赵筱之一人还没搞清楚情况，抓着看起来是加薪合同的纸张在风中凌乱。
少女问号脸：“啥玩意儿？”
——
离开了后厨的布莱克打开了位于酒吧角落通往楼上的楼梯间小门，门扇闭合，隔绝了吧厅内的光亮和人声后，只剩下狭窄的楼梯间内漆黑和冷清。布莱克停步点燃一支烟后优哉游哉地走上了楼梯，黑暗中只见那一点火星明灭不止。
二楼是供给值班店员休息的区域，三室一厅一浴室，再加之堆放储存工具和食材和小仓库，布局如同一间面积稍大的家庭公寓。皮靴后跟不紧不慢地敲打着走道的木地板，布莱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中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店长专用房间的门前，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掏出钥匙将其打开。
门后是一间三十余平米的房间，有着一张单人沙发、一张折叠床和一套办公桌椅，对墙上的窗外有微风随着门的开启涌入，吹动了轻薄的百叶窗帘，小巷昏黄的路灯灯光从帘叶间的缝隙之间流入，照亮了办公桌后那个身影。
“你咋跟鬼一样？”若无其事关上房门的布莱克叹了口气，呼出了一口烟来。
“我照你说的，把设备放到她身上了。”坐在布莱克的旋转座椅上的谢姬，不，应该说是珩尪，仰望着天花板，说道：“两个贴身、一个提包，她没有发现。”
“她当然没有发现，她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呢，那有那闲心去发现？”布莱克走到窗边，没好气地说道。
“哇，话说你这个乔装是怎么搞的？跟你原来的样子完全... ...”
站在窗边的布莱克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停下了说到一半的话。只见他在百叶窗帘上拨开一条缝隙，向下俯瞰，正好看到了鄢璐走出酒吧的背影，同时也注意到了异样。
“齁，她... ...被跟踪了？”
“是的，刚才还在酒吧里我就发现了。”珩尪道，“三个，男的，十三号桌，拙劣的跟梢。”
“有可能会对我们的事产生影响吗？”
“应该... ...不会吧？看起来只是几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和小混混，与其担心他们破坏我们的计划，倒不如担心一下市区的社会治安和鄢璐小姐的人身安全问题。”布莱克眯着眼，看着那几个尾随着女子离去的人影，缓缓说道。
“那就这样吧，你这几天抓紧时间，利用好那些装置，我打算做在下周动手。”珩尪从转椅上轻盈地跃起，打算就此离去。
“哇，那么赶的嘛... ...”布莱克咂舌。他来到了办公桌前，按下了放置在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的开机键。“话说你今晚打算怎么过？我在几条街外有一间单身公寓，不是在我名下的不用担心风险... ...”
“不用了。”珩尪拍了拍坐得有些发皱的裙摆，“关于计划的细节，我明早自己来找你。”
珩尪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窗边，拉开了百叶窗帘，露出了其后洞开的窗户。
“顺便问一下，附近有什么通宵营业的黑网吧之类的地方吗？”
珩尪扶着窗沿，突然转头问道。
布莱克始料未及，怔怔地看着静静等着他回应的少女。早在他回到这里之前，珩尪便已替换下一身素雅的白裙，换回了今早他初见她时的那身灰色卫衣搭配窄脚牛仔裤的装束，脸上那显得她比实际年龄更加成熟的恰到好处的妆也洗掉了，方才绾起的头发也已重新解开披散而下。带着兜帽踏着板鞋的少女单边背着背包，偏头看着他，侧脸被窗外的老路灯的光芒镀上一层金色，刚才在鄢璐面前腼腆、娇柔的少女早已不复存在，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像是翘家的不良一般，但又没有不良少女的咄咄逼人，反而有着不同寻常的沉静。
布莱克嘶地吸了口烟，夹着烟的手指了指窗外的方向：“五条街外，凤竹路304号楼三楼，有一家本地人开的黑网吧，他跟上面的有关系，这么多年还没被抄过家，你可以去瞧瞧。”
“多谢。”
房间内空余那清冽声音的道谢，少女留下这最后二字后消失在了窗户口。
“哇，头儿这是给我派来了个什么怪物哦。”布莱克眯着眼盯着少女消失的窗口，仿佛能隔着翻飞的百叶窗帘看到那在夜色的掩护下在屋顶上于洋楼之间跳跃的倩影。
“放宽心放宽心，虽然确实是个怪物而且指不定啥时候就会背刺你没错，但有她在，咱的计划也会简单粗暴许多呢... ...”
布莱克耳中不知何时插上并接通通讯的耳机中传来了懒散的男声。
“头儿你这可不厚道啊，我好歹也为组织呕心沥血忍辱负重在申城的地下干了那么长时间了，可不能在我快要退休的时候给我塞颗炸弹啊，听说她还把您弄成重伤，真的假的？”
“...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通讯的另一头、远在数千公里外的南步鸥一时语塞，只得咳嗽几声赶紧把这个话题带过，“不说这个了，我问你，计划的实行和保险工作都万无一失了吗？可别关键时候掉链子啊。”
“安心安心，那么多年申城我可没白呆，FTR内的暗线早就埋好了，就等万事周全的时候把美少女炸弹给他丢进去，bang！完事儿回家。”
“没问题就好。”南步鸥的声音听起来很感慨，“另一边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僚机就是惨，FTR的大部队已经找上门去了，猎户那个家伙估计要有麻烦了。”南步鸥的声音中透出满满的头疼。
“猎户座先生亲自出手？真是奇闻啊。总觉得这次会是件大事情呢，已经开始期待了。”布莱克闻言一愣，旋即露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来。
“嗯，那么这么一条小鱼儿，能在申城翻出多大的浪花呢？”
“啊，姑且先告诉你一声，我觉得会很大，很大很大，比我大腿刚骨折的时候肿的还要大。”
两人的通讯以南步鸥的冷笑话作为结束，画上了句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