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间。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下,Loners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日间的酒吧也为客人供应咖啡红茶等热饮,但显然人气是不如夜间的,就像此时一样,偌大的Loners空荡无人,只有吧台后的便服的酒保伴着自音响内传出的悠扬爵士乐慢吞吞地擦拭着玻璃器具,昏昏欲睡,哪怕是有客人走入酒吧也没有产生更多的反应,仅仅只是在注意到来者是一位年轻的少女时微微挑了挑眉,以兹讶然。
带着兜帽的灰衣少女稍微环视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之后便径直地走向了吧台。
“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酒吧停下了擦杯子的手,打着哈欠问道。
然而在他看见了少女亮出的东西后,他打了一半的哈欠不由自主地憋了回去。
那个掌心大小、墨绿色的坚实布面织就的盾形物件,其正中有着以红丝线绣成、宛如涂鸦、狂放不羁的单词。
“Center。”
讲道理Center有着很多的徽记,有繁有简,还有的只是简洁地取了一个“C”便做成了徽章,然而在这多过了头的徽记中,还是有着一些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徽记,譬如面前这枚臂章... ...虽然红绿配色挺土的,但看到这枚臂章并知晓其中含义的人大多都笑不出来。
因为它代表了梅西纳瑞最具实力的佣兵团之一,虽然本身并不具备实际用处,但那是可以被冠以信物之名的物件。
酒保深深地看了这个一言不合掏信物的少女一眼,郑重地说道:“请稍等。”
看看酒保那离去的背影,腰杆笔直、躯体紧绷、步履坚定,宛如从一个咸鱼酒保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听闻战争再起的老兵一般。
——
“所以,你就是总部派来的执行者?”
布莱克的私人房间内,办公桌后的布莱克盯着坐在对面的少女再次确认道。
事实上根本不用如此,先不说除了总部指派的执行者以外根本没有人能得到这枚信物,且信物的真伪更是毫无疑问,如果身为Center的人却无法认出自家信物的话,那就相当于骑车去超市买了个菜结果出来以后找不到自己车停哪的蠢货了。
“唉,不管怎么说你这也太托大了吧,万一柜台那边的不是我们的人呢... ...”
“如果Center暗桩的总负责人会疏忽到在最可能的交接点指派外人的话,那我只好建议你自裁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灰衣少女优雅地交叠两腿,淡淡地回道。
“... ...”布莱克沉默半晌后,整理衣襟,从椅子上郑重站起,敬礼,表情严肃,话语铿锵,道:“原Center指挥中心负责人,现申城市暗桩总代理人,代号Blake,欢迎执行者的莅临。”
简单的动作和简短的话语间,英俊阴柔的男子周身涌现出一种无比自信和恢弘的气场,就好像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名将,少女仿佛可以由此看到当年这个名为布莱克的男子当年统率群兵、驰骋疆场、战无不胜的英姿。
“那么,总部这次是打算做什么呢?”然而气场却在一放即收,致意完毕后布莱克再度恢复松懈状态,有些无趣似地问道。
别看他看起来是只有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事实上他真实年龄早已四十好几,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老兵了。身为佣兵团的前参谋,他在Center正式立名成立前便早已和几个元老和如今的佣兵团领导者搭伙,一起浪迹于战争的硝烟中和各地辉煌国度外壳下的灰色地带,后和南步鸥及何常青几人一同成立佣兵团后,他便退居二线,坐镇指挥中心,再后来他便早早地提出了退休,自愿回任他的老家中原国,成为了Center安插在申城的暗桩。
Center的所谓暗桩的这种东西,虽然叫法不同,但事实上明里暗里各种大型组织都多多少少地有所规划,业务遍及全球各地的佣兵组织也不例外。大部分体量规模较大的组织为了确保组织活动能在各地顺利运转,都会以各种形式在一些战略意义较大的地区安插自己的人手和力量,且往往会在此之上涂上一些伪装色,因地制宜地形成了类似事务所、分公司及子公司、办事处乃至于当地帮派。外派的成员们大都是组织内资格较老、年龄较大的老兵,一般情况下在当地自行经营组织,在一定范围内自行发展、扩张影响力、拓展人脉、渗透,就像是普通的创业团体一般,而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则需要其动用自身积累来配合组织的行动,为组织在异地的活动提供便利条件。
而在Center,便将与暗桩们交接的人们称为执行者。
外派将近十年的布莱克在工作期间早已接触过数不胜数的执行者,处理过无数件总部交付的任务,小风大浪都走过了,自然不会对新的工作产生过大的反应,而他此时呈现在珩尪面前的更是堪称散漫。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一个执行者?总部啥时候开始招童工了?布莱克甚至在暗自腹诽着。这次又是啥任务?帮本地学校运送进口器材?她是不是还要顺便给我抱怨一下小女生之间的勾心斗角?哦饶了我吧... ...
灰衣少女却丝毫没有因布莱克露骨的怠慢而感到愤慨,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对面那双浑浊在外、精光内敛的眼睛,然后把一块小巧的存储盘按在桌上,推到了男人的面前。
意料之外的展开让布莱克稍稍愣了愣。看着被推到面前的黑色存储盘,布莱克挑眉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少女,没有多做迟疑便打开了桌面上那埋在外卖包装和购物小票中的笔记本电脑,在轻柔的开机音效中插入了存储盘,并戴上了自己的眼镜。
存储盘插入的瞬间,原本繁杂的电脑桌面便被突然出现弹出的简洁任务界面给占据了屏幕,简直像是中了外源的流氓病毒一般,但这并没有引起布莱克的注意,毕竟Center在防止情报泄露的工作上还是相当谨慎的,为此还专门让技术部门设计了一个组织内部专用网络系统以及通讯系统,内部网络系统具体的表现便是插入特制的存储盘后会让电脑进入“被附身”状态,期间在特殊系统上进行的一切操作都无法被电脑内自带的录音监控设备所记录,通讯系统此时并没有体现用途,因此暂且按下不表。
在此之上,更让布莱克在意的是任务界面顶部那醒目的鲜红的条形标志。
有着在Center工作多年的经验的布莱克深知,Center的任务一般不分级别,但唯有一些危险程度极大、行动难度极高的任务会被打上红标,并将相关情报档案层层封锁。
但现在这样一份红标任务档案就这样摆在了他的面前。
阅读着任务档案的布莱克此时的表情很难说是面无表情还是僵住了,但其额头上淌下的些许冷汗无疑说明了他内心的动摇。
“攻陷FTR申城支部”“启用备用策略”“放弃申城暗桩”... ...
... ...
半晌,布莱克抬眼看向了面前那动作表情始终如一、宛如机器人一般的少女,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额头上密布的汗水,用干涩的嗓音有些艰难地发问道:“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是什么样目的才必须采取这样决绝的措施来达成?”
红标任务从不会让行动参与者知晓行动目的,参与者只需要按照得到的任务档案中所说明的他负责的部分完美地完成自己的职责就行了,就像精密器械中无知无识的齿轮和活塞一般。
而他的这份档案对他的要求,总结起来基本就只有一句话——协助执行者尽力摧毁FTR在申城的有生力量。而一旦达成这个结果,那么势必将引起政府上层的注意,Center驻申城的暗桩成员们也将不得不撤回梅西纳瑞等待下一步命令。
虽然对一直以来行事相对低调的佣兵团会突然地做出那么大的动作感到难以置信,但这不会影响布莱克一丝不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话虽如此,要他就这么放弃自己经营许久的申城暗桩,他还是会有些想要知道个中缘由。
少女并没有回答。她还是那么坐着,没有情感起伏的目光轻描淡写地固定在布莱克的脸上。
布莱克收回了自己视线,刚刚擦干的额头又被冷汗覆盖了。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布莱克只感觉那双明显是佩戴了伪装美瞳的眼睛中流溢出了恐怖的杀意,杀意这种概念模棱两可,一名经验老到的佣兵本不该对此产生主观臆断,但布莱克确信在他说出刚才那句话后,这个看起来有些冰冷的灰衣少女是考虑过要杀死多嘴的自己的。
诚然,坐在他面前的她看起来只是一个高中生年纪、人畜无害的漂亮女孩,但曾经的荣耀的军队参谋竟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丝恐慌的念头——
她说不定真的能杀了我。
那不是我应该逾越的范畴。
至于那是不是人类天然地对死亡的恐惧——对代表死亡的所谓“不死族”恐惧,便无从得知了。
注视着突然变得畏畏缩缩的布莱克,灰衣少女始终无表情的面孔上突然地露出了动人的微笑,然后,她开口了:“让我们好好共事吧,布莱克先生,你可以叫我珩尪。”
“准备好舍弃这最后的安逸了么?”
——
日后。
“鄢经理,鄢经理... ...”
秘书关切的呼唤声中,物游神外的鄢璐渐渐回到了现实。但见平日那张闪烁着自信和骄傲的俏脸上此时满是幻灭之情,双眼中写满了生无可恋。
“啊... ...”
“经理,您还有接收试验资料的行程呢,您没事吧?”
只见呆滞地坐在专属办公室内的鄢璐正失神地捧着自己还剩一半的午餐,一份鸡排汉堡,她面前桌上堆放的文件有些散乱,甚至上面还有着一团被揉作一团的纸团,这对这位做事简洁有序的经理来说无疑是十分少见的。目睹了经理反常表现的秘书难免担心经理的情况。
“啊,王秘书啊,我没事,没事... ...”回过神来的鄢璐啃了一口有些凉了的汉堡,脸上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
“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嘛... ...”秘书暗自腹诽。“虽然不知道您怎么了,但如果身体没出问题的话最好还是尽快打起精神啊,晚上您还得亲自去监督试验资料的运送呢。”秘书一边帮忙整理归类着桌面上的文档,一边郑重其事地提醒道。
在秘书视线的盲点中,焉巴的鄢璐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起了手上的纸团,将其藏在掌心,然后又重新回到了焉巴状态。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炸鸡店的外卖电话啊!我这是被讨厌了么... ...
“小事一桩,下午我会按时到场的。”鄢璐强颜欢笑。
“请您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啊,据说下午的货物挺麻烦的,量多而且还拖沓,千万不能出差错啊。”
“放心放心,又不是第一次... ...但在这之前,请让我静一静或去死一死吧... ...”话音未落,鄢璐便慢吞吞地趴在了桌上,将脸埋入了臂弯,声音沉闷,寡寡欲欢。
秘书闻言,脸色无奈地叹了口气,退到了门口。
“午休愉快,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