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铃声响起,将下课的消息传遍了偌大教学楼区的每个角落。随着人群陆陆续续从教室走出,原本安静的教学楼走道顿时嘈杂起来。
几名男女从教室大门结伴而出,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上课睡觉被老师点名的同伴,讨论着等下翘课去哪的事宜,一路走出了教学楼的大门。此时楼外的人尚不算多,目光所及处唯有教学楼前通往教学楼区外林木走廊上散步的女孩,打算翘课的一行人理所当然地走上了林木走廊。
而当他们经过那个谨小慎微地站到路边草坪上给他们让出道路的女孩时,小团体中的几个人却不约而同地侧目看向了这个平凡无奇的人儿。男生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微微低头含胸看起来弱弱的面生女孩,而更为细致的女生们则注意到了她有些红肿的眼睛和晃动不稳的肩膀,揣测着其后可能存在的有趣八卦。
就像是有些人会情不自禁地揣摩身边偶然出现的某个陌生人,小团体毫无阻滞地继续向前,诚然被一个陌生人吸引了一定注意力,但终究还是无关紧要的过客,连使他们哪怕暂停一秒都做不到。
比起这个,等下的游乐项目和傍晚的酒局无疑更加诱人。
——
目送着远去的那行人,提心吊胆的荀子衿终于松了口气。
站在路边的少女看着道路起点处那人流量开始变大的教学楼大门,忍不住叹了口气,摘下了眼镜,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发肿的眼睛。
得赶快走了,在这里呆久了也不好。等下人多起来万一出问题就麻烦了。
荀子衿走上了卵石铺就的小道,快步走向道路的尽头。她尽力地表现得自然,但那有点佝偻的腰杆和有些僵硬的笑脸却难掩悲情。
... ...不能给小珩和其他人添麻烦,所以还是赶紧回去吧
——
不知道今天校门口的保安是否会注意到这个好奇而入、丧气而出的奇怪女孩,但想必直到荀子衿走出校门时还在和人侃大山的保安并没有这样的余裕去辨别每个通行人员的人脸。
早市已过,时近午后,早市的热潮早已消退,街上的人气也随着人们的各司其职而散去大半。慢吞吞地行走在街头的荀子衿无意地数着街上的人数,谨慎地绕开可能与自己产生接触的每个人,同时避免着同路人的眼神接触。
她盲目地向着一个方向直走着,带着要走道太阳下山一般的架势,直到她恍然惊觉自己手上只有一张名片,她完全不知道那名友善大叔的五金店的所在地。
荀子衿沉默地从口袋中掏出那张郑重收纳好的小卡片,沉默看着上面那一串对自己而自己完全不存在概念的地址,还有那无用的手机号码。
霎时间,荀子衿感觉自己如堕冰窖,无形的寒意如蟒蛇般缠住了她的身躯,令她几近窒息。
下一刻,孤立街头的少女眉头一皱,哭了出来。
没有大声的哭嚎,少女咬着嘴唇小小声地抽泣着,双肩颤抖不能自己,不自觉地用力捏皱了手上的名片,它上一秒还算得上是她的最后一根聊以**的稻草,下一秒却变成了压垮她内心的最后一丁点重量。
她,一个十七岁的、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女,迷失在了异乡的街头。但饶是如此,她也只敢收声哭泣,而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引起他人的注意,更不敢向那些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求助,
毕竟不是谁都有着珩尪那样有用超乎年龄的冷静理智和行动能力,归根究底她只是一个从未走出阴影的普通女孩罢了。
珩尪... ...你在哪,帮帮我... ...
无声痛哭的荀子衿几乎无法站立,为了不被人发现异样,她颤巍巍地靠到了路边的墙角,缓缓坐下,将脸埋入了膝盖和手臂,像是一只骆驼一般,可怜可笑。
偶尔路过的行人也没有过多在意这个蜷缩在墙边的女孩,顶多在路过时投以冷漠的一瞥,但也仅此而已。
——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异类身为产的生而停止运转,更不会因为某人的失意而驻足哪怕一毫秒。
她只会冷冷地看着你。
街角,小巷顶篷的笼罩之下和恶臭垃圾的环绕之中,一个冷冰冰的视线正从墙边投射而出,漠然注视着少女希望没人注意到的一切。
仿佛有阴暗的情感从幽暗中滋生。
——
情绪的宣泄之后便是久久的呆滞。
也不顾脚下肮脏黝黑的水泥地面和身后污迹遍布的墙面,荀子衿就这么呆呆地靠坐在墙边,双目无神地看着脚下,脑中空无一物,宛如一具失去了灵魂的人偶。倘若没人来干涉她的话,也许她会这么一直坐到深夜吧。
然而不巧的是,饶是她拼命地向让自己不那么起眼,她仍是难免有些碍眼。
“喂,丫头,你在我家店门前坐了快有一个钟头了,差不多得了吧?”墙边的拉门后,一个满脸麻子的高瘦男人走了出来,瓮声瓮气的话语昭示了他那所剩无几的耐性和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别扰了我家的生意啊,麻烦去别的地方坐坐好不好?”
“好... ...好,对不起,对不起。”荀子衿低着头,低声下气地道着歉,扶着地板和墙艰难地站起身,脸色惨白,宛如一个风烛残年、行动不便的老人一般。
原来这里是一间小卖部,我果然还是给别人添麻烦了。
男人三白眼恶狠狠地瞪着面前好像在磨蹭的女孩,嘴巴里还在不住地嘟哝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再加之刚才那一声喝骂并不算小,一时间引起了一些路人的注目。几名背着书包的少男少女便被这突然的插曲吸引,看到了表现得病仄仄的、像是重病患者的荀子衿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绕开一小段距离,试图离她远一点。
荀子衿扶着墙,目光顺着少年们加快的脚步而去,直到他们走入了那一扇于她而言有些熟悉的大门。
竟然走到这里来了吗?荀子衿一边在刻薄男人凶狠的目光中迈步离开,一边有些讶异于这样的巧合。
不知道现在那个姓刘的女孩子在干什么呢。回忆起面包车里那个长姐一般的亲切少女,荀子衿有些干裂的嘴唇边顿时浮现出了一丝丝弧度,胸臆中的悲切也被掩藏了不少。
如果找不到那个叔叔的话,就在镇高中这里等到那个女孩子放学然后跟她一起走也算是个选择吧。荀子衿的脑子渐渐活络开来。
也许,还可以趁机去看看那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