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凌姐!”
傍晚时分,几个正在“矮婆娘”楼下院子里玩耍的小毛孩兴冲冲地冲向了刚刚走进院落的两名少女。
然而刘嘉凌却并没有回应他们,平日里总会对弟弟妹妹们露出温和笑容的她今天却低垂着脑袋,沉默无语,只顾在身旁少女的搀扶下前进着,让人无从窥探她的表情乃至于情绪。两人身边低气压的氛围让得平日里毛毛躁躁的毛孩们都没敢继续靠近,只是站在几米开外小心地观望着。
“你们嘉凌姐姐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你们就先让她回家休息吧,好吗?”
刘嘉凌的身边,另一名对孩子们来说有点面生的大姐姐对他们露出了不太自然的笑容,轻声说道。
孩子们懵懂地散去了,只剩下一个身高直到荀子衿腰的小男孩愣愣地看着这名不知道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姐姐。
“新来的大姐姐,嘉凌姐姐她没事吧?”
这是那名今天早上刚撞到她的小男孩。
“她没事。”
小男孩呆呆地目送着两人远去,直到消失在了漆黑的楼道口。
———
有时候荀子衿也会思考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的一副身体。
而无论怎么追根溯源,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唯有那场初春午后的祸事,那充斥于她双耳的惊呼惨叫、那洋溢在她鼻腔的焚烧恶臭、以及那仿佛要撕裂她每一条神经的剧痛。
还有最后,那模糊的、包裹在无影灯中的身影。
荀爸爸... ...
真相如同包裹在公车焚烧的黑烟和连无影灯都无法照亮的阴影中,难以企及。
不过比起这些所谓真相,眼下荀子衿所面临的麻烦无疑要更大。
当两人即将走到刘嘉凌家门口时,一个不速之客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嘉凌妹子,你咋了这是?”
端着饭盆的包租婆正挡在两人返回出租屋的路上,狐疑地盯着两人。
“没事没事,她身体不太舒服。”荀子衿生硬地回答。
“身体不舒服还没事啊?”包租婆抖了抖一边的眉毛,哼了一声。
“嘉凌妹子,今晚你妈工地上要赶活不回家,你哪里不舒服要跟婶子我说啊。”李婶关切地走上前来,想摸摸低着头的少女的额头。
荀子衿脸色骤变。
刘嘉凌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包租婆的进一步窥探。
“我... ...没... ...事... ...”
暗哑的嗓音从低垂的额发下传出。
李婶只感觉自己的手腕如同被坚冰所包裹,冰冷的同时还感到了一阵疼痛。
“你撒开!”
李婶下意识地甩掉了刘嘉凌的手,横眉瞪了两人一眼。
“神经兮兮的。”
说罢,包租婆便又捧着饭碗,离开了狭窄的楼道。
荀子衿松了口气。
———
荀子衿时常会想,为什么珩尪也会落得和自己一样的境地。
而当她现在正在刘嘉凌家的出租屋中时,看着面前和她相对而坐的人儿,不可抑制地再次产生了这样的思考。
眼前的刘嘉凌,仍保持着发绀的面唇、无神且血红的散瞳眼球以及时不时从嘴鼻中流出的深红血丝。
她形如恐怖片厉鬼角色的形象昭示着她早已死去的事实,而她之所以还能行动、还能言语,只因为一件事。
荀子衿狠劲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凑近了刘嘉凌的面庞,将溢血的唇对上了那绀青而干涸的嘴,片刻后,方才离开。
荀子衿的血液为“尸体”的嘴唇镀上了一层鲜红,使得其面庞仿佛都鲜活了几分。
荀子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只是在面对少女惨不忍睹的遗体时,她下意识地想起了当初珩尪“攻击”她的那一幕,于是鬼使神差地采取的行动。
不料却卓有成效。
这一举动让刘嘉凌成功地站了起来。
荀子衿端详着面前的少女,目光热切。
“嘉凌,你能听见我说话么?”少女小心翼翼地发问道。
“... ...嗯。”刘嘉凌仍然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荀子衿的眼睛,用仍然暗哑的声音回应道。
刘嘉凌此时除了配色稍微有点不太对劲外,几乎像是成了另一名“不死者”。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但却确实生活着的“活死人”。
虽然她现在的样子还有些凄惨,但荀子衿坚信自己一定能将她彻底治好。
少女有些雀跃地起身,找到了刘嘉凌家的厨房,取出了其中的一只瓷碗和水果刀,接着又回到了刘嘉凌的面前。
“嘉凌你看,你很快就能恢复了!”
荀子衿费劲地用小刀划拉着自己的手腕,在割出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后终于划出了一道最深最长的刀口,右手握住左腕用力一挤,暗红的血液顿时汩汩流出,顺着掌痕和指缝流到了面前的碗里。
半晌后,荀子衿端起盛满了自己血液的碗,做到了刘嘉凌的身边。
少女有些手忙脚乱地撬开了刘嘉凌的嘴,仰起了她的脖子,将碗内的液体倾倒而入。
看着碗中渐渐只剩浑浊的暗红色残留物,荀子衿又费力地挤了满满一碗,再次递上刘嘉凌的嘴唇。期间,少女一直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刘嘉凌,期待着她的变化。
这样的过程进行了十一次,刀口越开越深,入碗的血液越来越少,直到少女费劲全身力气都再难从手腕的开口处榨出液体。
除了少部分从嘴角和鼻孔中溢出,大部分的血液全都一滴不剩地进入了刘嘉凌的身体,荀子衿能感受到刘嘉凌的身体慢慢地变得炙热,如同有强烈的化学反应在她的体内进行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刘嘉凌的双眼慢慢地闭上了,宛如进入了沉睡一般。
“也许,她需要一点时间?”
荀子衿如是想。
“等几个小时再来看看吧,现在先回去一趟... ...”
像是在担心惊醒沉睡中的另一名少女,荀子衿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刘嘉凌家的大门。
临走前,她的嘴角还挂着期待的笑容,方才的绝望和崩溃已然荡然无存。
———
看着怀中已枕着自己的腿进入沉睡的少女,珩尪脸上温柔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
这是自她成为不死者以来,第一次进入睡眠状态。
... ...死者是不会睡眠的,也不需要睡眠。
珩尪抚摸着荀子衿的脑袋,深深地注视着她的面容,那苍白的、安详的、了无生气的、属于真正的死者的面容。
她另一手提起了荀子衿的手腕,看到了上面错综复杂的伤痕。
它们并没有愈合。
从刚才开始,出租屋的门外一直传来不详的动静,同时还伴随着如同要将这老旧出租楼掀翻的震动。
珩尪抱起了荀子衿僵硬的身体,将之轻轻地放在了沙发上,而后转身打开了出租屋的大门。
冷清的走廊上,珩尪无声地移动着,黑暗中,她眼底的墨绿色光泽逐渐强盛。
今天晚上,出租楼没有准时开灯。
楼梯口,一楼走道的尽头,少女插兜而立,面前单元门外的景象映入了她的眼帘。
始终面无表情的珩尪终于有所动容。
她微微地皱了皱眉,眼瞳完全地转化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纯粹的墨绿色。
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