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先是朝着两人微微鞠躬，他表情和善，举手投足都有一种贵族的优雅气息。
但两人依旧对这名老人的来意感到疑惑。
“我想请问一下，先生。”
他看了看钟子鸣，突然有些尴尬自己刚才叫的那句先生。
因为钟子鸣身高的确很高，但...怎么看也就是个孩子...
可不叫先生，又叫什么呢。
于是他直接问出了问题，带过了这件事。
“...刚才您弹奏的曲子，您是从哪里学到的呢？”
刚才那首曲子是钟子鸣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之前柯蒂斯学院的教授也听出了这首曲子的出处。
莫非这位老人也是...
钟子鸣和宁九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老人。
老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笑了笑，自我介绍道。
“唐突了，我的名字叫柳海维，是这家西餐厅的拥有者，我提出这个问题很奇怪对吧...但是希望二位能谅解，因为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心结。”
“这首曲子，你听过吗？”
钟子鸣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神情。
“是很久以前了...以前曾经有一位钢琴家在我们西餐厅兼职，做夜间的演奏，唉。”
宁九九想说什么。
但钟子鸣抬手打断她，并说道。
“也就是说，那名钢琴家，是你认识的人吗？”
老人思考了一会儿，苦笑了一声。
“算是认识吧，但是当时我也仅仅是受到朋友的委托，想要帮助一位失意的艺术家走出困境，所以才伸出援手，让她在我这里进行钢琴演奏。”
“所以，她的手被毁，你也知道，对吗？”
老人听了钟子鸣的这句话，突然瞳孔放大。
之前所有的沉着与冷静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件事...你...你是...”
“她是我的母亲。”
钟子鸣此时也算是明白了。
母亲当年晚上出去打工挣钱，来的就是这家西餐厅。
也正是在这里，她的手被人砸了，从此再也没法弹奏钢琴。
“...你是...她的儿子...原来如此...那就说得通了，那这首曲子...的确是你的所有物...”
“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钟子鸣站起了身，老人的身形也挺高大，与钟子鸣居然不相上下，但钟子鸣的气势相当冰冷，在此时已经压制了老人。
“她受伤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宁九九也站了起来，她站在了钟子鸣的身边，一起看着老人。
在这个时候，她没有拉住钟子鸣，而是默默地与他站在一起，餐厅里的目光又再一次聚焦到了这里，两名服务生也赶了过来。
但刚想说什么，老人抬手制止了他们。
随后他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神情，那神情之中透着一丝愧疚。
“...不能说和我没有关系，毕竟，那是发生在我店内的事。”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子鸣逼近一步，冷冷地问道。
“...那一天，你的母亲像往常一样来上班，夜里1点左右，工作结束，那一天没多少客人，她的心情看上去很好，于是我就和她聊了几句，她告诉我，为自己的孩子创作了一首曲子，想让我听听，我很高兴她有这么乐观的心态，在听了这首曲子之后，我也很震惊，这名初为人母，年龄并不大的少女竟然有着如此才华...但是事情...也就在那时发生了。”
老人说到这里，脸上痛苦之色更甚。
他朝着两名服务生使了个眼色，于是两名服务生对钟子鸣和宁九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人对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两名服务生将二人带到了餐厅二楼的一个豪华单间内，老人也跟了进来。
他慢慢在两人身前坐下，缓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
“...她弹奏完那首曲子，准备回家，但就在那时，十余名黑衣人蒙着面冲了进来，他们开始在店里一通乱砸，最后冲到钢琴边，直接按住你母亲的手，狠狠用钢琴板砸了下去...”
宁九九惊讶地捂住了嘴...
她现在甚至不敢去看钟子鸣的表情。
只能听到他身旁的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还是第一次...有了如此巨大的感情起伏。
他的手捏地出了声，他沉重的喘息就像一只愤怒的狮子。
老人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显得有些疲惫。
“...不管过去了多久，这件事都是我的噩梦...你的母亲双手当时就基本扭曲了，沾满了鲜血，那些人在做了这件事之后立刻逃离了现场，就好像他们就是专门来干这件事的一般...我想送她去医院，但是她哭喊着...说她的孩子有危险，我不知道那些黑衣人当时和你母亲说了什么，只是他十分坚决地拒绝前往医院，哭着求我送她回家...而她的手...也就这样废了...”
没错。
那一天母亲双手沾血的跑回家中，身后似乎的确还跟着一个人。
那个人....钟子鸣已经不记得，是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只记得，母亲在确认自己没事之后，被那个男人强行带走了，也许是被带去了医院，直到第二天，母亲双手才缠着绷带回到了家里。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的手再也没法弹奏钢琴了。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她...现在怎么样...你都长这么大了...”
又是这个问题。
钟子鸣的眼神逐渐失去的神采，他身旁的宁九九也不打算替他开口。
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是没有资格代替他说出这些事的。
“死了。”
但钟子鸣又一次，说出了母亲的结局。
“被我杀了。”
宁九九猛地揪住了钟子鸣的衣领，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再说一次。”
此时，宁九九的眼神甚至比钟子鸣更加冰冷。
“...”
钟子鸣被打了一把掌，似乎是回过了神来，他看了看宁九九，又看了看那名老人，随后低着头，不再说话。
老人有些不明白情况。
宁九九瞥了一眼他，淡淡的说道。
“是一场意外。”
谈话结束，老人并不能告诉钟子鸣关于母亲更多的事情，毕竟他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好心人，也是一个无辜之人...
老人让服务员将许多的美食送到了包间，又将自己的名片给了钟子鸣，说如果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
钟子鸣没有收，甚至看也没看一眼。
“他不需要帮助。”
宁九九这样说着，但还是替钟子鸣收下了那张名片。
随后老人鞠了一躬，退出了包间。
这一顿饭，纵然有着再多的美味料理，钟子鸣也几乎没有动一下。
“...对不起。”
宁九九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就要让他去弹什么钢琴呢...
自己真的是...什么都做不好。
“...刚才...”
钟子鸣慢慢抬头，看着宁九九。
“刚才...不好意思啦，打了你...你，你可以打回来...”
“我是说...刚才...谢谢你...”
“...如果你以后再说这种话，我还是会打你的。”
“嗯...那你...”
钟子鸣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之中透着一丝寂寥与绝望，这种语气让宁九九听得非常心疼...
她甚至已经知道了钟子鸣要说什么。
所以在他那句“可以一直...陪着我...”还没说完的时候，宁九九已经一把将这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少年抱在了怀中。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动作十分温和。
“...嗯，我一直都在，没事的，没事的。”
钟子鸣不说话了，将脸埋在宁九九的胸口，但宁九九能感觉到，这个木头的身体，在轻微地抽动。
他哭了。
但是自己不会看到他的眼泪，自己会陪着他，就像这样...一直一直陪着他。
直到他能走出自己的心结...
等到那个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