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的视角〗
支配空间的,是沉默。
我现坐在简陋的床上。
对面坐着一名美丽的少女。
耀眼的金发瀑布般垂挂至腰际。瘦弱的身上套着单薄的粗布衣服。洁白的手紧握着一串大蒜在胸前。澄澈的双眸透露着惧色,不断地在我与地面间游离。
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我一醒来就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少女仍旧紧握大蒜不放。
(那东西对我没用诶)
看她一副”拿着就放心了“的样子也就没说出来。
真是个温柔的人类。
明明十分恐惧着,却还是伸出援手。
不光如此,
周围并不见医疗用品,家里也基本没什么东西。
却把我身上的伤治好,好像压根没受过伤一般。
(有着特殊的能力吗)
孱弱的贫穷少女只身一人生活在森林里的小屋中。
看来她也同样是被排挤的”异类“。
因为有着特殊的力量:
就被归为特殊的个体,
就被视为集体的异端,
就被分为不合群的存在。
人类是群居动物,自然有着远比吸血鬼强得多的集体观念。
那是根深蒂固的观念。
仅仅因为些许的不同而被冷眼,
仅仅因为能驱使特殊的力量而被排挤,
仅仅因为不符合所谓的正常而被歧视。
开什么玩笑!!!
她有做错什么吗!?
渐渐地。
口吐恶言的人类与同族的嘴脸重叠,
失魂落魄的少女与自己的身影重叠。
(蠢死了)
这般为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大动肝火。
不过是因为把自身的经历加诸其上罢了。
这并不是真心替他人鸣不平,
不过是丑陋的自我安慰罢了。
并非彼此互舔伤口,
仅仅是我一人的自作多情。
羞耻,
如此称呼的情感在胸口弥漫。
「那个……身体没事了吧?」
对我的内心正翻江倒海全然不知的少女怯生生地问道。
「嗯。再次对你的出手相救表示感谢。」
「不用这么客气啦!因为是第一次对人类之外的物种使用,一时间还在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呢。」
“嘿嘿,没事就好。”少女腼腆地笑着。握着蒜的手来回摇摆。
接着,被蒜挡住的手心露了出来。上面有着凝血的伤口。
「!」
毛病又犯了。
「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 ,只是晕血而已。」
「诶?」
没能理解破天荒的事实,少女愣在原地。
「……你不是吸血鬼吗,这边有两颗尖尖的牙。」
「我是个特例,天性恐血。」
貌似是理解了什么,少女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也是呢。生来便流着特殊的血——」
垂着头,抱膝蹲在地上。被刘海挡住脸庞的少女低声诉说着命运。
「——那是偶然发现的,我于是就想用这份力量去帮助人。」
大概挖掘到了痛苦的记忆吧,少女的声音更低了。
「是作法有些血腥吗。村里人得知后把我看做不详的异端。大家都说了好些诅咒的话。若不是好心的患者帮忙,我早就被吊死了。」
语毕,她长出一口气,站起身。
「听我发了这么多牢骚真是谢谢你。也说说你的事请把吧。晕血的吸·血·鬼·先·生。」
阴霾不见,如释重负的光彩自晶莹剔透的双眸散发出来。她自然地坐在了床的另一头,蒜也放在了一边,问道。
有不少好奇的事情,但我还是这么问了:
「不怕我吗?」
她摇头。
「你要是有那个心的话,我也不会活到现在。而且,只是不确定的感觉,我觉得吸血鬼先生身边有些更安心呢。」
「叫我威尔就行。」
「那叫我艾吧!威尔!」
这就是我与艾的邂逅。
永生难忘的相识。
接着我开始讲述起自己的经历,作为吸血鬼的单调的一生。
即便是枯燥乏味的故事,艾听得也津津有味。
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辉。
精致可爱的脸蛋犹如天边的白云一般千姿百态:
时而为苦心经营奶牛场的我打气鼓励;
时而为品尝到新鲜牛奶的我欢欣雀跃;
时而为遭遇嘲讽与不公的我感到同情与愤慨。
阳光的脸,好奇的脸,忧伤的脸。
艾好似缤纷的万花筒,。
受我的话题吸引,不停变幻出丰富的表情。
同时,我也被这样的艾深深地吸引。
好像艾眼中的指手画脚的我不是倒影,而是自己真的被吸了进去。
无法自拔。
原来与人交谈是如此的快乐!
多说点!多说点!
身体内部这般呼喊;
多看我!多看我!
灵魂深处这般渴求。
情绪异常的高涨,我享受着被聆听的乐趣,享受着被注视的乐趣。
讲完了生涯仍不满足,我将自己从图书馆的所学倾吐一空。
艾也不再满足于去听,兴高采烈地加入了讲述的行列。
彼此畅快地交流起来:
我告诉艾牛奶与血十分的相似;
艾告诉我蒜有驱邪除魇的功能;
我对艾讲真祖通过未知的方式获得强大的力量;
艾对我说她一直相信这世上一定有着命运存在。
你一言我一语。
有着种族隔阂的陌生二人也能聊得热火朝天。
受排挤的压抑得以释放,
长久的寂寞感得以驱散。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我想守住这份悸动,
守护艾的笑颜,
就像她拯救了我一样,
我也要保护她。
◇ 〖艾的视角〗
我是在采野菜的途中碰到他的。
一眼便认出这是个受了重伤的吸血鬼。
英俊的脸庞因痛苦扭曲。
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据说吸血鬼死去时会化为美丽的光的粒子随风消散。
嗜血的丑陋物种死去时却异常美丽。
但我没有一饱眼福的打算,。
也不对眼前的恶魔心生厌意。
想要救他,
哪怕是吸血鬼也要救。
出自良心,亦或是本能。
因为我身上流淌着治愈的血吗。
所以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发挥自己的能力。
即使是遭受不公的现在。
但是有点害怕。
毕竟眼前躺着魔鬼。
所以我准备了很多大蒜。
治疗很顺利,只要把血涂在伤口上,等鲜红变作一阵烟散了就行。
不管多重的伤都能变得完好如初。
可还是有些不安。
我只有医治人类的经验。
惴惴不安时,他醒了。
纤细高挑的上身挺起,
俊俏的脸上残留着初醒的孩童般的稚气。
一瞬间我忘却了呼吸。
看到帅哥好激动啊啊啊!!!
好害羞啊啊啊!!!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我抚着胸口,拼命抑制着激烈的心跳。
含糊其辞地答应了他的答谢,我再不敢看他。
又好想看。
一片沉默中,唯有我的眼神来回游离。
不经意注意到了他的样子:
仿佛怒火中烧,
压抑、痛苦的样子。
我试着询问,他表示没事后再度感谢
(小事一桩不用客气嘛)
我不好意思地摆手。
就是这个掩饰害羞的无意举动让我听到一个不寻常的词汇——
晕血。
以及另一个敏感的——
特例。
一时间,自己好像明白了设么。
不可思议地,对未知恍然大悟。
(他和我一样)
我不清楚晕血对于吸血鬼来说意味着什么。
就是有种彼此相通的感觉。
也许决定救他时也是这份感觉从中作梗。
仿佛透过一面镜子,
他那凄惨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仿佛在看着自己。
(救他只是出于拯救自己的私心吗?)
意识到自己的不成熟与自私的我倍感失落。
也许是对利用他人的痛苦来抚平自己的伤口的我的惩罚;
也许是抓住了能冲别人倒苦水的机会。
我开始笨口拙舌地讲述起自己的遭遇来,
净是编织一些不该对陌生人说的事。
多亏了这份想要倾诉的冲动。
我结识了我深爱的
同时也深爱着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