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的南北分界,是一条几乎将整片陆地一分为二的巨大裂谷。谷壁光滑如镜,与地面几乎垂直,根据博物学家的说法,极有可能是某种高热的射线类招数轰击后的结果。
自从这条裂谷被发现以来,无数人前赴后继地想要揭穿它隐藏在深渊之中的秘密。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独自下谷的人全都没有回来。无论是久负盛名的修行者,还是携带着精良装备的资深探险家,都无一例外地被盘踞在谷中的怪异烟雾所吞噬。唯一一次有人归来的探查行动由知名地质勘探组织“拓荒人”发起,他们将每个成员用机关连接在一起,放入谷内,但即便是携带的绳索的延展到极限,也没能脱离那令人胆寒的迷雾,只得抱憾而归。
于是,这裂谷的秘密,至今仍然危险而神秘。
但现在,笼罩着着裂谷的迷雾之下,一场激烈的竞争,正在展开。
两个模糊的人影,在迷雾之内疾驰着。一人身缠紫色的雷光,如同闪电一般迅捷;另一人簇拥着淡绿的气旋,好似疾风般飘逸。每每遭遇谷中错综复杂的扭曲障碍,御风之人便可凭借自己的灵活性迅速拉开距离,但那活用自己优势取得的小小领先却在直线赛段顷刻间被那御雷者追平甚至于反超。二人互相追逐、互相超越,不断循坏,直到前方迎来了一连串比麻花更加扭曲复杂的弯道。
御风者明白,经过这一连串弯道后将会是一大段直线赛道,自己在那里是绝无胜算。想要获得竞争的胜利,就必须利用这一连串的弯道,建立起绝对的优势。于是这人心念一动,周身环绕的气流骤然狂暴,推动着她以迄今为止的最高速冲进了一环接一环的弯道。
“成功了!”她冲出弯道,几乎将笔直的最终赛段走完了三成,闪烁着雷光的竞争者才从弯道口隐约现身。多次竞赛的经验告诉她,这个距离,凭借那人的速度,已经来不及赶上——什么?!
意外总是会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从背后狠狠捅上一刀。那御雷者周身的电弧编织成一个巨大的球笼,将其包裹在内,竟是渐渐地将那人也逐渐同化为夺目的闪电。
“不妙!”御风者心中警铃大作。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招数,但绝不能让对手有一丝凭借这个招数翻盘的机会!秉承这个思路,她催动风暴,再一次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终点越来越近,御风者也竭尽全力向前伸出双手。只要能到个地方、只要能够把肢体先一步伸过终点线就是胜利!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不断接近终点,脸上已经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一道紫色的电光擦过她的脸颊,在她触及终点线之前的一瞬间完成反超,成为了本次比赛的最终赢家。
“还是我赢了。”电光重新汇聚成人形,冲着御风者咧开了嘴。
那是一个身形瘦高的青年,白发红眼,面容清秀如同妙龄少女。身穿点缀以红的灰色劲装,眼下正得意洋洋地笑出一口白牙。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能力?”御风者话中略带怨念,不只是对差之毫厘的胜利感到惋惜,还是在为青年的藏拙而感到不满。
“哎呀,这可是我用来保命的招数,本来是不该用出来的。”青年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散去。“小桃你真是厉害,这才过了不到半年,就已经把我逼成这样了。”
木子桃眼睛微谜,目光犀利如剑,“你还藏了多少东西?”
“那是真不能说了。底牌全抖完了,要是将来翻车怎么办?”正说着,青年手上的腕表“嘀嘀”地响了起来。他抬起手腕一看,顿时变了脸色,连忙从闪烁的雷光中摸出一顶蝙蝠模样的怪异头盔,扣在脸上。
“我马上要出外勤,就先走一步了。小桃你今天还要做体检吧?别耽搁了,回见。”青年的声音变得粗糙而低沉,他的身上再度闪烁起雷光,拖曳着修长的尾迹直直向上,消失在那灰暗的雾气之中。
木子桃看着远去的光点,轻叹一声,缓慢下降,落到没有雾气弥漫的谷底。
那些窥视着谷底秘密的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裂谷的谷底是一片冰冷的钢铁世界。大块的金属板拼接成平整的地面,在道路的边缘用淡蓝色的光条指示的道路的方向。谷壁同样被金属覆盖,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块路灯似的发光板,为这阳光难以触及的深暗之处提供光源。
她快步走到谷壁上一处金属滑门之前,伸手拂过门边的触摸板。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响起,紧接着门上便倒映出她自己的面容。
“正在进行面部识别,请暂时不要移动。”
她的头发已经长过了脖子,容貌和来这里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肌肤却失去了血色。以前看着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现在就像是个没有生机的瓷娃娃。更重要的是,原本黑色的发丝和琥珀般的双眸,经过乡先生的改造,变成了怪异的白发红眼——说到这个,乡先生经手过的所有“患者”,都变成了白发红眼啊,这是他的兴趣吗?
“识别完成。改造编号0301,木子桃,请进。”滑门无声移动,为小桃让出一条闪烁着幽幽蓝光的通道。
这条通道错综复杂,分支岔道繁多,还极度缺乏必要的标识。如果是外人贸然进入,恐怕光是靠地形,就可以让他困死在其中。但是这对如今的小桃来说并不构成任何问题。她轻车熟路,在每一个拐弯处没有丝毫迟疑,迅速地抵达一扇贴着红色十字的金属门前。
小桃在门上敲了几下,没等后面的人回答,便推门进入。
门后是一间洁净明亮的医务室。雪白光滑的白色地砖铺就了平整的地面,天花板上悬吊的几盏大灯为整个房间洒下了柔和的光线。房间一侧是一张办公桌,另一侧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许多大型医疗仪器,最里面放着一座衣帽架和一面全身镜,外围还有一圈尚未拉上的帘子。
一位身穿白大褂,梳着马尾辫的白发女性正坐在办公桌前书写着什么,听到背后的动静,转身看向门口。在见到小桃后,她眼睛一亮,推着眼镜向她问好,“哦,小桃来啦。和阿秋的比赛怎么样了?”一边说着,她起身走到那些器械前,在其中一台上敲敲打打,硬生生地把那浑然一体的白色外壳扳成两半,拉出其中大大小小的各种仪器。
“还是输了。乞灵姐,乞秋他太阴了,居然还藏拙。”木子桃径直走向房间深处的衣帽架,拉上外侧的帘子,一件一件脱下身上灰红二色的干练衣裤。不多时,她已一丝不挂地站在那全身镜前,对着镜子审视着自己的身体。
相比于曾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各处曲线仍旧是略有起伏、刚刚起步。难寻血色的皮肤上,分布着一些灰蓝色、如同经脉血管般的纹路,线条笔直、转折生硬,带着明显的人工痕迹。小巧的肚脐下方,印着一枚漩涡似的纹章,几个旋臂向外奔放伸张,让人联想起席卷的风暴。其淡绿的色泽被皮肤的苍白衬托,醒目异常。
小桃轻抚着自己的皮肤。入手微凉,触感光滑细腻,媲美上等的绸缎。她的指尖顺着尚且稚嫩的山丘不断下滑,向着腹部游去,在那稍稍鼓起的平原上,手指回馈了异样的触感。初探上去,是柔软的肉体,但稍稍施力,便能触碰到那柔软表层下的硬物。
乡先生在实施手术前对小桃解释了很多,那些她从未听闻过的高深术语就像天书一般令她头疼,但她还是理解了基本的信息。
她的体内被植入了名为“唤风灵石”的特殊物件。此物能与风元素产生共鸣,而且能被人类的意志控制。经过改造的小桃可以控制体内灵石的活动,由灵石来对风元素进行共鸣,从而达到让风元素为她所用的目的。
从狭义上讲,木子桃的元素适应性仍然是0,但却能够像正常的修行者一样,共鸣元素实战战技,也算是达成了她的目的。
但这么做的代价也十分高昂。为了容纳和灵石配套的各种组件,她的腹腔几乎被完全清空;为了将身体强度提升到可以支撑风核运作的级别,重点部位的骨骼、神经与肌肉都换成了人造版本;就连覆盖全身的皮肤,也出于伪装目的而被更换为了合成材质。
说的难听一点,现在的她,不过是个留着木子桃大脑的玩偶罢了。
但对小桃而言,这都无所谓!她紧握双拳,感受着响应她的呼唤,汇聚而来的风元素,用每一寸皮肤享受呼啸气旋的抚慰。虽然不是木家族人的水元素,但光是能够共鸣元素这一点,就已经给她带来了极上的满足感。
“小桃!”帘布“刷”地拉开,镜中出现了乞灵的身影。
“脱好了吗?还是说哪里有点不舒服——啊,”关切的声音被名为“尴尬”的伟力堵在了喉咙里,她呆立片刻,又“刷”地拉上帘子,“也是啊……你也的确到了这个年纪了哈……嗯,我当年也挺喜欢对着镜子摆各种造型的,嗯,这是正常的现象。”
木子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着镜子犯傻的事情被发现了,大为羞愧,脸颊的颜色顿时加深许多。她忙不迭地拉开帘子冲了出来。
“我、我脱好了,开始体检吧!”
二人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纷纷对刚才的事情闭口不谈。乞灵为小桃身体抹上一层半透明胶质,贴上各种贴片,在仪器的键盘上噼噼啪啪地敲打起来。
“无论看多少次,都难以置信。”半晌之后,她摘下眼镜,随意地用白大褂摩擦几下又戴了回去,“没有任何排异反应,所有组织的活性都维持在理论最大值,信号传导和反馈速度也非常高……我帮乡老师经手了那么多病人,还真没见过这种场面。”
她把视线从仪器的显示屏上挪开,看向立在原地的小桃,“小桃,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我觉得你简直就是为了乡先生的项目而生的,天生就该接受改造手术。”
“是吗?”听到这句话,小桃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反而开心得想要开怀大笑。
“我现在的状态很好?那是不是可以早点回去了?”距离她的不辞而别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这段时光里,每每回想起父母和妹妹的音容笑貌,小桃的心里都隐隐作痛。她无数次升起回家的念头,但一来她自己没有冲出这裂谷的能力,二来刚刚完成改造的身躯存在很多风险,需要一段时间的留院观察和康复性训练,于是也就一直留在这裂谷下,直到整个项目的最后一个环节圆满结束。
乞灵又核对一遍木子桃的各项数值,赞同地点头,“从这个结果来看,的确是不需要担心什么了。去和乡老师申请一下,我这边再给你开证明,就可以走了。”
检查结束,乞灵帮小桃擦掉身上的胶质,看着她重新套上衣服,挥手向她告别,“小桃,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等你出院,你和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希望乞巧和阿秋能及时赶回来跟你告别。我这边就提前祝你前程似锦吧,你有能撑过手术的坚韧意志,一定可以做出一番成就。”
小桃走到门边,回首以感激的笑容作为回应,“这么久真的谢谢乞灵姐了,真的多谢,再见了!”
医务室的门缓缓合拢,小桃站在走廊上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呢……”审视了一番自己的时间表,她灵光一闪,“还是再去锻炼一下吧!”
迈着轻松的步伐,小桃裹挟着一阵旋风,消失在走廊的深处。
暂且不提木子桃,刚才在她与医生对话中出现的那位“乞巧”,此刻正身处地狱一般的严酷环境之中。
乞巧是一位身材修长丰满的冰山美人。白发披肩,猩红的双眸中回荡着能将人身心一并冻结的寒光。她冷眼环视着周围,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方圆数十里,已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房屋、树木、飞禽、走兽、人类无一不在跃动的火舌中渐渐佝偻。并非不想逃离,但飞鸟们的羽毛早已化为灰烬,而脚下的大地已然在高温下软化流动,用残酷的高热将一切缓缓吞噬。
“圆心是那边吗?”乞巧举目望向前方。在遥远的远处,一座诡异的山峰伫立在这一片红莲的中心。与范围内的一切一样,这座山峰被红热的岩浆包裹,但最怪异的一点是,它的山顶既不是尖锐的山峰,也不是和缓的平台,而是仿佛被硬生生挖走一个圆球后留下的弧形凹面。
“……原来如此。”她一眼看出了真相。这并不是什么“怪异的山顶”,而是在那山体内部,有什么东西发出了高热与爆炸,直接将整座山的上半个山头全部都蒸发了。
乞巧冷哼一声,迈步走向那半截山峰。在她踏上熔岩的一瞬间,强烈的寒气自接触点迅速扩散,将周遭的地面顷刻间化为冻原。纯白的冰层侵吞着红色的岩浆,直接构成了一条通往山脚的冰霜之路。
鞋跟敲击冰面,响起了清脆而有节奏的哒哒声。乞巧拖着不紧不慢的鼓点逐渐向上,抵达了那凹面之前。
与她观察的一样,这里的温度尤其之高。辐射的热量扭曲了光线,让凹面内部的景象显得诡异而不可捉摸。一切水分都在着里的高热中被蒸成了气体,慌不择路地升上悠远的高空。
乞巧踩着冰面,下到那凹面的最低点,观察着周围热气升腾的场景。
很快,她有了新的发现。在充斥着整个视野的赤色中,竟倏地显现出了一抹诡异妖异的紫色。那紫光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辉,仅仅是注视片刻,就足以夺走一般人的神智,将他们变成仅存本能的活尸。
但乞巧不是一般人。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瑰丽的紫色,霜冻般的脸上覆盖了一层更加冰冷的阴云。
她站起身,不带焦距地眺望着那一圈熔岩中透出的天空。
冰山短暂地消融了一刻,绝美却冷若寒冰的脸上,隐隐闪过了一丝担忧与愤怒。
“竟然是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