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本应该除了体育课之外不再有任何其他的波澜。
但是充斥了青春荷尔蒙的地方，总是会有一些意外的出现，这个意外倒是和路淮没有什么关系。
和这个教室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关系。
下午的英语课。
徐芷溪站在了李信的桌子旁，伸出了手。
“把手机拿来。”
她表情很冰冷，班主任似乎都擅长用这样的表情，在必要的时候给予自己的学生巨大的压力。
至少路淮就很苦恼这个，而且因为本身也没有什么社交的关系，所以上课的时候基本不搞出什么麻烦惹来老师的关注。
上课使用手机，不管是玩游戏也好，还是聊天也好，总是被徐芷溪发现了。
午后的阳光穿透窗户落在徐芷溪的长发上，似乎光是看着都能感觉到那股香味。
她的眼神直直的看着现在成为了焦点的李信。
或许是因为暑假的放纵导致现在都没有把心思收回来，这种上课明令禁止的行为还是出现了。
坐在位置上的李信汗水都出来了。
按照路淮的想法，在这个时候，李信最多就装傻一下，很快还是抵抗不住徐芷溪的威严，把手机乖乖的交出去，接着就是一整天的郁闷自闭。
或许还会试图去问徐芷溪要回来，但是没有这样的先例，难以成功。
只不过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面对这样的压力，整个教室都是安静的，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在给予这个少年压力的时候。
李信转过头来看着徐芷溪。
不肯交出手机。
“我没有看手机……”
他逞强似的说道，徐芷溪目光很冷淡。
“我看到了。”
“我没有！”
李信声调大了一点，让一些同学有些错愕，在学校里对老师大声说话不是什么好事……
也不常见。
徐芷溪却是一点都没有退。
“我说了，我看到了，现在把手机拿出来，让你安心上课。”
“那……放学能还给我吗？”
李信有些不甘的说。
他当然不甘，对这个年纪的学生，手机实际上是很重要的，除了学习之外的唯一休闲工具，而且现在的年轻人几个离得开手机呢？
“把手机给我，我最后说一次。”
而徐芷溪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重复了一边，加重语气，同时也是给予了巨大的压力。
但是李信的反应却是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我都说了我没看手机！凭什么给你！”
他咆哮了起来。
在此时安静的教室里，就像是一头困兽。
路淮看着那边，其实很担心这种会争执起来的状况。
自己或许算不上什么特别正义的人，但是总是会莫名其妙的为一些不关乎自己的事情操心。
比如看到有人争吵，甚至是打起来……他就会觉得揪心，他不喜欢看热闹，也不愿意看到这种违背自己认知的争执出现，和老师争吵什么的……
这样的声音似乎终于吓到了这个女人，终究不算年纪太大，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的徐芷溪退后一步。
“你确定不给我？”
徐芷溪还是说了最后一句。
而现在脸颊涨红，根本不管谁在看自己，自己这种行为正确与否的李信双手都放在了口袋里，就是不肯松开，其实路淮知道他现在很紧张，内心应该是跟敲鼓一样，只不过热血上头了，而且自尊心放不下……
“不给！我凭什么给你？我都说了我没看！”
“好。”
徐芷溪没有离开，直接拿出手机来，拨打电话。
从内容来看，以及李信越来越阴沉的表情就能知道，大概是李信的父母。
上课因此停滞。
大概在将近下课的时候，李信的父亲到达了学校。
在路淮看来，这样的事情也就结束了，毕竟家长都来了，结果大概就是将李信叫到了办公室，然后徐芷溪和李信的父亲一起对这个男生进行教导。
路淮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就恐怖，毕竟……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在面对自己的父亲以及老师双重的压力之下，是没有任何立场可言的。
甚至低着头红着脸可能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两人会要不断的说教，给予不同的压力，甚至让这个少年留下悔恨的泪水……
路淮不喜欢这样的情景，而对于少年来说，认不下自己犯的错，保护自己的自尊心也很正常。
当李信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他红了的眼睛以及鼻头。
虽然倔强的表情一如既往，但是谁都知道，他哭过。
小小的意外没有波及到其他人，路淮依旧上课依旧下课。
放学留下来了路淮和李信以及眼镜娘班长林若星搞卫生。
因为不是大扫除，所以只用扫地和擦黑板就可以了。
而就算放学也像是被固定在了位置上的李信没有动作，路淮自然也不会去劝他，虽然知道他大概处于什么情绪之中……
路淮可以敏感的感觉到别人的情绪和想法，但是却不能很有效的处理。
只能默默的扫地。
“我要去拿回手机，她现在应该还没走。”
夕阳落在了走廊上，路淮正扫着地，而林若星正擦着黑板的时候，李信突然这么说。似乎是对林若星说的。
但是戴着眼镜，有着柔顺长发的少女，目光清淡的看了他一眼。
“班主任没有还过谁的手机。”
她只是这么说道。
“啪！”
不甘而感觉丢脸的少年狠狠锤了一下桌子，他站起身来，却看向了旁边扫地还一直躲避李信位置的路淮。
“你说，我跟她说，我把手机拿回去给我爸妈不带过来，她会不会把手机还给我？”
这是被没收了手机的人惯用的借口了。
只是路淮清楚，少年人和成年人的想法终究是不一样的，会有很大的出入。
比如李信觉得顺理成章说得过去的建议，或许在徐芷溪看来，就是贼心不死罢了。
路淮却无法这么说出来，只能是目光避开，看向落在走廊上的安静夕阳，轻声说：“可能吧……”他也不会听自己的建议，何况自己建议都说不出来，那就让他去试试吧，他总是会试的……
李信却犹豫了一下。
“她会给我吧？”
重复了这句话，显然他也意识到成功率的确不大。
“……”
“你说话啊，妈的，我都这么丢人了，竟然叫我爸来，这些老师除了会叫家长还会干什么？！我就看了一眼信息，开学第一天这很正常吧？为什么非得抓着我不放！”
李信就在路淮身边咆哮着。
似乎要将自己的愤怒发泄给能够承受的人，路淮很显然就是这个目标。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这个男生是让人连戏弄的欲望都产生不了的，因为他没什么意思，太沉闷了。
路淮感觉到了压力。
对自己的大声说话会让他心神一震，并且因此警惕起来。
他不想惹上任何麻烦，也不想被人这么转换了愤怒……
但是压力来的很沉重，几乎让他一下子心脏都加速跳跃，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的路淮退后一步，眼神有些躲避的看向对方。
李信的脸都涨红了，很显然是发泄愤怒无所顾忌的样子。
“不要这样……”
“什么不要这样？先这样的明明是她！”
在李信的压力之下，路淮再退了一步，小声的说。
“错了改就是了……”
这句无奈且下意识说出来的没有底气的话，却让李信更加的愤怒。
“什么错了！这算什么大错！好多人都玩手机，但是为什么就抓我？还叫我爸过来！不就是看我成绩没有他们好吗？这些老师就对成绩好的学生网开一面，这不是双标吗？！让我丢脸，让我难堪，这就是她的目的！她的目的达成了，还不把手机给我，要恶心我一下！”
巨大的压力如山呼海啸而来，包裹了路淮。
他感觉自己处在暴风雨之中，是相当危险的情况，会不会被他推倒？会不会被他发泄怒火在自己的身上。
瞬间路淮的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心里。
很多的……山呼海啸的……凌乱的……让自己痛苦的……
“你就在旁边看着是吧……”
“我的女儿死了啊！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
“为什么不能怪他？！为什么？他是孩子我的女儿就不是吗……”
“他要是早点叫人也不至于这样……”
“凭什么啊？为什么不是他掉进去是我的女儿啊……”
怪罪的画面，众人畏惧的场景，摄像机……怪责……辱骂……推搡……
如那年夏天冰冷的湖水要将自己淹没一样……
窒息……
凝固……
沉默……
眼泪……
封闭……
不再出门……
无法面对……
每天的噩梦……
魔鬼的獠牙……
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错的是我吗……
“错了就是错了！”
教室安静了下来。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李信错愕的看着面前陡然咆哮了一声的少年。
他低着头，喘着粗气，好像经历了什么巨大的苦难然后奋起反抗的画面一样。
擦着黑板的林若星也望了过来，阳光穿透了窗户，落在这个少年的侧身上。
于残阳下他抬起头来。
李信有些嗫嚅的说……
“你、你说什么？”
路淮脑袋有些空空的，刚才自己大声说话了么？
自己说了什么？
短暂恢复了意识的少年又把头低下，但是此时他的心绪很躁动，甚至握着扫把的手都在发抖。
他想要说明什么，他无法忍受别人再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发泄在自己身上。
他受够了，真的受够了，这样的事情会让自己想到很远之前的事情，他不能忍受……
他只能低着头，声音很轻，却努力的表达。
“我说……你错了就是错了……”
“我哪儿错了？！”
“那是……老师吧？你怎么能对老师那个态度……而且……徐老师没有针对谁……你玩手机时间太久了，肯定是……会被发现的……”
“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这和我哪边无关吧……你一定要问我的话……你……是错了……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你觉得丢脸……但是……没有人会放在心上的……而你如果一直把这样的情绪放在心里，认为是徐老师针对你的话……以后什么事情都只会让你……你觉得她就是在针对你……其实没有这回事吧……？”
“她就是在针对我！”
李信的愤怒显得那么脆弱。
在黑板前，推了推眼镜的少女看到明明高大的李信，却显得那么弱小。
看到了握着扫把，身子好像都在微微颤抖的路淮，他的身体里，仿佛充斥了什么力量和情绪。
她看着这个少年再次抬起头来。
虽然动作仍然显得那么小心。
“没……没有谁针对你，你只是无法面对自己的错误而已……可是人不能面对自己的错误，又怎么……怎么能不再犯错……你应该去道歉……”
“哈？”
李信差点笑出声来，他觉得这句话显得如此的可笑。
“你让我去道歉？你是不是疯了！我给谁道歉，什么不能面对自己的错误，我这哪算什么大错，我……”
“去道歉吧好吗？”
李信看着他的眼神，望着自己，似乎带着一点恳切甚至……渴求。
“不是，我……”
“别吵了好吗……”
“不是我吵，是她……”
“她是班主任，以后还要和你相处很久，再吵架怎么办……”
“等下，路淮，你可能没搞清楚，我只是声音……”
“我知道，但是……去道歉吧好吗？说不定……这样过几天你的手机就拿回来了……徐老师……其实很温柔的……”
“用这样的方式太没面子，我……你别这么看着我啊，你就算说这样的话，但是这不算是我的……”
“……”
路淮没说话，只是带着十足的希望看着李信。
想到的却是，如果当时有人这么看着自己，对自己说：“别担心，这不是你的错。”就好了……
就好了……
可是……这样没有力量感的话，几乎等同于哀求的样子，谁又会在乎呢。
他只是不想……不想再受到任何强加给自己的压力了……
他只是仿佛看到了……当初努力倔强却一声崩塌，全部变成了内疚，愧疚，悔恨模样的自己。
李信紧握的拳头松开了。
他叹了口气，背起书包。
“行，你让我去道歉的，几天之后她没把手机给我，我就揍你啊。”
挥舞了一下拳头，却显得色厉内荏的离开教室去向办公室。
路淮有些错愕。
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去道歉？给谁道歉？为什么要揍自己？
他好奇怪啊！
而站在黑板前的女孩，放下了手中的黑板刷。
望着路淮迷茫且弱小的表情。
“真神奇啊。”
应该说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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