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突然了,难以置信和难以接受的事情串成了串,被压缩又压缩,强硬地塞进完全一个没有准备的少年的日常生活之中之中。
少年已经完全放弃了思考,有种哪怕动一点脑子都会惊动什么东西的感觉,而他要的只有保持现在的样子——眼前的身穿着发着幽弱蓝光的白色外骨骼的家伙,正在慢慢转过头,冲他相反的方向挪步走开。
周围没有其他的光,机甲上的蓝色纹路点亮了周遭密布的灰尘。
看不清刚刚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没有了刚才对着自己脑袋时的白色亮光,实际上现在已经变回了轻巧的手部装甲。
大概待他走出十步,头顶上又传来土石的碎裂和摩擦声,少年不清楚发生着什么,但总有什么东西会落下来砸到他的错觉,于是尽现在自己的全力地躲避,而实际上只是能直起了左臂,蹬了蹬腿将身体向靠在身后的硬东西上蹭了蹭,从脚底板传来了触感,地面凸凹不平。
少年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回头离开,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毕竟连自己的状态都难以掌握。
不过这样,安全了吧……死不了了吧。
一有这样了的想法,立刻失去了对全身所剩不多的控制,全身的血液像是都涌向了头部,伴着锐利的耳鸣,充血也立即让视线变得模糊。
然而白色甲衣的主人走开的方向,突然亮起了白光。
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刺眼的白光,夹杂着蓝色填充了剩下可用的视野。带着强烈的杀意。
难以抑制地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喊,然而刚一出声,就被呛住了喉咙,引起猛烈的咳嗽,几乎要将最后一点力气也咳出去。
有些想不清楚自己在哪了,或许自己已经死掉了,什么也听不见,视野中也是一片白,不知道自己的四肢放在哪里,不清楚接下来该干什么。
或许是错觉,白光愈发得强烈了。像极了印象里死后的景象,灵魂去往黄泉的路。
人真的有灵魂吗?
然而并没有门向少年敞开,突然感到遍布全身剧烈的震动,视野紧跟着回归无垢的黑暗。
【几天前】
“今晚,留下吃晚饭了?”自己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米饭已经被盛好了,说话的是个披散着中短黑发的少女,穿着灰白格子的长袖睡衣,大概有高中生大小,坐在饭桌的另一端,低头摆弄着手机。
实际上只是把一个聊天软件来回打开关上而已,之前就注意到了,最近她好像不太擅长和自己说话,总是以这样冷淡的口吻,而且几乎很久没在自己面前说过“哥”这个字眼了。
“你哥明天没课,我寻思天这么热,让他多呆一会。”说话的中年男子戴着围裙,在厨房冲洗着饭铲。
“啊,我明早走。”少年补了一句。
餐厅里亮着黄色的灯,对于三个人来说,着实有些过于宽敞了,长长的桌子只被用了大约一半不到。
男人刷完了锅铲,将围裙放在厨台上,笑着坐到了少女一侧。
少女起身快步走到厨房,拔掉了电饭锅的插头。
“省电。”她嘟囔一句,又坐了回来。
“啊对对,我怎么给忘了。”男人尴尬地笑了一下“来来来,今晚炖芸豆。”
少年跟着应和了一句,晚饭这就算开始。
在这之后气氛几乎都是男人一个人挑起来的,不停地向两人推荐自己的手艺,问两人问题,偶尔还讲讲自己的事情。
“对了,琳,你作业都写完了没?”或许是实在找不到话题了,男人就转过头这么问他女儿
“老师检查的啊,当然啊”少女回答当然是带着十分的不耐烦
“明天晚上补课的那个?我说的是那个?上次那老师可都跟我……”
少年不准备认真听下去了,不过也差不多习惯了。一家人晚饭对自己来说,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或许生活条件再艰苦一点——不,那样也什么都不会变。
“啊,饱了。”少年说着放下碗筷,习惯性地带走桌上的一个空盘子和自己的碗,带到厨房的水池边。百洁布的位置又变了,不过还是被简单地找到了。
“诶呀,你不用,碗我刷,你放那就行。”
“得了,我来吧。”
现在让他空下来反而真的有些不习惯,上大学之前,是经常照顾家务的,有一段时间甚至一直是少年在做晚饭。
大学虽然就在这个城市里,但需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校园正好坐落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头。所以自己工作日都住在宿舍,虽然不如家里,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更重要的是,住在寝室,才会有一种青少年普通生活的感觉。
不光是自己,自己的妹妹和父亲都是,在努力地接触外界,向外发展自己,这样下去,就能忘掉过去,让三人变得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大概三个人都是这样想的,或者所有从那里活下来的人都有着这样的意志,这世界上真的有大家一起承受也不得不忘掉的回忆。
“父亲”“妹妹”——每次有这样的想法,少年总是甩甩头。他们就是自己的亲人了,这世间的所有关系就是因为各种缘分,即便是亲人之间的这种关系,既然有缘,就不该有什么多余的顾虑。
在幸存者临时营地里没有找到自己的亲属,曾经期盼过——然而在那之后也再没有人过来抱着自己痛哭,只有这对父女接受了自己。
顺着现在的生活轨迹活下去就好,这种情况下的胡思乱想毫无疑问是错误的。可能会很久,最迟或许会一直等到妹妹都工作上了——不过那样的晚饭总会来的,自己想象得到,大家都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三人成为真正的普通的,幸福的一家人。
“喂!!!有人吗???”
这个喊声将自己吵醒,手边是沙砾,脚边是沙砾,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碎片,而自己躺在了这堆碎片上。
自己无法判断当前的时间,仰面朝着天空,阴云密布的天空。
颈部和腰部都在作痛,这种不舒适让自己翻起身,身下的瓦砾咔咔作响。起身的时候双肩所感受到的压力,让自己知道自己还背着一个包。
动了动手脚,四肢还完好,又用手拍了拍身上各处,前胸后背,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这时脸上的触觉也被激活了,有水滴挂在上面的感觉,头上也点点冰凉,看来是下着小雨,从云层中透出来的昏暗阳光让自己能看清周围。
头脑发晕,虽然看得出来这里经历过什么程度的灾难,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完全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或许还是暂时不要去想比较好。”少年自言自语道,有种头比刚才更晕了的感觉。
“有人吗!”相同的叫喊声再次传来,少年这次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下意识地将右手伸向右裤兜。
自己也因为自己这个习惯动作愣了一下,右兜里有什么东西硬硬的。
小心地掏出来——是一把小巧的匕首。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不过看到之后却更加安心了。
“喂!!”
这次少年准备整个人站立起来。
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再压着自己,身体难以动弹,却变轻了,好像即将飘到空中。
“起床了!!!!”
意识这才渐渐回复,翻了翻白眼,头顶是洁白的天花板。
听见妹妹火大地从门口走开,边走边抱怨。
“你去叫,干嘛让我叫他啊?!根本不起来!”
少年打了个哈欠,缓缓坐起,然后苦笑了两下。
如果梦也是有意识的话,这个梦还真是中意我啊。
“昨晚好像睡得很晚啊,磊,虽然上大学了”中年男人叫这两个孩子的时候,都习惯叫单字“我还是要说一句,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啊。”
早上起来才发现,手机根本没有充上电,在手机上订的闹表也因此挂掉了。
“啊,补一补学校选修课的作业。”少年笑着挠了挠头,继续低头喝粥。
“不用管那么多啊。”妹妹冲着父亲补了一句。
“好好好,说得对,我是啰嗦点。”男人看了看两人,依旧是尴尬地笑了一下。
少年瞄了一眼妹妹,眼神没有对上。
果然还是有些过分了吧,那样。
吃完早饭之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早早地回学校了。其他两人刚吃完早饭就匆匆分道离开了家。
在车上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回忆早饭时间的事,总觉得应该做出什么举措才好。
不知道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单纯的叛逆心理,不管怎么样,妹妹最近有些任性得过分了。
自己看的出父亲唠叨时的心理,那个男人十分焦急地想要让这个家有一种家的氛围,但是也的确,有些太过于焦急了。自己真的不希望看见男人有一天对这个家一点一点变得冷淡,不过他好像在工作上十分顺心,最近一直心情不错。
最初的半年里,情况和现在完全不同,明明刚刚经历过那场灾难,三人却比现在要亲密上几倍。带着那种惊魂未定的心搬到舒适安全的环境,三人互舔着伤口互相安抚而度过的那六个月——现在那次灾难的一切,连同那份温暖都为这一家人所拒绝。
这又让少年联想起三人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那还是在废墟之间。
不过为什么我会背着军用干粮呢?
即使是现在,少年仍然对于当初在背包里的意外收获感到诧异。对了,还有兜里的匕首。
或许自己根本不是一个过上了平凡生活的家伙,没准是个旅行者,或者一个离家出走的家伙,再不济可能是个犯罪者……总之想到的身份都不足以过上当前的生活。说不定那也是自己的好运。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好运呢。
又想了想,最后决定最迟晚上,关于早上这种事情,还是跟妹妹私下里说一声,用聊天软件一类的东西。
“给你在哪个口停?”司机这时开口了。
从家出发打车,再坐地铁。这是自己每次上学的路线,虽然偶尔也会奢侈地打车直接到学校。
“A口就行,A。”少年连忙答道。
随即交钱,下车,混进涌入地铁站的拥挤的周一赶班人群中。
“喂!!”少女的呼喊声
这次少年决定整个人站起来,正了正肩上的包带,动了动脚来确认脚下踏实。
几乎已经看不出周围的原貌,自己正被瓦砾和一直延伸到脚边的残垣所堆成的小山所包围着。不过脚下的一长条白带让自己姑且确认了这是一条马路的中央,看了看身后,不远的地方还有几辆冒着细细黑烟的……姑且还能看出是车的载具。
直起身来之后一个酿跄,双腿意外地乏力,不得不找着就近的一面残墙倚着。还好无力只是暂时的,不到半分钟,就开始顺着刚才的叫喊声走去。
还真是惨不忍睹,这样简直就像是神将这一整个城市都当作废纸给揉碎了一样,破烂的招牌,玻璃碎片,瓦片,碎砖头,还有一些数不过来也叫不上名字的小东西。
跨过瘫倒在地上的交通灯之后,在右边终于看到了叫声的来源——一个女孩披散着头发,已经不再叫喊,而是低头捂着脸哭着。这场面配合上周围,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经典场景,少年一时不敢跑上去。
“喂!!”这次换成少年试探性地大叫。
女孩有了反应,努力地擦掉眼睛上的泪水,一抬头,看到少年就愣住了。
对视大概持续了十秒,少女保持着那种惊讶无措的表情。
“怎么了?!”少年又喊了一句
“对,咳咳……帮个忙,我爸还压在里面,拜托,过来一下”少女语无伦次,一边用手指着她的身后。
这次少年“啊”地回应了一声,就走了过去。
这就是三人相遇的开始——惊魂未定的父女和陌生的少年。
走过去看到少女的父亲,男人正灰头土脸在比地面低了不到半米的地方仰面躺着难以动弹,被离他所在的地面大约半米的钢筋水泥板所限制着,左边和右边也都是实称坚硬的破墙壁,就这样被卡在废墟边缘,从一个盘子大小的裂口里望向外面。
“水呢,怎么样了??”少女向里面叫道
后来才知道,里面好像是有水管漏水了,自己来的时候水面大概已经有大拇指肚那么高,虽然看起来暂且毫无危险,但对于一个几乎动弹不了的人和一个吓破了胆的女孩来讲,足够让他们紧张不已的了。
“没事,不要心急,没事没事。”男人从裂口中回来安慰的话,声音却是颤抖的。
“帮我搬一下这个,不对,啊不是,就是这块……”
最后两人合力将裂口边的一块看起来松动的混凝土块搬开,把男人直接拉了出来。最后还是有些心急了,蹭掉了他胳膊上的一小块皮。
“太谢谢你了,真的,太感谢你了。”出来之后说什么也要走出几十米远,然后找了个结实的地方坐了下来,仰天深呼吸好久,终于缓了过来,还笑了两声,像是在苦笑,又像是嘲笑。
女孩就这么一直抱着他父亲在哭。
“你叫什么名字啊?”中年人接着问。
男人梳着短发,体态有点丰满,用眼角向下耷拉的双眼看着他。
少年笑着,刚想说什么,却愣住了。
“啊,我叫石南中,这是我女儿,石琳。”男人抚摸着哭着的女儿的头,先介绍了自己和女儿。
少年还是语塞,愣了一小会,皱眉,挠后脑勺,还出了点冷汗,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回应了。
“我……忘了我叫什么名字。”
少年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真的有机会说出这句话,这种只有在电影和漫画之中才看得见的情节,居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紧接着翻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写着自己身份的东西,明明背着背包,却连个手机都没有。不光是名字,少年再也没有回想起任何东西,过去,家人,学校,爱好,自己的身份就如一张白纸,只剩下看见一些东西时微薄的既视感。
不光是自己,等到一天之后救援的队伍赶来,将自己和那对父女送往城郊的幸存者临时营地的时候才知道,这里几乎有一半的人完全忘了自己的过去。与其说是忘记,那种感觉更像是被搅碎,所有的回忆都被变成碎片,一伸手去抓,就会被划得满是伤痕。
进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把自己照了好久——黑发,黑瞳孔,偏高的身高,偏瘦的身体——然后又来回转身,最后又叉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很久。
嗯,还算偏帅的。不……好好记住自己的脸。
刚进帐篷的那几天,少年还努力地想要回想起什么。
“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相邻床铺一个和他年龄相近的人在傍晚这样问少年,一脸闹心样,摆弄着手里黑屏的手机,当时电视还没有送来。“手机也没法用,电脑也没有,啊,这里。”
少年偏头看了看,那人染了黄色的头发,耳朵上的耳钉闪着光。
“你也都忘了?”
“啊,忘了一半”那人回答,说完了就用双臂抱起后脑勺“不过不是过去啦,你说这是什么?肯定不是地震啊,我就指这次发生了什么。”
“唉。”
第二天凌晨被喧闹声吵醒,一睁开眼,昨天跟他说话的家伙被绑在担架上,两个医生模样的人正准备将他抬出去。
少年刚想开口询问,却被那家伙抢先了。
“鬼啊救命啊啊啊妈妈啊啊啊放开我不不不啊啊啊!!!!”口水不断地从他嘴中喷出来,从嘴角流下,含糊不清地惊叫着,双眼全是血丝,浑身抽搐着。
帐篷里没人敢说话,少年也是。
“神经出了问题,灾后综合症。大家不要慌张,最近多注意自己心理,不要想太多,多往好的方面想。”之后进来的一个身着白衣的人这样冷静地说着。
在这之后的十几天里,少年又见过十个左右被这样抬走的人。其实在看见第二个人被抬走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对于过去或者灾难时记忆的追寻。
在营地里呆的日子一共将近两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三次的血液检查,一次身体普检,疫病检查,以及各种说不出名字的杂项检查——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灾难。
全城市五十万的人口,一个大帐篷大概能容纳三十人左右,而这里只有十二间帐篷,虽然重伤者不在这里。
在最开始的一个月里,不断有人从外界赶来,与幸存者相认。最多的时候大概是在一周多的时候,曾经一天来了将近三十个人。然而即使幸存者和外界的亲戚接触,却也没有被允许离开这里,与家属的对话也被限制,只是有身着白衣的工作人员将各种信息登记在案。给出的理由是还需要继续观察。外界来的家属还因此和安保人员发生了几次冲突。
听说最开始只是给幸存者的亲人们地发了消息报了平安,然后让一些失忆者的家属过来确认,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实际来的人数是预期的三倍还多。
发生冲突的不光有家属,还有那些扛着大摄像机拿着话筒的新闻工作者,不过自己只远远地看见过在正门外被拦住而一脸懊恼的他们,终究没有一个人被放进来。听说有个胆子大的曾经半夜成功地偷偷溜进来,大概是走了关系扮成了工作人员一类的,不然也不可能躲过四周的无声警铃和摄像头——然而进帐篷的时候正好撞上巡视人员,直接就被识破带走了。
在这次失败的潜入的后一天,两辆装甲车开了过来,在那之后巡逻的武装人员就变的常见了。
但是的确有些不对劲,几乎所有从外界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一副藏不住怒火的样子,发生冲突时也理直气壮,尤其是那些家属。还有那些自称和家属会面的知道外界消息的人也开始四处散布传闻,加上各种检查,以及临时营地里这种奇怪的氛围,让幸存者们开始焦躁不安。
“你们还让我们呆多久啊?!”“给个解释啊?!!”“你们这叫什么意思嘛?!”
终于在大约第二周的时候,人们控制不住情绪了,好像是又因为一场家属和工作人员的冲突,以此为导火索,幸存者们开始集体抗议。
抗议发生在早上,每到中午,电视机就被送来了,来的还有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是一个中年的女人,少年并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但人群看见了她之后,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当时少年正站在石南中的身边,父女和他都没有去凑合进抗议的人群中去,只是远远地看着。
“她是谁啊?”
“这么一问我还真说不准……好像是……”
“副总理啊,副总理。”旁边的石琳接了话
她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轻轻干咳了一下,然后打开话筒。
“大家的心情呢,我们都理解,但是恳请大家再忍耐一下…………”
讲话一直持续到了午饭时间,内容大概就是不确定的东西太多,需要委屈大家在这里多呆一会,方便检查,并不会限制大家的自由,不久就会安排幸存者出去。然后副总理微笑着,开始视察各个营帐,饮食,饮水,这样一来总算把大家的
讲话的同时,每个帐篷里面都安排了四个电视,以及每个床铺一个无线耳机。
尽管灾难过了一周多,电视上还是充满了关于这次事件的新闻,少年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可以说还是几乎一点也不知道。
用直升机在上空拍到的城市的废墟。
无措的用着“我们正在调查事件原因”的理由不断搪塞的政府发言人。
各国的救援队。
世界媒体对这件事的看法。
以及对营地的远景拍摄。
还有无数的祈福活动。
……
所有的画面都是拍摄,搪塞,和评论,没有任何一个画面,任何一个人能做出一点关于发生了什么的解释。电视起到的完全是心理安慰的作用。然而并没有几个人再做出抱怨,人们只要晓得其他的人都知道了什么就觉得足够了。
少年也觉得满足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本和自己无关,就结果而言就是自己躲过了一场浩劫,晚上斜靠在床上,灾后两周的这晚终于有了一种大难不死的微妙感觉,拉上床边一圈的帘子之后开始放心地回忆这两周的,对自己来说是唯一可以回忆的记忆,还笑出了两声。感到困了后倒头就睡,睡得十分踏实。
“通古斯大爆炸的感觉。”第二天午饭时分,小琳不知道哪里找的皮筋,别起了单马尾。
“什么什么大爆炸?”少年完全没有一点印象,却毫不在意。明显觉得自己比前些天开朗,不光是自己,周围其他人也都一点一点开始笑了,这让他感到高兴。
“通古斯。”
“啊,通古斯大爆炸。”石南中刚打完饭,拿着两份餐盘正准备坐下,接了话“我知道,据说是什么暗物质,是吧?”
“反物质啊,还什么暗物质。”
“哈哈哈”中年男人挠了挠后脑勺。
这两周三人在食堂一直坐在一起,帐篷由于分男女,石南中和少年一个帐篷,却和女儿分开了。不过小琳看起来挺独立的。这对父女也一直没有外界的人来找,从之前一次和她父亲的谈天中得知,小琳的母亲早早就去世了,一直是他们两人相依为命。至于在外省的亲戚,不是关系不好就是没什么联系。
“我就觉得这次是不是也是反物质接触之后爆炸了什么的。”小琳接着说
“有可能呗”少年喝了一口蛋花汤,笑着回话说。
其实自己对反物质这三个字完全没有什么印象,也不记得听说过什么通古斯大爆炸,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真的是爆炸么?为什么自己在那么空旷的地方却能在爆炸中活下来还肢体完好呢。明明周围都已经原型难辨了。
当然,这也和自己无关。没准是自己运气超好或者有超能力呢,超能力?
“又想什么呢?门牙上有东西喂。”小琳看着喝完蛋花汤开始傻笑的少年。
之后一直是这样的生活,每天在帐篷里躺着,在外面溜达,和那对父女一起用餐,有检查的话就去检查。其实这里的环境还不错的,仔细看看的话,营地周围都是树木,临时搭起的铁网围墙外一片绿色。没有记忆也就暂时没有了悲伤,每天尽情地呼吸清新空气,听着不远处树林里的鸟叫——偶尔还会有一两只艳丽的鸟落在帐篷顶上甚至帐篷里。自己只要在这里等着,或许就会有人从外面来,告诉他自己是谁了。
或许我只是一个人到这个城市游玩,家人都在其他城市,没有任何悲剧。
这份期盼一直留到了今天,不,或许在那个白衣服的工作人员过去找他的时候,当时他还和那对父女吃午饭
“这个消息怎么说,不好也不坏。你得过来看一下。”工作人员把他从食堂引到另一个帐篷中的路上,穿过来往的人时,这么跟他说。那个人高挑而细瘦,带着眼镜,好像很有活力,少年跟着他,几乎是跑到的帐篷。
“好的方面是,你并没有亲属在这次灾难里丧生。”标准而流利的普通话,说完后看着少年藏不住喜悦的脸,短暂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坏的方面是,我们没有查到你是谁。我们用了公安的系统,全国的,但是,并没有和你的长相匹配的人的记录。”
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呆了很久,只是挤出几个字。
“那怎么办?”
“我们会给你新的身份,放心吧,幸存者的福利里有这个。”那人微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说着给了他一张红色的表格和一支原子笔,两样东西就放在桌子上“填好了给我。”
“不不不……是不是弄错了,要不再拍一次照片再找一次?”
“你要相信我们真的已经找过好几遍了。”
“但是……”
“公安的系统也不是想用就用。而且你要知道,这张表格是相当珍贵的。”他盯着少年的眼睛,将表格拿起来在身前甩了甩,看着少年渐渐暗淡下来的神色,继续说“一天时间够了吗?”
“嗯……够了。”少年微皱着眉盯着表单,慢吞吞地回答。临走时又扫了一眼桌面,上面还有两三张这样的表格。
的确,这样的结果反而更能说服自己。倒不如说,自己一开始就有这样的猜测。
但是这样的话,自己的父母在哪呢,家人呢,朋友呢?
我难道是没有那些东西而一直活到现在的吗?可能吗。
“往好处想,没有过去不一定是坏事,不是吗?”毫无诚意的安慰,不如说是语气活泼的鼓励。可能他自己觉得这能让人重振信心吧。
“嗯……”不过无力反驳,自己需要的不是身份,而是记忆。少年说罢就转头僵硬地向外走。
“不要传出去,能做到吗?”工作人员在背后叮嘱道,向他简单地抬手挥别。
少年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