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要比杀戮更能让她愉悦的了,即使身处深深的牢房里,她也能间接的感受到从遥远地方传来的死亡音律。
……
————会死!
这是我看着对我高举的红褐色巨剑唯一的想法。我的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身体在本能的恐惧。
十字屠夫————我眼前的怪物,而我成了它的猎物。
十字巨剑缓缓朝我落下,我像是陷入了时间的泥潭,每一瞬都在我眼中展露无疑。坑坑洼洼的剑刃在我头顶逐渐放大,刺鼻的铁锈味塞满我的鼻腔。剑上犹如带着剑压,所有的风都凝固了,空气化作又坚又硬的冰棱攒刺我**的肌肤。剑还未碰到我,我就感觉我的脸颊上传来切肤般的疼痛,这是一种条件反射,我能想象剑切开我身体的疼痛。
这一次是真的躲不开了,没有谁会来援救我,我像个被鳄鱼拖入水中的人那样无助和绝望。
当我认识到‘会死’————这一事实后,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力量注入四肢,这或许就是垂死挣扎。我潜意识并不想就这样死去,尽管活着也没什么可以依恋。我看清了自己是有多么自私,虽然说要救妹妹,但那也不过是借口,能让我心安理得的活下去的借口。血缘关系什么的,我根本就不在乎。
————人这种动物天生就有变着法想要活下去的执念,我是个人,所以……会想要拼尽全力活下去!
“————小离!”
无计可施的杰克猛吼一声。
接着,十字巨剑自然下落。霎时间,碎块飞散,整条走廊都晃动起来。
两侧的房间里响起刺耳的尖叫,那些精神病感觉到了魔鬼的气息。
我倒在地上,不可思议地喘气,我躲过了那一剑。红褐色的剑身斩入地面,剑尖离我的裆部只有几厘米,我在生死一线间用最大的力量使自己向后倒去,从而与死神擦裆而过。
一击落空的十字屠夫发出污浊的咆哮,似乎非常恼火,腰间的铁甲发出金属激烈的碰撞声,在我听来简直是死神镰刀的颤音。它摆动右手,抽回巨剑,打算发动下一次攻击,好了结我的性命。
“小离,快跑!”
杰克疯了一般地喊到。
我自然不需要杰克废话,我迅速站起来,使出吃奶的劲狂奔。但没跑几步,就感觉身后有飓风扫来。我本能的往前一扑,趴在碎骨和污水里,还来不及去看发生了什么,我身体右边的墙壁就整个爆开来,大量碎石砸在我身上。
这样下去不行,就算侥幸躲过一两次攻击,但好运不会时常眷顾我,再僵持下去我定会变成剑下亡魂。
同时我心里也充满疑问————为什么只攻击我?就刚才的距离来说,杰克离十字屠夫更近,但它却偏偏选择了攻击我……简直不依不饶。是偶然吗?还是……
我往旁边一滚,站起来,身体已经吃不消了。我常年生活在狭隘的牢房里,根本没有机会锻炼或运动,营养也跟不上,加上过度的恐惧,我的体力已经处在耗尽的边缘了。
一扇铁门和墙壁一起被斩断,房间内的角落里有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影。
该死!
我还没站稳,巨剑便再次袭来,斩入我身后的墙壁,但这一次并未斩断,巨大的剑身卡入了墙中,它用上双手想要将巨剑**。
————好机会!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逃跑。趁它的武器被……
正当我窃喜之时,发生了意外的情况————它居然放弃了巨剑,伸出可怖的巨爪扑向我。
我的左臂只是稍微擦到了一下,就留下三条深深的伤口,而一旁的铁丝网则被直接拍烂,黏在墙上。
“啪!”
一根枯骨打在十字屠夫的头部。
“看这边!”
是杰克,他企图吸引十字屠夫的注意力。
那个笨蛋……这么做的话他也可能会成为猎杀对象的。我的心里充满矛盾,我希望怪物将目标转向他,又怕他会因此而死。
我尽量放慢呼吸,保持姿势,不去刺激十字屠夫,希望他能将目标转向杰克。
————真令人意外,我这样做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
十字屠夫对杰克的挑衅只是愣了一愣,然后挥动巨爪向我拍来,像是要拍死一只蚊子。
果然,这怪物的攻击目标只有我一个。
“轰隆!”
墙壁被它一掌拍穿,难以想象它居然有如此骇人如斯的怪力。
我刚刚躲过它的攻击,还来不及喘口气,一只黑色的巨爪穿破烟尘,搅动气流,径直向我袭来。
我一时躲闪不急,眼睁睁看着畸形的手掌拍中我的身体。
我飞了起来,巨大的推力压着我的身体挡开空气,我在空中不受控制胡乱翻滚,接着重重砸在地面上,身体由于惯性滑出去好远,直到碰到硬物才停下。
我趴在地上,所有的力气都被耗尽了,身体陷入了麻木的状态,连动手指头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眼花缭乱的感觉渐渐消退,我凝聚视线努力想要辨别出周围的场景。
这是个空旷的房间,房里黑漆漆一片,有一股绕之不散的腐臭,碍于视角问题我无法获得更多的信息。我前方的墙壁有一个洞口,我正是从那个洞口里飞进来的。
一道庞大的身影挡住了洞口的光线,向我步步紧逼,穷追不舍的十字屠夫来收取最后的果实了。
我努力想要站起来,但身体已经不受我控制了。没有什么奇迹会发生,杰克也不是这怪物的对手,我已经是涸辙之鲋了。
正当我深陷绝望之时,听到了杰克的猛喊。
“小离!快把斗篷丢掉!快!!”
丢斗篷?为什么?斗篷不是用来抵御十字屠夫的吗?
我脑中闪过之前的一幕,我瞬间明白了……
这怪物有着野兽的天性,而我的斗篷沾了狗的尿液,一些野兽以尿液标识地盘,所以穿着斗篷的我进入了它的领地,等于是向它挑衅。
————十字屠夫是靠着嗅觉来追杀猎物的,所以披上沾有它排泄物的斗篷便能从它面前安全经过,但我现在身上披着的斗篷所发挥的作用恰恰相反。因为我的粗心大意而让自己陷入死境。
可是知道了原因又如何?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丢掉斗篷?别开玩笑了,我现在的身体里没有一块肌肉是听我支配的。
“可恶啊!!!”
我听见杰克骂了一声。
十字屠夫来到我面前,大小不一的脚掌映入我眼中,只要它抬脚对我轻轻一踩,我就一命呜呼了。但它没有选择那样做,它要给予我这胆大包天的入侵者最残酷的惩罚。
十字的黑影投到我身上,它取回了自己的刑具,它要用它劈开我的身体。
————不要!不要!!我不要就这么死了。
“救命……救命!!杰克救我!!!”
我像条卑微的狗一样的求救。用颤抖的声音,向杰克求救。我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我会怕死到这种地步,放弃尊严哀求,一点儿也不觉得可耻。
十字屠夫发出沉重的嗤息,像是在嘲笑我。我果真是个废物啊!不仅怕死,还极度自私,我本大可以叫杰克丢下我逃跑,但我没有那么做,反而哀求他救我,用一副低三下四的姿态去求一个同样无能为力的人。
跑吧!跑吧……杰克!不要理会我我,把我丢下,如果那样做的话,我们至少有一个可以活下去。我将眼睛闭上,屈服于这被怪物吞食的命运。
可是杰克是个顽固的人,我看不透他,但我了解他,他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就一定会去做,那怕会死;哪怕是无用功。
我在一片黑暗中,匍匐在死神的披风下,指甲扣住地面,静静地着那来自十字的裁决。但预想中的十字巨剑迟迟未落下,我睁开半只眼,发觉十字屠夫的动作停止了,它的面具下响起打雷般的鼻息,似乎在嗅着什么味道。它凭空嗅了一阵,缓缓手中的十字巨剑,剑尖砸入地面,冒气几枚明亮的火星。
十字屠夫似乎对我失去了兴趣,就像毒蛇向猎物的体内注入了宝贵的毒液,但却在最后的时刻放弃了追踪。有什么要比即将到口的猎物更诱人的呢?答案就在洞口外。
杰克右手持着匕首,左手高举,殷红的血液从他手上流下,沿着胳膊一直染红衣服。杰克割开了自己的手心,把自己当做引诱十字屠夫的诱饵,从而救我。
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感动。杰克居然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相形之下,我又显的多么丑陋。我因为希望的出现而感到欢喜,说到底我是个本性难移的人啊!
十字屠夫转身,面对满脸严肃的杰克,隐隐咆哮一声,就拖着巨剑径直冲去。没有什么能比血这种东西更能吸引靠嗅觉追猎的十字屠夫了,它一瞬间就陷入了狂暴的状态。
杰克舔舔嘴唇,用唇语说了一句话,只有短短两个字:
“再见!”
我读出了唇语的意思,简直不敢相信。再见?这是算永别了吗?你是在开玩笑吗,杰克?一定是的……
还没等我说点什么,杰克就一个箭步向着走廊的一端冲去。
十字屠夫用粗壮的双腿奔跑着,身体撞碎墙壁紧追而去。这场追逐使整栋楼都摇晃起来,像走廊里有一辆坦克在纵横。我感觉自己躺在坚硬的波涛上,犹如近处有万马在奔腾。
“轰!”
摇晃伴随着巨大的轰爆声,我猜一定是十字屠夫挥舞着十字巨剑追赶杰克,这是个好消息,只要这斩破声不停就证明杰克没事。追逐带来的轰鸣声渐渐远去,我感到杰克引着十字屠夫下了楼梯,然后一切回归平静。
我一动不动地躺了好久,期间昏迷过几次,我就这样在昏昏醒醒中交替,思维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眼醒来,四周异常安静。身体的情况有所好转,我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我的左肩膀似乎脱臼了,剧痛并且使不上力气,这还算好,毕竟没有骨折,不然就麻烦了。
我在黑暗中睁大眼,适应黑暗后,左右环顾了一圈,接着发现这是间非常之大的房间,足足打穿三间房间的间隔。角落里几张钢架床的被拧的像麻花一样,中间堆着一堆烂被絮,被压的很实,周围洒着一些枯骨,看来这间房间是那怪物的巢穴。真是的,歪打歪撞进了阎王殿,真倒霉。
三扇铁窗外洒进白色月芒,我瘸着腿走近中间的铁窗,脱下身上的斗篷从缝隙里塞了出去,如果穿着它,恐怕会再次遭到十字屠夫的袭击,还是趁早处理掉为好。
我望向洞口,犹豫着是否该回自己的房间。但以我现在但我状态无法快速移动,要是在走廊上碰上十字屠夫就完了,而且我没有房间的钥匙,钥匙在杰克那儿;但也不能待在这儿,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安全离开呢?正当我这么苦恼的时候,处在铁窗左下角,靠近墙壁的一些物体进入我的视野。这些东西散发着扑鼻的恶臭,眼下却是我的救命稻草。如果没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十字屠夫的排泄物,和走廊上的那些已经完全脱水了的不同,还是湿的,遍布粘液。看起来,排泄物是新鲜的。
为了活命我已经没有什么底线了,更没有什么顾忌和洁癖,将恶心和恶臭通通撇到一边。我直接用手抓起一把黏黏排泄物,感觉像是湿泥,其中摻着些碎骨片,一部分还从我指间漏了去。我将排泄物涂抹到身体的各个部位,除了头部以外我涂了个遍。这样一来,只要我不发出大声响,十字屠夫就应该无法察觉到我的存在了。
然后————我才想起杰克!他怎么样了?死了吗?杰克站在洞外对我说出“再见”一词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是他在对我告别吗?他知道自己引开了十字屠夫,就可能会被其所说杀,但他还是那样做了。我无法得知他当时有没有犹豫,在面对生与死的抉择的时候,杰克……会犹豫吗?如果是别人我还可以猜猜,杰克的话我真猜不透。而且过程不重要了,结果已经出来了————杰克引开了十字屠夫,而我继续苟活。
杰克死了怎么办?我一个人是无法实现逃跑计划的,现在的我是绝对无法安然在那房间里等死的,相反死亡会成为一种煎熬。
我的心里一阵沮丧和失落,同时我不得不面临一个实际的问题————如果我失去了杰克,那么我该怎样活?!毫无疑问,我又将被拉回那没有希望和光的坟墓里,当一个活死人,我的灵魂会和时间绝缘;我的身体会像枯木一样腐朽。我到现在才发现,我已经离不开杰克了,离开了他就会死,不是肉体的死亡就是心的死亡,无论哪种死亡都是我不愿接受的。我握紧拳头,在墙上狠狠一砸,然后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月光静谧,惨白如霜。冰冷的月光像暴雨一样打在我脸上,我浑身发颤。
继续思考下去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杰克的生死不是我能够定夺的,下一步的行动是离开这肮脏的巢穴,要是不幸被十字屠夫堵在里面就玩完了。
松开扶着墙壁的手,步履竭蹶的想要往洞口处移动时,我的注意力被某样东西吸引了。这或许是鬼神的诱惑,我每次面临重大抉择时,总有东西会挡住我,并且是不可跨越的。
由于我的身体离开了铁窗,被阻碍的月光流畅地落进房间,照亮原本被我遮掩住的墙面。在那铁窗下,结着一层**的墙壁上,有着凌乱的抓痕,似乎是十字屠夫留下的。几条普通的抓痕自然吸引不了我,但这些抓痕不一样,抓痕不是散布在走廊上的那些种笔直状的,而是歪斜扭曲的。众多抓痕连成一处,形成一个图案……或是字。我面对墙壁退后几步————是字迹!待我慢慢理解墙上的字意后,我睁大眼睛,再次确认了一遍。不会认错的!墙上那由狂乱的抓痕勾勒出的字,赫然是杰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