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莱尔

作者:比良津名 更新时间:2021/2/16 13:10:40 字数:3152

虽然住在边境,欧莱尔认为自己生活的很幸福,他喜欢村子前边的广阔草原,喜欢村子背后不高的山,喜欢山谷里幽深的树林,喜欢树林深处的瀑布,喜欢从那瀑布流下的清澈溪流。

欧莱尔讨厌城市,因为城市的空气让人窒息,因为城市的孩子一派神气的模样,更因为城市带走了芙拉。

两年前芙拉走的时候,欧莱尔质问她为什么。芙拉一直紧紧抿住嘴,没有开口。「原来都是骗我的吗?」,欧莱尔说。芙拉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说自己也不想走,但是如果不去给有钱人家干活,妈妈和妹妹就要饿死了。芙拉家没有爸爸,之前暴风雨之前,房子都是欧莱尔家帮忙补好的——他们是邻居。欧莱尔安慰她说不要哭。芙拉一边哭一边问他会不会娶了别的女孩子,他说自己会等她的。

时间一下子过去了三年,欧莱尔18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有不少女孩子给他暗示,但是他却总是视若无睹,她们暗地里都说他是根木头。

一天,欧莱尔出门到瀑布旁去捕鱼。他捕鱼的技术不是很好,拿着根叉子准备朝水中掷去,结果脚下一滑掉到了水里,浑身湿透了。他爬起来之后突然感到有些丧气,脱掉上衣晾起来之后,就在瀑布旁的大石块上躺了下来,心想着先休息一下吧。他们家本来也不缺食物,然后庄稼的活也早早做完了,无论捕没捕到鱼只会影响晚餐的质量,至少不会让家里人填不饱肚子。可是他想给芙拉家送点鱼。她们已经快一个星期没吃肉了吧,他想。时值仲夏,到处都很热,可是瀑布旁却凉风习习,树影摇曳,他一下子就睡着了。他梦到了芙拉。

醒来之后,他看到了少女的脸。

「芙拉?」,他不敢相信地脱口而出。

少女见他醒来,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慌慌张张的说自己是萝拉,芙拉的妹妹。他这才反应了过来,「你真的跟你姐姐以前长得一模一样」,他说——除了头上绑着的缎带,芙拉的缎带是绿色的,萝拉是蓝色,从小就是这样——仔细一看,确实是蓝色的缎带。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问,萝拉让他看了看手中的篮子,里面装着一些蘑菇。他笑着说,如果运气好的话,我打到鱼会给你们家送去的,你就好好期待吧。萝拉有些吱唔的问,为什么欧莱尔那么关照自己家。他说因为是邻居啊。

他拿起鱼叉站起来,穿上了衣服,回头一看萝拉还在那里,脸上还有些红,他以为萝拉遇上了什么困难,就问是不是需要他帮忙,萝拉连忙摇头。过了一会萝拉说,她知道姐姐和欧莱尔约好长大后要结婚,因为芙拉以前会和自己说悄悄话。欧莱尔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说这样啊。

「我不行么?」,萝拉说,「忘了姐姐吧」。欧莱尔怔住了,好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他说你赶快回去吧,不要让家里人担心。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萝拉一咬牙,说你就不怕姐姐早就忘了你吗,她在城里干活,可能早就嫁给哪儿的有钱人了。闭嘴,欧莱尔生气的说。萝拉抹着眼泪小跑着回去了。欧莱尔感到很愧疚,也意识到正是因为她说到了自己的痛处所以自己才那么生气。欧莱尔很想见芙拉,想问她过的怎么样。他决定要在太阳下山前一定要捕到鱼给萝拉和她妈妈送去。

终于,欧莱尔背着一筐鱼往村里走去。此时森林里已经很难看清道路了。之前,不知道为什么鱼群突然变得骚动起来,所以他才能不费什么力气弄到了那么多鱼。他心情变得很愉快,所以没有思考那骚动意味着什么。

嗯?怎么回事,他心想。原本已经很暗的森林对面却传来了光亮。那是有些暗淡的,不详的橙色光芒,像是夕阳被打翻在地平线上,溢出来的光芒。像是拥有生命,心脏般跳动着的光芒。光芒像是触手一样舔舐着森林外围的树木,树木投下来的影子也像是魔物一般扭动着。

他将身后背着的箩筐丢下,鱼被撒了一地,痛苦的大张着嘴,他无暇对这脆弱的生灵道歉,只是奋力朝着村子跑了起来。

火光冲天,村子化成了火海。哦,看那教堂的十字吧,笼罩上了象征着生命的火焰,变得更加的神圣不可方物。看啊,那卖牛奶的老奶奶精心培养的花圃,那脆弱的鲜花,现在就像用尽全力在舞蹈一般,扭动着,然后变的焦黑,重新化为了尘土。惨叫声不绝于耳,还夹杂着一些异乎寻常的声音——一定不会是人类发出来的那种声音,来自地狱深渊的那种声音。

他无暇顾及其他,只全力朝着村子的一角,朝着家所在的位置跑去。可是他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家——那栋带着风车的石头房子,他只看到了一个焦黑的废墟,中间还有几团散发着烤肉味道的焦黑的,像是人偶一样的东西。他焦急地四处顾盼,想要找到家人的身影。于是他看到了不远处芙拉家的房子,在一片火海中居然保持了完整。那么说,大家一定都跑去那儿避难了,欧莱尔心想,但是他又觉得奇怪,那栋连狂风都挡不住的房子难道比自己家的石头房子更加坚固吗?为什么大家要去那儿呢。对了,一定是父亲担心她们家里人,所以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了,一定是这样没错的。欧莱尔十分敬仰自己的父亲,村里的人都说他是村里最好的男人。

他慢慢的朝着那儿走去,于是芙拉家的草地慢慢的能看见了。他看到了地上一个圆圆的东西,那是什么?球?什么球?孩子们到这儿来玩游戏了吗?哦,不对,那是头啊。头?什么头?人的头。仔细一看,那不是芙拉的妈妈么?不,应该说那是芙拉的妈妈的头才对。她很好看,可惜嫁了一个早死的男人,大家都这样说。有时候母亲还会因为她和父亲吵架。总之是一个很漂亮的人。芙拉和萝拉都长得跟她很像。嗯,对,是她的头。继续往前走,嗯?那是什么,人,那是人。仔细一看那不是萝拉吗?可是……她为什么没有穿衣服?真是漂亮的身子啊,就如同自己幻想的那样……仔细一看,她好像飘在空中一样,怎么回事?从她头顶穿出来的是什么?长矛?不,只是一根木棍,只是尖端削的锋利罢了。哦,原来如此,欧莱尔想道,她被一根木棍穿了起来啊,就像是烤鱼一样。于是他想起被自己扔下的那筐鱼,鲈鱼,烤起来一定很美味吧,他想。他试图在脑海中回想那味道,于是他闻到了那烤肉味,他一下子呕吐起来。

唔哩哇啦,不属于人类的声音传了过来,从芙拉房子里边,走出来几个东西。几个长着四肢的东西。两个长着绿色的皮肤,身后一个比较粗壮的长着紫色的皮肤。绿皮肤的比起人要矮一些,却比人要宽上半个身子,而紫色皮肤的,比人要高出两个头,躯体上的肌肉,每一块都有一个头那么大。獠牙从它们丑陋的脸上长了出来。它们浑身上下几乎**,只有下半身围了一条兽皮,哦,仔细一看,紫色的那个怪物围着的不是兽皮,而是蓝色的什么东西,啊,那是萝拉喜欢的发带不是吗?

鲜血,沿着欧莱尔手中的鱼叉流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出乎寻常的冷静。鲜血,沿着欧莱尔手中的鱼叉流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将鱼叉换了只手,然后将右手放在面前,张开合上,让血液流通。

紫色的怪物伸出右手,指了指欧莱尔,两个绿色的怪物谨慎的围了过来,欧莱尔直直站着,斜着眼睛观察它们围着自己转圈。一只绿色的怪物从身后扑了上来,欧莱尔向左一个侧身,右手将它摁到了地上,然后左手用鱼叉刺穿了它的喉咙。绿色的怪物挣扎了一下就一命呜呼了,另一个怪物连忙后退了几步。紫色的怪物行动了,将绿色的怪物往旁边一推,站到了欧莱尔的面前,巨大的身躯散发着巨大的压迫力,仔细一看它戴着一圈小动物头骨做的饰物,张扬着自己的野性力量。

欧莱尔一下子就被打飞了出去。躲不开,速度太快了。他瘫倒在自己的家和芙拉家之间的小路上,鱼叉已经脱手,而且折成了两半。紫色怪物捂着半边脸,血从上边流了下来,它发出了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往欧莱尔一步步走了过来。

「伸出手来!」,有人大喊道。欧莱尔朝天空伸出手。他被猛的一下拽到了半空中,然后趴到了马背上,骑马的人前边。

他后来才明白自己犯了个错误,他该为失去萝拉和家人付出自己的生命,那才是正确的惩罚,或者更自私的讲,也是最轻松的惩罚。马朝着村子外边飞奔而去,马化为了命运的巨手,捏着他,像是捏住一条虫子。带着他远离一切曾经爱过的东西,然后把他扔到了时代的风口浪尖。

欧莱尔往身后看去,紫色的怪物仍然望着他。紫色的怪物缓缓伸出手指,指向村子中央,他顺着那紫色的指尖望去,看到的是占据着塔楼的那只东西,那只巨大无比的,虱子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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