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赛特那……”
陇泽默念着这个拗口的名字，这是属于那个衣着华丽的教士的名字。
等等，好像金惠说到奶奶葬礼之时提到过这个名字。他应该就是那时主持葬礼的神父。
金惠径直走向了那个人，没有任何提防的意思。
那是个很面善的人，充满着理性的风貌。如果脱下教士装换上西服领带，就颇有些学校老师的味道。
不过，他明明长着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却是有种女性才有的韵味。
但不管他的长相怎样，陇泽很清楚一点，他是灵魂，并且是吃人的灵魂。
“也许您已经忘记了我了，但是，那时候真的感谢您。”
站立到赛特那面前的金惠深深的向他鞠上了一躬，她鞠的很恭敬，弓下的身体形成了九十度的角。
“你是……那个女士的……”他盯着金惠的脸在脑内寻找残留的记忆碎片，“尤瑟菲拉女士的孙女……我记得是叫金慧诺吧。”
他微笑着，黝黑的手掌轻轻摩挲着金惠的头。
“喂！”
陇泽心里有一丝不爽，但黑野之狼强行把他的不满压了下去，他这才没叫出声。
“黑野之狼，你能看的到那个人的灵吗？”
陇泽打开了与黑野之狼的心灵链接，他想通过灵的方式获取些情报。
老实说，这很冒险。
“不……我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如果不让他展开结界，光凭看是不得而知的。小鬼，你清楚的，这里是教堂，没什么善茬。”
对，也许在那个肩负神职的灵魂眼中自己和金惠只不过都是跳梁小丑。
“几年前的你还是个会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姑娘，没想到啊，才几年而已你就变成了可靠的女孩子了。想来你那身处天堂的至亲也会欣慰的。”
赛特那好像感受到了从金惠身后散发出的冷酷味道，他注意到了陇泽，识趣的把手拿开了。
他的眼中迸射出锐利的目光，自以为可以洞穿险恶人心。
不过这次他是真的被惊到了，少年的胸口空荡荡的……
他极力抑制由内而外满溢出的激动，故作平静的干咳了两声。
“这位少年是……”
他问道。
“我叫陇泽井！是和金惠诺一起的书屋成员。”
没等金惠介绍，陇泽抢先回答了赛特那的发问，语气中透出些许不屑。
他并不是故意如此的。
“哦，那以后你加入了书屋么……真遗憾，我本来还想让你成为第二个安呢……”他好像明白自己多嘴了，干咳了几声，“不，没什么。话说回来，这次小空美是让你们两个来做‘那个’么？这次的残次品确实有些多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所言为何事。
陇泽用力推了自己的眼镜，尽管那眼镜并没有趋于下滑的趋势，他只是在通过这种无力的方式驱散自己内心的不安罢了。
他感受到了，这个家伙的可怕之处。
因为，他能把尸体这类的词汇说的极富艺术感。
这才是他真正恐怖的地方。
他抬起头试图看清穹顶上的壁画，这是他曾经喜欢做的事情。在第一次到达这个教堂时，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那时候皎洁的月光穿过大教堂的玻璃穹顶，映亮了五彩的琉璃窗，窗上的壁画在那时就像活过来了一样，流动着光纹，那是他见过最美的一幅画。
但是现在他只觉得，那些看似的美好，都只不过是臆想，都不过是浮夸的留影。
“天使……”他喃喃道，“为何天使的翅膀会这样黑？这便就不是天使了……”
教会所推崇的思想本来就很不切实际，即使说的再神乎其神也没有意义。
不过没关系，打从一开始就不真实的东西奢求也无用，这就是现实。
就算会思念妹妹，思念母亲，但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他这样想道，心里好受了许多。
“陇泽，别发呆了。”
不知什么时候金惠已经来到了他的背后，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是被金惠狠狠的弹了一下脑袋。
很奇怪，但又不奇怪。
身为护卫的黑野之狼没有任何警告。
然而这不就是它一贯的风格么。
“很疼啊！我说金惠，你下次能不能轻一点......”
“好好好，我们快点干完活赶紧离开不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陇泽捂着后脑抱怨着，金惠则是赔着惨笑推住他让他走。
这不是正常的开玩笑的语气，倒不如说有些焦急。
她是想快点离开才这样说的。
“快走小鬼，跟着小姑娘，你可要盯紧背后。不得不说，小姑娘的感知能力很强，我也是刚刚才发现，那个家伙貌似与你一样，而且那家伙好像盯上你了。”
“what？！why？！”
“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不想再碰上麻烦的话就照着做。我想他也不好在同类面前对你做什么。不过再磨蹭会，待到教堂的灵魂们都走光以后就不好说了。”
虽然被黑野之狼这样说多多少少有些不名所以，但是陇泽恍惚中明白了什么，即使那时候只是朦朦胧胧的一点点感觉，还是可以看的出来：
那时候，与之交汇的那个目光
是欣喜，终于站在日思夜想之物面前的喜悦。
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
陇泽脑中做出了无数的假设，而每一个他都是迅速建立然后又迅速推翻。
不敢去想，也不能够将这份迷茫表现在脸色。
迷茫化作恐惧支配大多数的意识，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而现在，这个弱点已经充分暴露出来。
“少年，身体不舒服么？”
赛特那用余光瞟了眼陇泽惨白的脸色，他不敢正面看陇泽，生怕这个少年身上散发出的香甜味道让自己精神错乱。
内心中的那个东西一个劲的对自己说着：再忍忍，再忍忍......
“不......并没有......只不过有些感冒......”
陇泽随口敷衍了过去，努力控制着发抖的双腿，好让自己看起来没事。
“呣~那就好，不舒服的话就去那边休息下好了。”
“多谢。”
有一瞬间陇泽不禁以为这是电视剧的对白，可是什么电视剧会让演员真的面对死亡呢？
长长的走廊里，身穿黑色或白色肃穆服装的神父和修女层出不穷，他们见到赛特那都是恭敬行礼，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他们信仰中的神。
也难怪，灵魂的社会和人类的社会差不多。
崇强凌弱是共性。
“那边......”
赛特那目视前方，众人来到了一扇门前。
它是位于教堂主前厅后的一个不起眼的拐角。
和之前所见的不同，这扇门既不是以贵金属直接凿铸而成，也没有使用装饰品，就是一扇普通到一些破烂的木门。
这种门很常见，几乎王都的住宅区都是使用这样的门，所谓的“平民家的门”。
只不过这里是王都大教堂，富丽堂皇的东西多了，就会觉得普通的才是格格不入的。
一股子的臭味从门缝里飘出来，隔着门都会觉得头昏脑胀。
“嘁，有些恶心。馆长就是让我们俩进到这里面吗？”陇泽不悦的发出了感想，一边用手捂住鼻子一边连连后退。
金惠倒是没那么大的反应，她静静的问道：“赛特那主教，里面是？”
“尸体......嘛，人类真是脆弱，有的才放了几个小时就臭了。”他若无其事的说，“这才是春天，到夏天尸体腐烂的速度就更快了。”
他说的毫无感情，丝毫不像是一个从教者能说出来的话，比起这个，他更像一个整天工作在屠宰场中满脸肉馅的屠夫。
“这个家伙能说出这种话，也算是灵魂中的败类了。”黑野之狼摸着下巴嘲讽道，“里面的人被我吃了都比沦为这家伙的腹中食要强。”
“那就麻烦你们搬走这些垃圾了。”
他摘下主教的华丽帽冠，将隐藏在帽子里的长发放了下来。
齐腰长发飘过眼前的一瞬，他的身后，几十颗血淋淋的脑袋整齐的摆放在柜子里。
这就是门内的世界……
这些人头，无一不是空洞着眼窝。
但只有一颗例外……
那是属于一个女孩的，也许那个就是赛特那口中的几小时前的垃圾。
而陇泽的目光就定格在她的脸上……
他的瞳孔放大，双腿剧烈抖动。几秒后，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