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作者:冷冽谷的鮟鱇鱼 更新时间:2021/2/17 2:13:35 字数:3616

【新伊汀历3900年整,西冠王族势力开始持续减弱,在马纳斯坦内地的教堂里,婆罗门王族第二十九氏迎来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婚礼,东冠渴望已久的对内陆的掌控权愈加强烈,在万物响彻的年代里,婆罗门最后的一滴酒水 留给了大地,在礼堂里为此刻续上了最后一点风采。 最终,千年的光辉化为腐朽,权力化为粪土,秩序得到解放,民行融合.即使是百年之后,尘埃般的文字依旧能表述当年宏伟的变动。】

她合上书本,一言不发。

午后的阳光十分干净,空气中沉淀着新麦的清香,身为人类的女性背靠在柔软的干草垛上,蜷缩起身体,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样的好天气适合劳作,但不妨碍待在谷仓里小憩一会儿,实在是难得才有的体验。

丰收之后,繁忙的城镇也渐渐变得无所事事起来了,明年的雨露要明年才能够到达,下一次的劳作也就交给下一次的自己。

不如说,在这样的季节里,本就该活的如此畅快。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发现了自己作为人类所感受到的那种闲暇,已经成长为即使整日里端着一本书,也不会感到枯燥或是寂寞的那种安心,偶尔会闻到好闻的香气,听到好听的声音,加上这双能够注视着眼前食物的眼睛,已经是最能够打发时间的搭配了。因为她知道的,即便是作为生存的一部分,每日的学习也变得无法分割。但比起再次亲自踏上旅途来欣赏尘世间的美丽,她更喜欢从字里行间来搜索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她已不曾找回属于年轻时的那份缤纷多彩,当她睁开眼睛,无论是那双温暖的揉搓着自己面庞的小手也好,还是曾经也一时挂在自己脸上的那份骄傲也罢,这些都是属于她的真实的场景。

头顶上,她细腻的头发随风摆动,趴在草垛上,完全是一副孩子的脸孔:“诶嘿~茉米,你在干什么呢?”

若是问为何,因为那样多姿多彩的年华,有着更合适抓紧它的人,女孩的上半身倾倒下来,她灰白色的发丝垂到自己脸上,金黄,水灵的双眸已经证实了她的美丽,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和自己一样舒畅,那对柔软的狐狸耳朵不停地抖动着...这个世界上有人类,也有区别于人类之外的其他种族,类人种,亚人种,异生,而这孩子,是兽种分支的亚人。

茉米看着狐耳女孩的脸蛋走了神。这个旺盛的灵魂在她面前燃烧,在她眼中如视珍宝,即使自己不再年轻,也会被这样的双眸所吸引,那是自己曾经的样子,亦或又不是,这无法由她来取决。

“茉米?”女孩叫了她一声,她终于回过神来了。

“嗯?怎么了吗?”茉米把书放在一旁,然后抓住了那双蹂躏自己脸颊的调皮小手,将她送了上去:“今晚想吃什么?”

“茉米做的,都可以呀。”女孩浅浅地笑着,在草垛上撑着胳膊,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这小家伙,说话倒是有几套。”

“嘻嘻!茉米做的,我都喜欢。”她显得很高兴的样子,不过这也是常见的事,茉米暗自感到高兴,那样的,只属于小孩子的笑容,令她感到十分羡慕。

“那安洁那边也要好好准备一下啊。”

“嗯!”女孩答应一声,她灵巧地翻下草垛,朝着谷仓外面一蹦一跳地走了。茉米低下了头,没错,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这样的生活就足够了。说实话,她已经过了谈婚论嫁的最佳年龄,只不过是自己并不感到可惜,这样躲着所有人的生活,也不乏是一种乐趣。也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找一位合适的男性来做自己的丈夫,只是为了这个女孩,她也难以这么做。无论怎样想要与她契合,但始终会觉得自己与女孩之间,差了一点儿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呢?

这是我,与一位狐种亚人女孩的故事。

......

如果只是因为一场雨,就让自己走向了人生道路上的分歧。

移动商队的商人们扳开了货仓的铁门,微弱的光线透了进去,把铁笼之间的落脚点照的清清楚楚。伴随着电闪雷鸣,货仓的深处传来了咔啦咔啦的响声,到处都是那种像是用牙齿啃咬铁笼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昏暗幽邃的角落里传来了难闻的腥烂腐臭的气息,一阵源自铁笼中的骚动引起了茉米的注意,披着雨披的商队头领拿着铁锹,向着仓库的铁门狠狠地敲了几下,那些活物便也不敢肆意动弹。

“种类随便挑,没有人类和类人种。”

这个领头羊,大概是个烟鬼,也许是谈生意时候的习惯,他习惯性地摸向上衣口袋的烟草,摩挲了几下才想起那里被密封的雨衣挡住,于是尴尬地摸了摸喉咙。轻咳两声。货仓的空间挺大,堆满了狭小的铁笼,笼中的怪物们不断地发出可怖的低吼,他们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茉米身上,那是有可能成为他们未来的主人的人。茉米打着寒颤,一时无法选择。

“小姐?蜥蜴种?”商人开口了,“如果您再犹豫下去,我这里也很难处理的。”

“......”

“兽种?虫王?还是异生?”

“亚人......”茉米冷不丁地说出了两个字,她冷得直打哆嗦,回头迎上那男人的目光:“有亚人吗?”

商人昂头思索了一阵:“亚人的话...”他伸手探向上衣口袋,不过这一次他很快就收手了。他敦厚的身体挪动起来,茉米紧随其后,商人提着油灯,领着茉米走进货仓的深处,一路摸索过去:“亚人...这样的存货倒是不多,不过亚人的话,可达不到我们预期的标准诶。”

“那也请让我先看看再说,我也应当算是客人吧!”

“嗯...”男人一时语噻,他只当作没听见似的提起油灯,“您看那一只怎么样?”

接着微弱的火光顺着商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茉米对上了铁笼最底层,那只瘦小的狐种亚人的视线,她靠在后方,与成排的碎骨头挤在一起,身上单薄的布料也遮不住皮肤上的多处伤口,那大概是因为挣扎过留下的印记。那对象征性的狐耳上也出现了皮肤溃烂的状况,很多地方的毛发已经脱落,剩着光秃秃的痕迹。她红肿的右眼无法睁开,考虑到可能是得了某种炎症,剩下那只浑浊的眼睛紧盯茉米,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感。

茉米一时说不出话,她不明白,不懂怎样去对待这样的小孩子,就连这样的小孩也是奴隶,究竟要被作为商品折磨到何种程度...

“小姐,亚人这种玩具都是提供给有钱人家的少爷的,要是您的话...”

“你管她叫玩具是吗?”茉米打断了他的发言,随即放下抱着身子的手臂,恶狠狠地瞪着男人。

“呃..?”商人露出疑惑的神情,他追问道:“小姐,您要是有什么不满的话,还可以换个种类。”

商人的口中就只会说出这些话。茉米清楚地认识到,与他们争辩是没有意义的,也许在其他人眼中不一样,但只要是能够作为货物贩卖的东西,在真正的商人眼中却是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关系,我可以付给你最低限度的金额。”

商人皱了一下眉,随后发出嘲讽般地笑声:“哈哈哈哈,我刚刚还在说,有钱人的大小姐就只会摆架子,抱歉啦。不过...您还真是不会做生意啊。”

茉米毫无考虑地说出了这些话,说实在的,她并不想负责,因为再怎么看,这个小家伙都活不长了,就算是从芬戈留学回来的茉米,也没有把握能够以自己的力量和手段做出什么善举,严格来讲,也只是出于一名药师的自觉,当然也有心生怜悯的成分。

商人收下了茉米赖以生存的路费,然后从墙上取下钥匙打开了那扇铁门。茉米蹲了下来,她还是第一次与兽种亚人对上目光,那只属于奴隶的眼眶中,出现了一抹不安,还有另一种独特的感情,那种无法猜透的眼神令茉米产生了担忧,毕竟这孩子的未来,她也不敢保证。

茉米牵着她疮痍的手,从那一刻开始,她似乎第一次开始发自内心的相信神的存在,也不知为何,自己要下定决心,至少试一试,也要拯救这个孩子。

四周传来焦躁不安的声音,这代表着茉米要与这孩子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晚。

茉米跟着在商队停靠的地方铺起了帐篷,为了先确保供暖问题,她把自己带着的另外一件外套给亚人女孩披上,也许是因为作为奴隶,内心已经麻木的关系,她不允许自己享受这份舒适。以至于准备通宵磨药的茉米,无论在何时抬起头都能看到帐篷的角落里朝她看来的一只疲惫的眼睛。

她思考了一下,从行囊里抓出一个用纸包裹的被挤扁的面包。可能是闻到了香味,女孩那条几乎秃毛的尾巴轻轻扫动了几下,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快速的将尾巴藏到身后。

茉米苦笑了一下,她把面包递给女孩。

就在那时,茉米重新见到了那只眼睛,它并不浑浊,只是没有流露真情,实质上,她现在的样子虽然不堪入目,但依然是个非常美丽的孩子。茉米停下了手中的活,她多点了几盏灯,在明亮的灯光下,她与包里的草药度过光阴,时不时的抬头看向角落,弱小的身影颤抖着睁大眼睛,示意自己没有睡着。

“没关系的,你可以睡觉。”茉米尝试与她沟通,用上了尽量温柔的语气,不过她却是一脸听不懂的样子,女孩把脸埋进双膝,只留着那只故意睁大的眼睛。

茉米想起来了,据说偏远地区的兽种和亚人没有学习过通用语言的经历,以这孩子的样貌来看。说不定是被从很远的地方带过来的也说不定。

“你的父母呢?”

“被强行从那么远的地方带过来,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不用害怕,已经没有人想伤害你了。”

既然这样的话...稍微充当一下母亲的角色,也不是不可以的。

[人们的内心并不肮脏,即使是百年之后,尘埃般的文字依旧能表述当年宏伟的变动,世界从两冠变为七个地区,所罗门王族的预言并不成立,“四分五裂”的只是世界,并不是人心。]

再次睁开眼时,雨已经不再下了,茉米看到了漫天的星辰,并感受到了从东南方向袭来的冰凉气息。但如果自己没有因此而感冒,那一定是因为怀中的这个女孩,就像八年前那样,说不定,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茉米觉得应该给她一个名字,作为自己人生的主角,那就得好好把握才行。

“慕斯,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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