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要保持尽量恪尽职守,经过辛勤的奉献将自己的血和肉散布给世界,等到终章的时候我们会一一讲解。
神明们不知道,倘若伊汀从一开始就算好了过程,那他必然会预见自身的粉碎;
神明们不了解,倘若伊汀的花园从一开始就是存在的,他究竟孕育了些什么怪物;
神明们很确定,伊汀是背叛者,伊汀的所作所为已经触怒了众人,他要以死谢罪。
伊汀传颂之人终将降临,作为伊汀的使者承担起这样的闹剧。」
——《花园异闻录·神与沉眠的法则》,本书藏于莱斯阔斯图书馆,内容永世不得公开。记录于新伊汀历7754年,10月7日
……
[其一]
偶尔在睡梦中,也能听见悠扬的歌词,其中最熟悉的一句,莫过于是:
“我们从神的怀抱中诞生,我们是神的孩子,我们毋须感到恐惧,我们踏上征途~”
在这个尾巴与耳朵共存的世界上,如果不动声色的醒来,默默地往天上写出自己的姓名,以后在被后人传颂的时候,应该也会显得帅气一些吧。
这是属于我,和一朵苍白色的野花的故事。
[其二]
从寒冷的空气中睁开眼,身旁铺着粗糙的木板和稻草,像是小麦之类的谷物被扎进麻袋,躺在脚底的地方。她从怀中找到了行李,露水淌在睫毛上,冷地像是冻成了冰。即使蜷缩起身子也会感到寒冷的清晨,马车在石子路上颠簸了一会儿,马上便又归于宁静,已经无法入睡,她完全清醒了过来。
车夫哼着不知名的,都算不上是歌曲的调调,一路前行,他不知疲惫,偶尔连打几个哈欠,扒拉扒拉下巴,然后继续驱车前行。会羡慕这样的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也张大了嘴,从口中呼出温热的气体,像冰砂似的纯洁,深陷迷途,找不着方向的主人一样,立刻被马车甩在身后。
“客人,您是被特德兰的神所庇护了。”
车夫并未投来他的目光,只是轻声念了一句。但在安静到不能再安静的大地上可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她掀开草毯,支起身子,从身旁抓起了厚实的大衣披在身上,皮革之间的相遇会发出不满的声音,但过一会儿就能让身体变得暖和。因为她从远方的大地上见到了一缕微光,那是温暖的地方,太阳升起的起点。大地只是它还未点燃的柴火,因此想要再睡的话,也无法不被那光线迷住了眼。
慕斯没有回答,所以车夫继续说道:“被神庇护的人都是在清晨睡不着觉的。”
也不知他那是从何处听来的歪理,慕斯还是不打算理会,她不信教会那套,自然也不信仰神的名讳,寒冷和刚才的颠簸才是她醒来的原因,如果硬要说是神明的作为,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呢。但是不能抱怨,抱怨的话就会被惩罚,不是所谓的神,也不来自于任何人,这是慕斯的习惯,也算是家教,如果抱怨的话,难道不是理所因当地会受到惩罚吗?
没人说过这是为什么。
到底是谁,会再来拎着她的耳朵教她听话,还是说,会惩罚她吃下不喜欢的蔬菜和萝卜,又有可能,来和她唠叨那些规矩和道理,最后让她坐在大厅守夜。
四周是一片平原,没有人烟,毫无喧嚣。但是有一条河流,它作为大河的分支,与最南方的海衔接起来,养育着一片村落城镇,顺着河走,就能找到下一条路,下一个城市,下一个目标。
嗯……最后那条的话,今后大概也要自己来决定了。
“客人,马上就到特德兰了。”
距离开莱斯阔斯已经过去了三日,向着名为“特德兰”的城市一路行进,慕斯愕然发现,真正意义上的旅行,或许要比想象中要无聊得多。
旅行者在踏上路途之前就会准备好自己的借口,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旅行”或许是个奢侈的词语,它大多属于流浪的商人,求学的学生,再不然便是游历四方的传教士……为了学识和求道踏上旅行之路的,一般都是贵族的年轻子嗣才有的闲情逸致,故作为平民来讲,“踏上旅途”一词很多时候都会成为笑柄,不慎丢失财产和信誉而变得啼饥号寒,若还是妇女,最终也无法避免的落入沦落风尘的地步。
那么,自己的旅途又会走向何方,真的只是一路向北,那么到底到哪才算终点?她没有不敢去想,只是确实想不出来。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开莱斯阔斯了吗?那时单纯的说想要寻找故土和双亲,但此时脑中所构思的,却是一丁点儿的与未来相关的想法也没有。
在令人懊恼的沉默中,车夫又一次说话了。
“据说在很久以前啊,特德兰是南方最大的贸易城邦,中央王城的兵备都是从这里,还有周边的村落中合作制造的。后来在东面建立了维鲁梅,原本是件好事,但和特德兰产生贸易合作的时候却频频失败,久而久之,特德兰也终于变成了这副模样啊。”他说了很多次,关于特德兰和维鲁梅的事情,有时还会提到“凯雷”这个地方,但看起来他好像不太喜欢那里,偶尔慕斯与他稍微攀谈几句,在提到莱斯阔斯的时候,他也会闭口不言。
他是慕斯在路途中相处的第一个人。是依靠过的人为她寻求关系,愿意载她一路到特德兰的年长车夫,虽然载着小麦之类的货物,让别人看起来像是搭着顺风车那样。
但其中的利害关系,是慕斯想象不到的。
睡眼朦胧地使自己接近清醒,身上已经有了几分温度,她踩着木板站直身子,向着北边开始张望。
之前无聊的几天,不管向哪个方向投去目光,也只有清一色的平原,偶尔路过的几个村镇,车夫也没有要久留的意思。不过今天总算是能看清了,那是在一片雾气缭绕之下,如同梦幻中的场景般的特德兰城墙的轮廓,那是与莱斯阔斯全然不同的光景。这个清晨少许的阳光洒在树下,它们穿透了雾气,想必很快便会消散殆尽。在这之前,慕斯看到了羊群,它们在草场上凝成云朵,牧羊犬窜出其中,驱赶着缓慢移动着的羊群,已经是很接近城市的地方了。
接下来的路,慕斯打算自己走。
车夫告诉她,在这片平原通往特德兰的路上,有一片现已遗弃的种植林,其中有一条马车无法通行,适合一人前行的道路,不过他很久没有走过了,已经不能确定这条捷径是否还存在。慕斯与车夫道了别,她背上行李,准备去碰碰运气。
独自在石子路上边走边观望着,慕斯离开了正路,向着草地深处,那片雾气下的树林走去,草叶上还带着露水,太阳才刚刚升起,它们抓住了少女的裙摆,往小小的布鞋涂满了泥巴,慕斯尽量抬高了尾巴,最宝贵的部分需要特殊的保护,围着水与青草的气味,慕斯找到了羊群留下的痕迹。
一路啃噬过的草地便是它们的行迹,逆着这条道走,这就是那条树林中的小路,看来它变成了牧羊人和羊群的专用道路。
没有人特意去修缮,唯一能证明他曾经存在着的,是立在道路左侧的一根木桩,上面挂着残缺的指引牌,不过就算木牌完整,上面的字迹也法识别。
“上面到底写着什么呢。”慕斯开始这样想道,不过她突然发现这是愚蠢之举,泥泞松软的路面上,到处都是被羊蹄踩踏而留下的水洼,牧羊人应该走在羊群的最后,在其中不难分辨出雨靴踩踏过的脚印。
头上被繁茂的树叶所覆盖,空气中的水汽也是令人窒息的难受。一路上掉在地上的断枝,都是头顶上有人用锐器胡乱挥砍过后的结果。
这条路,矮得只适合羊群通过。
但幸运的是周围生长茂盛的树丛很配合的排成两排,向内延伸。与羊蹄印完美划分开来,形成了一条还算清晰的森林小路。
如果光是这样的话,并不觉得怎么难走。
树林中的雾可以说厚的夸张,阳光照不下来,结果便是越往这条路深入,前方的道路就越昏暗,渐渐地也看不清面前挡路的树枝,只有迎面撞上去,脸颊,脖子和手,这些暴露在外的地方通通免不了被刮伤,而一撞到那些树枝,头顶上浓密的树叶丛就会抖落下一阵露水,到处黑漆漆的一片,感觉就像漏雨的屋子,再加上空气潮湿,很快慕斯都分不清身上到底是汗液还是滴落的露水了。
听闻故事中统治森林的精灵会暗中跟随进入森林的人们,如果他们迷失了方向,那就为他们打开捷径,但如果他们不识好歹,破坏森林的规矩,那么就让他们陷入黑暗,用藤蔓缠住他们的喉咙,然后吃掉他们。
慕斯很怕成为第二种。
但说到底,这只是一片种植林,要想和真正的森林比,那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即使头发和上身全部浸湿了,慕斯也想着赶快离开树林,撞了几次树枝之后,她也有了些许经验,本想直接蹲下来,像真正的狐狸那样前行,但脚下根本就是一片泥地,根本让她无法下手,只好用手掌往前方摸索着,慕斯每一次触碰到细小的树枝,就直接推开,而碰到粗壮的树枝,就弯下腰走过去。
在黑暗中摸索着,就算时间并不长,也感觉像一场煎熬。
再一次拨开树枝,慕斯从叶片之间看到了一丝光线。她无暇顾及溜进眼中的水,即使那让她觉得很痛,耳朵里也只能听见拨开树丛的沙沙声。
终于,就在走出树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时候,慕斯一言不发的喘着气,就像经历了一场角逐,她拢起沾满露水的前发,用袖子擦去脸上多余的水。
特德兰的城墙,就已经在眼前了。
[其三]
漂亮的尾巴。适合在晴日里奔跑,愚笨的慕斯却只想着进城的事,一路背着行李,雾散了,有野花引路。
她混入了进城的队伍。
直到临近正午的时候,特德兰的城关才开始了一天中最忙碌的时段:城门终于被批准开放,大批的马车,行人,商队涌上前去,为了能够抢先办理许可,原本延绵几百米的队伍瞬间乱作一团。
慕斯与几个看起来像是外地的学生站在一旁,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晓得自己柔弱的身躯不可能和那些健壮的工人和马车相提并论。
“居然要到午时才开放,特德兰也终于要到极限了呀。”
“这样下去的话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进城都是问题。”几个背着大包行囊的年轻学生聚在一起,讨论着他们的话题。慕斯最初只在默默听着,但再之后的内容她一句也听不懂,所以还是放弃了。而她不知跟着队伍走了多长时间,她感到身后有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转头看去,是一个身披藏青色短袍,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学生,只论年龄,应该和慕斯差不多,比自己大一点。
他半眯着眼睛,笑着对自己说道:“请问,你是这里的本地人吗?”他扬着眉毛,等待着慕斯的答复。
“不是,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噢!我懂了,这么说,您是在旅行的人吧。”
慕斯抖了下耳朵,她对“旅行的人”这个称号感到了一丝新奇,有茉米所说的那种感觉,突然有了点在旅行的实感……该怎样说呢,说不定她还蛮喜欢的。
“嗯嗯,我基本可以确定了。您就是茉米小姐信里提到的人吧。”
“茉米?小姐?”这种用来称呼贵族或者正式场合交流时才用的敬称,还是第一次听到加在茉米的名字后面。虽然很想问个明白,但目前更多的是搞不清状况。
这名少年象征性地咳了两声,说道:“看您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吧。”他整理了一下衣装,往后退了两步,朝慕斯鞠了个躬,“有幸认识您,我是隶属于特德兰教政会,伊汀教分教学院的学生,欧文·戴尔提尔斯,同时也是应茉米小姐的书信要求,是您在特德兰的接待人,您也可以直接称呼我为欧文。”
“那个...一直‘您,您’这样的称呼我,感觉有点怪怪的。”
“也是,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叫慕斯,慕斯·艾,就不要给我加奇怪的后缀了。”
欧文点点头,说道:“那么请跟我来,我带您...你去办通城文件。”
“啊?不用排队了吗?”
欧文已经走到前面,他解释道:“噢?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咱们是可以直接进特德兰的喔。你的表情看起来很惊讶呢...要讲解的话太繁琐了,所以我直接把先前的手续都办妥了。”
“这些都是茉米做的吗?看起来好厉害。”
“不不,慕斯...咳,算是贵宾啦,这点小事还是能处理的。”
说完,欧文抖着藏青色的短袍走在慕斯前面,二人从队伍的左侧绕开,来到城关办理通行许可的左侧。慕斯这才看见,原来之前过于拥挤的通道旁,被人流和马车遮住的地方,还有一条窄小的通道。
“原本按照正常流程,是需要在城关进行身份查验和登记,办理进城手续和许可证书,有必要的话,还需要缴纳一定的通行税,不过近日的特德兰嘛……”
他好像要卖关子一样,就此打住了话题。
“先不说这个,拉瑟福德商会已经为您提供了有效的验证,只要您在此出示信物即可。”
“拉瑟福德商会”是个熟悉的名字,在离开莱斯阔斯前,茉米曾经将两封用牛皮纸信封装订的信件交给慕斯:“这是第一封,等你到了特德兰,将它交给拉瑟福德商会的掌权人,我在那里有一笔存款,都作为你旅途的费用吧。”说完,茉米将它塞到了行李袋的中比较显眼的位置。
好像已经实现了一半了。
“这是第二封,等你到了极北的国家,帮我把它送到一个叫‘那阿’的城市,找那里本地的教会。”
应该是很长远的目标。
茉米交给慕斯的,并不是只有资金这样简单的帮助,要想通过特德兰…在各个城邦之间来回穿梭,就要像旅行商人那样时刻佩戴好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信物”可以是所属商会的,也可以是私人配发的信物签证。但如果是自成一派,未持有信物而想要在城内取得经济交易的商人,那么做起手续来就会变得十分麻烦,处处都会受到约制。因此,为了能让这趟旅程更加轻松一些,慕斯也从茉米哪里拿到了对应她身份的信物——是一枚黑色小麦样式的金属挂件,慕斯出发的时候就将其捆在手臂上,只要她掀开白色的上衣袖子就能看见。
欧文领着慕斯来到这条窄小的通道上,他与负责检查的士官进行交流,另一边,慕斯只是亮出了手臂上的信物,就有人为她送来了所有的文件和入城许可证书。
……
“那么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慕斯几乎比其他人都要快地通关了城关,他们来到内墙,欧文郑重其事地重复道:“我是隶属于特德兰教政会,伊汀教分教学院的学生,以及您在特德兰的接待人——欧文,欧文·戴尔提尔斯。从现在开始,直至您办理离城手续之前,我将作为您的向导进行活动,并在您的生活方面提供协助。”
又对自己用敬称了,慕斯感觉浑身不自在。
但是,作为在自己这趟旅程中第一个认识的人,当然还是选择欣然接受的好。
[其四]
特德兰的市井与当地众多的交易会所相连接,主要包括各个大小商会的仓库,而教政会与市政会,还有独管商业的特德兰工商会组成三位一体,处于西面,教会与相关设施设立在居民聚集区,也就是靠北一侧,无论在这座城市的哪个地方都能望见教会的尖塔还有大时钟。如果想找旅馆的话,就顺着街市往城镇中央走。接着再朝着教会的尖塔过去,报自己的名字便可,要是一声不响地消失的话,好像有人会很伤脑筋。
在听欧文唠叨了一大堆之后之后,慕斯终于获得了暂时自由的时间。
“好好享受一下吧,在这古老的商之贸易都市。”
这个名字,也是从欧文那里听来的,他好像也并非本地人,却在大肆夸耀这座城镇的魅力之处,完全不顾他人的想法,但是嘛……好像和之前车夫描述中的特德兰有些许不同。
慕斯打算按照欧文的说法,先去找好住宿的地方暂且休息一下,然后动身去教会,最后再寻路去找拉瑟福德商会。于是慕斯便顺着小路走上了街市,但似乎是由于城门刚开启不久的缘故,这样的小道前居然塞满了运货的马车,而回头看去,又是一队马车催着人群往这里靠拢。
完全失去了退路。
“哎呀呀,怎么回事呢,长着狐狸耳朵的小姑娘。”一个在路旁摆摊的商贩向她招呼道。
慕斯左右环顾了一下,在场的兽种亚人大概就她一个,顾及到自己的钱囊,慕斯本不想应声回答,但无奈现在被夹在两队马车中间,不得不被迫停下脚步。
“我说的就是你呀,小姑娘。”
裹着土色头巾与灰白色上衣的商贩是一位老婆婆,她脸上堆着笑一只手使劲向慕斯比划:说道:“小姑娘看着像外地来的吧,哎哟,你可来的真不是时候。”
“啊啊,是吗。”慕斯心中暗想确实来的不是时候,如果选择大路的话,还不至于被缠上搭话。
“是呀是呀,不过今天还算好,没有碰见城里的那帮无事生非的人。”
慕斯只看着眼前的车马,心想怎么还不移动。
“噢对啦,来,这个送给你。”老婆婆从桌下掏出一副吊坠,提到慕斯面前。
“啊……嗯?”慕斯才注意到老婆婆说的话,她看着眼前的吊坠,是一枚铜质的铭牌,上面刻着图案,但算不上精致,慕斯疑惑道:“这是……?”
“是特德兰的神的图案哟,以前每一个来到特德兰的外地人都会收到这样一副吊坠呢,不过最近也不太平的样子,就当作是我老太婆的好意收下吧。”
“不不……这个我不能收吧。”绝对不能收,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热情的人,说不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慕斯想赶紧离开,但马车之间只空出来了一条勉强能塞人的狭小细缝,但现在急着从那个地方挤过去,那才是真正的脑子出问题了。
“没有那回事,我在这里活了挺久的了,难得看见没见过的旅行的人,才会有这么一种习惯。来,收下吧。”
“不,还是不用了……”
“不用客气。”
人家都如此坚持了,要是再推脱下去,那可就是自己的错了,慕斯叹了口气,说道:“那至少...让我支付一枚露松铜币,这样可以吧。”
“当然,没有问题,来,凑近点,我给你戴上。”
居然还要戴上?都到这种程度慕斯无法不觉得是不是太过了,于是她夺过那副吊坠,赶忙从钱袋中拿出一枚铜质硬币作为交换,然后远远地站到了远离这个摊贩的地方。
不久后,前面的马车开始动了,后面的车夫也在催促她赶紧往前走。
“下次有空记得来照顾下我的生意啊。”
那还真是绝对不会来,街市分为许多条,主干道又拥挤又喧闹,更重要的是,慕斯没有多余的钱。如果按照欧文说的标准扣除住宿和吃饭的标准的话,那就已经到囊中羞涩的程度了。
越往城市中心,周围也就不再那么拥挤了。和莱斯阔斯越延向中心越热闹这点不同,看来城市之间不可比拟的地方还有很多。
镇中心是一个宽敞巨大的广场,最中间有建立起高调的蓄水喷水池,站在清澈水源中央的是一位半裸的大理石女神雕像,她沐浴在从四侧喷溅的水流当中,挥洒着美丽的容貌,让人在转瞬间看到,不由地心生敬意。水池的周边建起了花坛,花坛分别从八个方向出现分支,正好对准了八个方向延伸到广场四周,又在终点上建起了圆形的小花坛,这样一来广场就被均匀地分成了八个区域。
为什么说想要住宿就向城市中心走,欧文说的不无道理,因为在接近广场的位置,几乎清一色的皆是旅店。
慕斯物色了一家门面看起来稍显老旧的旅店,她推门而入,印入眼帘的是空无一人的一楼餐厅,一位身着工服,戴着眼镜的瘦弱男子正坐在柜台里伏案写着什么。见慕斯进来,他挠了挠头,站起身来。
“你好啊,是……旅人吧。”
“你好。”看起来不太欢迎呢。
他丢下笔,从柜台里出来,与慕斯攀谈道:“我是这家旅店的杂工,啊……老板有事出去了,需要我帮您安排住宿吗,还是只要用餐就可以了?”
“那个,我准备住宿,可以给我一间阳光充裕的房间吗。”
“是这样啊……”他焦急地错了搓手,露出很难办的表情,慕斯才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于是她递出了先前在城关得到的城内滞留许可和身份文件。
一楼的大厅里明明没有人,壁炉里却烧着熊熊烈火,要说照明的话,现在店里也是亮堂堂的。刚开始没有觉得热,而被火炉烤了一阵,慕斯感觉额头冒起了汗珠。
这件旅店采用石质的地板,而通往二层的楼梯是普通的木材,踩上去的话应该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并不难看,但总觉得很违和。
这时对方也登记好了表格,他将纸和笔放上台面,面对慕斯那一边,请她签了字。
“恕我多句嘴,客人。”
他想说什么?
“您没有和您在一起的同伴吗?”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事情,大概也不会这样。但慕斯还是诚实地回答了他。
“没有噢,怎么了吗?”
“不……我就是随口问一句。”
猜都知道不是。
慕斯的房间在二楼,她请这位先生帮忙把行李提上房间,按照需求,是一间阳光充足的屋子。该说不愧是大城市,虽然从外观上来看有些老旧,房间里的摆设却很齐全,地板打扫的也相当干净,一尘不染,工作台正好对着窗外,台上放着一盏油灯和两根蜡烛,外窗台上放着几盆自然生长的绿植,窗户是向外推开的,但不会影响到盆栽。
透过窗户,迎面可以感受到从东南方吹过的微风,向右看去即可顺着街道望见广场上的人群。
把东西一齐扔在桌上,慕斯跳上来柔软的床铺,她脱去了外衣,尽兴地撑了个懒腰。
像以前那样,她躺在床上,卷起一床的被褥,将自己包裹起来。
然后突然探出头来,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过后,她抓着被褥,以扭曲的姿势瘫倒在床上。
经过几天枯燥又厌烦的马车生活,慕斯受够了天天嚼冷面包和咸肉干的感觉,好不容易来到特德兰,此时此刻,终于可以放松地小憩一会儿了。
从二楼下去,她听到了之前那个杂工的声音。
“怎么还是不行……,商会就是不愿意还钱吗。”
而另外还有个与他交谈的对象,是位女性。
“嗯……也没有办法,下午我再去教会跑一趟吧。”慕斯踩着的楼梯,突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麻烦你了……啊,客人,吵到您了吗?”他注意到了慕斯的存在,不过看来他不介意慕斯听到两人谈话的内容。
“教会的事情……”
“啊,您听见了啊。”他脸上又露出那副为难的表情,并且不断的搓着手。女人则把头歪到一旁,假装事不关己。
“请问您是要用餐吗?我这就能去准备。”
“不,暂时……其实我的行程里也有去本地教会的打算。”也不知道这样合不合理。
他愣在原地,看着慕斯。
“能捎上我一程吗?”
“啊这……”
“没有关系啊。”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结果女人率先表态了,她倒是满脸的微笑,“您是本店的客人呀,在合理的范围内提供帮助也是理所当然的。”
“好,那就麻烦您了。”虽然慕斯是想先打听一些关于教会的事情,但没想到却有了额外的收获,她不知该作何态度,只好慢慢退回楼上。看来那位就是老板娘了吧。她答应的真爽快,亏慕斯还做好了巴结一会儿的准备,没有浪费口舌真是太好了。
她回了楼上,但楼下的二人很快便接着谈话。慕斯不喜欢偷听,但声音是自己传到耳朵里的,嗯,没错。
“你马上也是这家旅店的主人了,能不能拿出点骨气来。”这是女人的声音。
“我……要是商会的问题解决的好的话,我又不是没机会回去。”
“你还想着这事啊!我知道你想回去工作,但你这身体不也越来越吃不消了吗。”
“我还能干几年,儿子还要念书……生意也一样……”
后面的内容慕斯不想听了,不,是她关上了门,她现在听不到了。她脱了鞋,就那样趴倒在床上。故意去揣测他人的关系是不对的,不过看来两位磨合的不是很成功。
慕斯半睡半醒地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她的房门被敲响了,她爬起来开门,是之前那位老板娘。
“客人,您准备好了吗,可以动身去教会了。”
一瞬间愣住的慕斯慌忙的收拾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披上外衣就和老板娘出去了。
在去往教会,实际上就是向着那座尖塔一路过去的路上,慕斯和老板娘谈了不少关于“教会”的印象,那位男性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如果向他搭话的话,大概率只会浪费时间。
“如果你想听的话,我是可以全部告诉你啦……”老板娘就不同,她很善于交际。
因为几乎每个城镇之间的教会和圣堂都是独立的,他们在长久坚持统一原则的标准下也先后多多少少地出现了一点儿变化,就比如北方教会在冬天的时候也会破例进行团队之间的打猎,而南方教会也有些会采用商会的手段独吞城镇的资金作为建设,所以两个不同的城镇之间教会的规则也会出现细微的差别。
对于无神论者来说其实这种话题并不敏感,但足够疯狂的教徒便会夸大其词地直接向教会举报,这样的举报并不会施与刑罚,按照严格规则来讲,会根据话者的出身地所在的教会进行核实,再进行多次的讨论才能决定话者的去留。而且搞不好会造成城镇与城镇之间教会的隔阂矛盾,在历史上因为意见言论不同而毁坏经济发展的教会风波也并不是鲜为人知的故事。
而通过像老板娘打听,慕斯了解到特德兰的教会其实并没有掌握太多的权利,对于那些经商者来说,在教会掌控之下的城市耍小手段如果被抓到的话,必将会遭到严重的金融损失,而特德兰恰恰相反,这里是一座彻头彻尾的商业大城,作为初经商者的起点来说竞争压力会很大,但是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能逐渐的稳步发展起来,对于像慕斯这样的旅行者来说也是一座可以放开嘴自由说话的城市。
一路上行人不多,也许是大人们还在干活的缘故,小孩子们就坐在路当中玩游戏,有些也顺着巷子追逐打闹,毕竟是属于居民的聚集区,不像外面街市里一样车水马龙,所以大可放心,剩下的看起来基本就是交谈着些什么的家庭妇女了,她们操着一口听不懂的方言,大概不是属于南方的人。
距离教会越来越近,拐过这个转角,来到了教会的正面。教堂的大门敞开,门口停上了三四辆马车,一些看起来是市政工作者的人在门口因为某些问题正在和教职人员大声口角。
而周围像是围着一帮看热闹的平民一样,老板娘与慕斯道了别,便也加入其中。
看周围的样子,好像也没说不能直接进去一样,不过慕斯靠近教会大门的时候,还是受到了一位身着白色修女服的褐发女子的接待,她与慕斯一样有着黄褐色的眼睛,眼中尽显温柔的目光,而紧随她身后打断还有另外一个圣职,保守估计一下,或许是什么大人物。
修女看到慕斯时的反应很平静,反倒是那名圣职感到有点吃惊。大概是没见过会刻意登门拜访的狐种亚人吧,与传统意义上的观念有些许不符。
慕斯把尾巴压的很低,这是茉米教她的,要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表现出诚意才行。
“你好,有什么能够帮到您的吗?”修女甜美的声音飘进慕斯的耳中,简直快要融化了。
“我是从莱斯阔斯来的旅行者,我叫慕斯,慕斯·艾。”按照欧文说的那样,慕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修女与圣职者相视了一眼,他们好像都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那……慕斯小姐,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呢?”
“嗯……有人叫我来这里,然后说自己的名字。”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你不会是被骗了吧。”圣职者扶着教会的大门框说道,“这里可不是无神论者的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哦?”
“莱福特,别这么说。”修女劝到,她继续向慕斯问道:“那请问慕斯小姐,您还记得那名叫您来这儿的人的名字吗?”
这个当然还是记得的,慕斯脱口而出,报上了欧文的全名。
圣职似乎听到了关键的名字:“欧文?噢,是那个欧文啊。”
“是?”但修女似乎不知道。
“是咱们教会分教学院的学生,前两天接了拉瑟福德商会的委托,去当起了接待人去了。”
“这么说的话我就有印象了。我记得拉瑟福德商会让我们招待一位客人,但我记得第三方委托人是一位人类。”
人类的话,指的应该是茉米了,但她与茉米不无关系,大概是在交换信息的时候哪里搞错了。
慕斯拉开袖子,露出那枚茉米的信物,黑色的麦穗标志在阳光下闪耀着,这是朴实伴随着珍贵的象征。
“可否交给我们确认一下呢?”圣职者向慕斯提出检查的要求,在确认了这是身为一名人类所有的真物后,修女与圣职者一同让开了道路:“那实在是失礼了。”
二人行了个礼,由圣职者说道:“请进吧。我带您去见招待您的人。”
大教堂中光线昏暗,但在大厅中央依然聚集着一些圣职者,他们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而另外一侧,修女似乎正在准备今日用于礼拜的工具。
圣职者走在前面,他带慕斯走上二楼,敲开了一间只有一张巨大的长桌和椅子的房间。
柔和的光线从落地窗照进来,墙上的各张画像清晰可见。而坐在桌子尽头的,那张熟悉的脸,那是面对着这一侧的欧文。
“噢,你直接把人带来了啊。”看到两人进来,欧文从椅子上撑了起来,“辛苦啦,莱福特。”
虽然慕斯敢确定是那个欧文,但此时他已经换了另外一套衣服,疑像是教职人员专用的服饰,不过显得更加正式且端庄。
“别学你爸爸说话。”莱福特似乎很不满地啧了啧嘴,说完他转身关上了门,只剩下慕斯和欧文在这里。
欧文邀请慕斯一同坐下来,他坐了个手势,示意慕斯先请。
“你大费周章的告诉我来教会,原来还是你找我吗。”
“别这么说嘛……”欧文与慕斯笑面相对,“我也是学着商会的脑筋做事的,不过现在在这里的我,只是暂且代表这所教会与你交流的对象罢了”
慕斯完全没听明白,她只得让欧文解释一下。结果对方却大手一挥,表示这些都不重要。
“先不说这个,教会受到茉米·艾的委托的时候,我就觉得该是我来接这份工作了,”
“所以委托的内容是?”
“哪有什么委托,其实就是运送过来的加急货物罢了。那位人类小姐还大张旗鼓地申明一定要你本人代收货物,所以那批货物今天早上还积压在教会的仓库里,等着你去亲自收揽呢。”
“所以说你根本没什么事找我,对吧。那我可就先告辞了。”慕斯准备起身离去。
“但是呢。”欧文的双手交叉在了一起,“知道你要来了,我就提前帮你取出来啦。”
“啊?”慕斯看向欧文,露出敌视般的表情。
这是明知故犯,对吧?对吧!没错吧!那是茉米给我的东西,我可以打他吗?可以吗?可以的吧!
“请不要介意,我也是身不由己。所以……能请你听听理由吗。”
欧文从身下拎出一个包裹放到桌上,推到了慕斯面前。
“包裹没有任何损坏,也没有人查看过里面装的东西,但仍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你一定会在意的。”
从欧文提出帮她带领了货物那时,慕斯就觉得他一点依然不了信任了。但就算这样,她还是想听一下对方的理由,毕竟他说有自己会在意的事情,如果又是什么废话的话自己可是要直接发脾气了。
“噢,你愿意听我讲吗,那真是太好了。”欧文仍保持着交叉双手的姿势,说完,他露出了虚假的笑容。
……
从修女们用的更衣室里出来,慕斯换掉了一身土黄色和白色相间的旧衣服。拉上左手的手套,再系上用来绑头发的丝带,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完全是一副以前从未见过的样貌。
简单的上衣换成了洁白的衬衫,胸口缝上了蕾丝的花边,土黄色的外套被扔在衣篓里,转而换上了墨蓝色的短款宽袖风衣,衣服内侧带有用来使风衣贴合身体的固定绑带,而在肩部的地方也缝上了足以完全遮住上半身的淡蓝色短袍。下身的长裙也换成了更利于活动和奔跑的黑色短裤以及过膝袜,褐色的短式绑带靴。
衣领上有用热气烫印着“贝尔服饰店”的字样,不过按照身材比例来看,应该是专门定做的,完全的合身。
这大概是茉米在她脚下垫的最后一块石头了。
换上新的套装,那套旧衣服说不定也该退役了,有机会的话再找个当地的服饰店换一些有用的布料吧。
不过接下来,该和欧文详细的谈一谈,关于丢失的“信”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