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怀念，两个人憧憬（西篇7）
清晨，鸟鸣。梳妆，出门。
今天，和往常再相同不过的平常日子。微光轻轻渗过窗前轻纱，抹过我眼唇，使我自浅梦中惊醒，随即心血来潮。
想出门看看。买一份多年前爱吃的早餐。
“呵！”不知是笑是叹，我呼出一口气，在空中化作云烟散。
当一个人能够用“多年”形容过去清晰的美好的时候，大概，她也到了大人的年纪吧。
小的时候，我以为，只有大人会怀念，只有大人会念念不忘一个恬恬的乡愁。
原来，乡愁不是三月的细雨，也不是青砖墨瓦，不是油纸伞，也不是那个人间的仙子。
想念，也不过是因为有些人一去不回，有些事一错再错。
我想，我多希望，我长大了。
而不是害怕。
如果说夏天的晴朗是赤色，那么冬天的晴朗就是金色。那温温柔的阳光，照在车库外蜷缩的黄狗子身上，煜煜生辉。
往小区外面走，一路有早班的人儿擦身，也有夜归的车儿熄了火。人们笑着也疲惫着，苦丧也精神着。
我不用去看也知道。正像他说的，人们都在各自打造的钢铁堡垒里自喜自忧。没有什么好坏，没有多少意义所在。
毕竟，此时我的身边，也架着无形的壁垒。
我也只是哈着热气，哆嗦着理两下额前发，对着陌生面孔抱以陌生罢了。
“嘿！”
突然身后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我猛地转过身。
有一个高高的围着黑色围巾的男孩，在他的对面，是另一个娇小的女孩，她跑到他的面前，从她那一双粉色的手套中脱下一只，分给了男孩。
男孩说，太小了，却还是戴了进去。没有手套的两只手紧紧牵在一起。
我笑着转回身。匆匆离去。
感情是相对的，越美好，越悲伤。
“老板，来个饼！甜！加脆加肠！”
“好嘞！”
原来以前的暗号还管用啊，也许，就算我长大了，飞走了，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小女孩，来到同样的地方，说着一样的话，吃着一样喜好的酱饼吧。
以及，终于还是一样要飞走。不断轮回。
挺想跟老板寒暄几句，问一下最近生意好吗，还记得我吗，酱饼怎么没涨价，其实我喜欢多加点甜面酱。
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拿好！一共……”
“谢谢！”
付了钱，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口饼。
很好吃，是回忆里的味道。随之而来的，是意料之中神奇的情愫。
好像谁从哪里再添一把火，就会决堤一样。
但这样就好。
咽下。我忍不住笑了。
我没有往回走。往前虽然没有我要去的地方。但回去，只是回去。
人常常会做一些别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以前觉得，但只是那个所谓别人真的不假，‘别’字将他隔绝在所谓缘由之外。
但现在。人确实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人，为什么要时时刻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
有人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在他认为，人或许活得糊涂些，会快乐很多。
我差点就信了他的话。我不信他，只是因为，他自己活得就不快乐。
……
我顺着曾经走过的路线，缓缓踱了很久，一个人，却好像跟着多年前的小女孩走着。
但我走不到当年的去处。饼也吃完了。
回去的路上，我拿出手机，拨出了他的电话。
心中忐忑。
过了许久。
“喂。”声音除了有一丝疲倦，听不出感情。
我想问他一句“怎么了？”，却觉得啰嗦。我不像他，会因为对面的一丝反常抛弃自己、改变自己，迎合对面。
我更喜欢任性，自私。
“起床了，太阳要晒屁股了！”我用很平淡的声音，说着平时很亢奋的话。
“……”顿了一下，也许是他看了眼时间，也许只是顿了一下。
“不要。”他说。
我猜，他现在一定很好奇，我今天怎么了。但是他不会问。
“早上好。”我说。
“嗯。早上好。”他说。
不知道为啥，听到他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平静了。有点不想直入正题，只想随便闲聊几句。多说几句。
“我在外面。”慢慢说出他的疑惑。
“怎么在外面？”
“突然想吃以前吃过的东西。”慢慢地。
“什么东西？”
我还以为他会一口道出正解，然后我一边感动，一边夸他真懂我。
什么啊，他不记得啊，也是吧，毕竟，我只是在闲聊时不只一次跟他提到过，而已。
“酱饼。”我说。
“哦！我记得是……我们小区外面有一家是吧？你上学时候吃的。”
“没错！”
哈哈。
“他们还没倒闭啊！”他又说。声音精神了些。
“哈哈！没呢！”大概我也精神了些。
“厉害了！”
“确实。”
“……”
“但是味道真的很好吃。还是很好吃。”
“真好，我也想吃小时候吃过的……”
“……”
“可惜吃不着了。再也。”
“那你要吃酱饼吗？”顺理成章道出了这通电话的原始目的。
“酱饼吗……”他应该会不好意思。
“我可以帮你带！然后你分我吃一点！”一点小心机。
“你还吃不够啊！”他笑着说。
“吃不够，哪吃的够！”有时候话不说尽，对面也能明白话中的意思，是种幸福的事。
“那我也买一个吧！”
“好嘞！”学着刚才老板的口音说道。
“你要加什么吗？”我追问。
“随便吧。”
“那不行！你等着，我快到了，我给你报！”
“好……”
小跑着回到了店铺。
老板看到我在打电话，只是对我笑笑，没出声。
看到刚才买过的顾客又跑了回来，老板心中会想什么呢。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我开始对着电话那头报菜单。
来回几句，他已经选好了加料，我又向老板复述了一遍，老板说着“好嘞”又开始了熟练的操作。
老板一定很好奇吧，刚刚来的那个姑娘那么寡言少语，忽然话这么多。
他恐怕会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刚才的人吧。就算他现在问我有没有双胞胎姐妹，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拿好，一共……”
“谢谢！”
付了钱，转身就往回走。
电话在刚刚付钱的时候已经挂了，四下又安静了下来。
好像又变回一个人走了。
还是走快些吧，免得一会凉了。
上了楼，掏出钥匙串，拨出一对钥匙。一个是自家的，一个是他家的。
没有回家，直接打开了隔壁的门。
“我回来了！你起了吗？”我大声问道。
“唔……”卫生间冒出一个头。
脱下外套，帽子，手套，换了拖鞋。往里走。
“你怎么才刷牙啊！”到卫生间门口“谩骂”了一句，随后跑到他的房间。
放下早餐，叼了一小块饼，又跑到卫生间门口看他。
“偷吃！”他看了我一眼，碎了一句又开始洗脸。
“嗯！我一路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我杵在门框，挺着腰，一副欠打的模样。
“讨打！”他放下毛巾，向我甩了甩手。
“啊！”虽然没有水溅到我，但我还是假装吓了一跳。
跟着他回到他的房间，他拿起床上一件外套丢给我。
“身材不错！但是别着凉！”
今天不像平时，脱了外套，里面可没有穿睡衣。
“刚刚走得有点热了！所以……”
“是嘛。”
“话说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
“重复一下！”
“不要。”
“一百！”
“什么？”
“早餐报销。”
“啊！？”
“或者重复一遍刚刚的话！”
“不可能！我绝不屈服！”
“那一百块！顺便我一路历经艰辛，精神上你也要弥补我！”
“你！抢劫啊！”
“什么？你想赖账吗！”
“……我错了。姐姐。”
“哦？是嘛？”
“你要保证说话算话！”
“那必须的！”
“我说了。”
“说！”
“别着凉了……”
“……”
“好吧你身材真好……”
“哈哈哈哈！”
……
终于，他吃上了一口温热的酱饼。
“好吃吗？”
“好吃！非常好吃！”
“那就好！”
“你出门就为了吃个酱饼吗？”
“当然了。”
“……不开心吗？”
“啊？没有……”
“真的吗？”
“真的。”
“……对了，到底多少钱？”
“一百！”
“啊？”
女孩挂下电话，啰嗦的嘴终于停了。四下忽然就安静了许多。
老板见状，手上还忙着活计，却笑了出来。
“买给男朋友吃啊？”
“啊？没有！不是！”
“哈哈哈！”
老板笑笑，却没有再说。
只是多加了一些甜面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