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白日的光影爬进我的屋里，爬在我的地板，爬上我的床。
窗上云儿的翻滚身影，轻巧又拨人心弦。
从西又到东。终于。
午后的时光，所剩无几。
又一日虚度的彷徨。打开清空的思绪。耳麦中随机的歌正到了这首。
周杰伦的《发如雪》。
前奏响起之前，有一段不知是雨是雪的淅沥声。
原来有这一段啊。在我发出这不起眼感叹的同时。
“好久没下了呢。”
猝不及防，却又凶猛撞击着我。这个想法。
重新审视这窗内窗外的光明。生出些许留恋，也生出些许厌倦。
明明冬天过去了。却始终还是没能见到一场雪。
我不是矫情，也不是特别喜欢雪。只是善变，讨厌安于现状的自己。
小时候的我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每到过年后，拿着压岁钱买了喜欢的玩具。就无欲无求。很长时间内不会奢求更多好处，更多新玩具。不是不想要，只是没那么想要。
我不爱做太美好的梦。
我时常觉得，那时的我就像一只好养活的宠物，给它吃穿，偶尔陪它玩玩。它就会很开心，很感恩。
学会乖巧是件好事，也是件危险的事。
终于，歌声接近结尾。
这首歌唱着凄美的爱情。词曲之间满溢着创作者的才华和感情。
我很喜欢。也很陶醉。还有一丝丝向往。
“凄美……爱情……”声音沉寂，我的口中吐出这样的字句。
“你说啥？”突然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条件反射似的看向声音的来源。
她双手撑在床上，一条腿已经爬了上来。
但这些举动我都没有在意。我被她的模样吸引了。
她今天化了妆。化了个我见过的——最美的妆。
“你说……爱情？”她还在问我，大概是因为抹了腮红，脸颊看起来有一阵芬芳。
“没有……”下意识地掩饰，眼神也下意识躲闪。
无处安放的视线沿着她雪白的脖颈往下，不小心看到了些令人脸红心跳的东西。
也许是她这个姿势的错，也许是她这件衣服的错，也许是她太大意的错。
我赶紧站起身。假装到窗台看风景。
她很快也追了过来。
“快说快说！”她好像浑然不觉，还在追问我刚才的问题。
“是歌啦！刚刚在听歌……”
“哦哦……哎你脸好红啊！咋了？”
“呃……不知道……”
“嘿嘿！是不是刚才你注意到了？害羞了？”
我感觉我的脸已经不是红不红了，我像是在烧。
“……”我无言以对。我无地自容。
“……”我想找地缝，我要失忆！我死了算了！
“所以说我只要认真化妆也是可以的嘛！你想看的话，可以再多看一点！但是按小时收费！”
偷瞄了一眼，发现她捧着她的脸蛋，一副展示的模样。
唉？难不成，她指的是她化了妆这件事？
“干嘛？鬼鬼祟祟的！”她好像发现我在偷瞄，不对，我此时正偷偷看着发现了我的她的脸。
“……”
这不是被抓个正着吗。
“好啦！不收费不收费！正常一点啊你！”她好像觉得我的反应不如她意。
“咳咳。”我假借咳嗽，思索着半天张不开的嘴接下来该说啥。
“你不会真的害羞了吧？嗳？我有这么好看吗？”挑衅。
“没有！怎么可能！”中招。
“你也就比平时好看一点而已……”走上不归路，“你的这里这里，都不行！”
一边说着点了点她脸上的几个位置。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确实惊艳了我。但是放到明亮的地方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这姑娘功力不到位的地方。
“啊？不可能！”她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面小镜子照了起来。
一副紧张的样子。
“哈哈哈哈！”我有时候不太懂我。怎么老是忍俊不禁。
“喂！是哪里？”她一边照弄，一边还在问。
看到她这副样子，我就是想笑。刚才难堪的我的心情早已被抛却。
她，就像个天真的小女孩。让人想捉弄。
“在这在这，左边一点。”
“是这里吗？”
“是啊！”
“好像确实有点不自然……”
“是的是的。还有那里！”
“这？”
“嗯。”
“好吧……”
“还有你这涂的是什么口红啊？”
“口红怎么了？”
“太浓了吧？”
“有吗……其实我也觉得稍微有点浓，但是视频是这么说的啊……”
“你确定口红没搞错？或者你的手没搞错？”
“唔……”
“没事没事！下次再继续努力吧！”我一边做出前辈的姿态，一边拍拍她的肩。
“……我是不是更适合冷色调一点？”她好像还在纠结，完全没注意到我刚才的调侃。
“应……应该吧。”其实我一点也不懂。
“你觉得我皮肤白吗？”
“啊？”
“算白的吧？”
“对啊。你皮肤挺白的啊。”
“一定是那个女人太黑了，所以她推荐的不适合我！”
“……”为什么我脑海里有强烈的既视感。
某个人对着视频里的化妆教程，非常认真的学着做，从早上化到中午，再到现在半下午，终于大功告成，兴高采烈跑过来搔首弄姿，想要博得别人的赞美，一开始进展不错，正在她得意忘形的时候，忽然迎来噩耗。最终上一秒还在被她无限感激的美女姐姐变成了“那个女人”……
“哈哈哈哈哈！”回过神来我已经笑出了声。
“哦哟！你别笑！我现在还只是用了一滋滋的实力而已！”
“哦是嘛？”我也不打算说拆穿的话了。
你开心就好。
我说这大半天连点声音也没有，还以为她今天又不来了。原来是在搞这个。
看来她还是挺注重自己形象的嘛！
确实，该学一学了，女孩子在外面，如果不打扮好看一点可不行。
唯一不好的一点是，这家伙搞那么久就这……虽然不凑近看确实还行了，但果然还是美中不足……但是也太花时间了,嗯……
“好啦，我回去再改改……”
在我还在脑补的时候，她忽然撂下这句话就要走。
“哎……”一不小心抓住了她的手臂。
“啊？什么？”她一脸诧异转回头。
“其实挺好看的。不仔细看看不出瑕疵的。”
“唔……但人还是应该追求完美……”她好像完全不信我这番话。
估计当作我为了她而说的美话了吧。
“你这得改多久啊……”
“……不好说哎！感觉我应该换……换个方案……”
怎么感觉她要说的是换个教程。
“不会又要花一整天吧？”
“呃……现在几点了？”
“快三点了。”伸手指了指一边电脑屏保上醒目的数字。
“卧槽！这么晚了？”
“卧槽！您都废寝忘食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我中饭还没正经吃上……”
“你吃了啥？”
“饼干……你吃吗？咸的。”
“可以！下次。”
“我一会给你拿吧！”
“你要回去吗？其实不用急于求成的，今天就这样吧。”
“唔……”
“主要你这‘一会’，我估计都吃上晚饭了。”
“哈哈哈！”
“怎么样？”
“……好吧。算了吧……”她终于妥协，这时我才发现我还握着她的手。
赶紧自然地松掉。
“话说，你这穿的是不是有点单薄？”果然还是觉得不自然，只好顺势指了指她的肩头。
她一边坐下，一边拂了拂肩头。
“我忘了！这个要配个外套的！”突然高音量。
“……”一时不知道如何评价。
“我去去就回！”
说着她飞快冲了回去。
“嘭”门合上的声音。
“呀！”合上之后又传来她的惊叫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情况应该是她习惯性地关了门，然后发现马上又要回来，多此一举加上懊悔组合成了这一声丰富的“呀”。
我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顺势坐了下去。
“白痴。”
但这些反应，终究有些不够饱满。
从刚才开始，有一股情愫，一直萦绕着我。
在她说要走的时候，我好像，有一些不舍。我不明白。
大概，今天是第一次。
以前，觉得她来她走，应该都与我无关，那是她个人的意愿。
我觉得我不会说讨厌她来，也不会阻扰她走。因为她能来见我，本身已经很宝贵了。
我一直以为，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来了，也是正常不过的情形。我只是会回到平常的安静的生活而已。因为我一直是那样生活的。
但是。我突然发现。那样的生活好像有一些模糊了。
我能立刻回想的记忆里，好多都是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
大概，不只是因为那些日子离现在比较近，也不是因为那些生活比较充实……
我好像，挺喜欢那样的日子的。
刚才，抓住她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小时候。
小时候，我住在老家。老家有一个很要好的玩伴。记事以来，我们就天天玩在一起。
后来，他搬家搬走了，但是因为他的外婆还住在那里，他时常会找机会过来找我玩。
我每次都期待他来找我。然后……
每次到了黄昏，他要走的时候，我们就会很不舍。
那份不舍，是我儿时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就在刚才。我想了起来。
“嘭”！
“啊！我又来了！给你饼干！”她小跑着冲进了房间。
迈着轻盈的脚步，把手里的一包东西递到我面前。
“啊……”情绪太深，我一时没缓过来。
“只剩半包了，没想到我一不留神吃了那么多。”
接过她递给我的饼干，她立刻从中拿走了一片。
想起来了。她好像没吃中饭。
“你吃吧。我不是很饿。”
“一起吃一起吃！反正马上吃晚饭了，我不差这点。”
她一副大方的样子。
哎？我都没发现。她正经的样子，还蛮……“贤惠”的？
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个词……
她披上了外套。配她那一身，确实很好看。
不知是她自己的品味，还是又是哪里学的。
吃了块饼干，果真是咸口的。好吃的。
“还不错！就是有点干！”说着递回给她。
言下之意是因为觉得干，我会少吃一点，你多吃一点吧。
“没关系啊，你去倒杯水嘛！顺便给我也倒了！谢谢！”
她还是和平常一样，俏皮的样子。
我却觉得，好像有一丝不一样。
听话的跑去倒了两杯水之后，回到了房间。
她还坐在一开始的地方，甚至还保持着拿着饼干的姿势。
就像特意等着我一样。
“交换交换！”催促着我。
饼干又回到了我手里。
我想起来，她好像知道我喜欢吃咸口的饼干。
那她估计不会让我逃掉的吧。
苦笑着。拿了块饼干塞嘴里。
“我都没想到已经这个点了……”
“怪谁呀？”
“嗳……一天又要过去了……”
“咋了？”
“假期也要过去了……”
恍然大悟。
望向窗外。晌午尽消，太阳正赴那西边的约。
马上要迟暮的，不只是一日的光阴，还有她的假期，还有……
我的。有她的生活。
我是个性子很慢的人。不只是容易满足，还善于消磨时间。
以前觉得一年四季变换，变换即换，不过感怀几句，不过如此。
毕竟，四季会轮回，太阳西落还会东升。
惋惜之情，不过是种人生的调味剂罢了。
罢了吗……
“好快啊……”
“马上就开学了！真不想想起……”她一副懊恼的样子，在那抓耳挠腮。
“……”
“真羡慕你！不用上学！”
“别羡慕，都一样哦！”一言难尽却唯有这一言。
我想。我能体会她那种不舍的情绪。不止因为我也曾有过她的年纪。
“……可是学习好累！还要面对我的室友……”
她开始诉说她的烦恼。纵使这些烦恼她在我耳边已说过千遍万遍。
“加油。”我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墨水都去哪了，只能挤出这样两个破字。
“啊！我不要我不要！”
她越说越激动，跳下床，反手把头埋回床上。
就那样陷在被子里，反复晃头，最后累了，像机器一样全身停止。
看着她宕机一样身体松懈下去，有点滑稽，却不好笑。
脑海中能够想象到动画角色中那种“放弃抵抗的小人”形象。
“哈哈！振作点！想归想！今晚的晚饭还得想办法！”
心想着换个话题，帮她转换下心情。
一边又怕她窒息，想把她**。
本来她也顺势抬起了身子。
但是，当我跟她双目相视的那一瞬间。
我看着有什么看不清的东西在她瞳孔中凝聚，形成，覆盖，然后满溢，轰泄而出。
那么凶猛，却只是一滴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呃……”我没能反应过来。
她也不做声。无声的，眼泪越来越多。
就这样两人沉默了几眼。我明白了我想做的事。
轻轻地将她抱住。
不管该不该是我，该不该是现在，该不该这样做。
停止思考。
我一抱住她，好像把她的心房击破了，她开始哭出声，越来越哭。
我不管她愿不愿意，从一开始轻轻抱着，变得紧紧相拥。
就是相拥，不知何时她也抱着我。
我也在哭。
她的难过好有感染力。我招架不住。
……
她哭了很久，却全程一句话没说。
直到最后分开，她只是说了一句，“我回去烧饭了”就走了。
昏暗中，短暂地，我看到她化了一天的妆毁于一旦。
“真是的！真是的……”
她的难过好沉重，我缓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