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恐怖,依稀可见雷霆匍匐其中。乌鸦在染上漆黑的森林中发出尖锐的鸣叫,而后便飞入云端,停留在不远处阴森古堡的顶部。
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演奏着乐曲。荆棘丛中,一朵血色傲然绽放。
“滴答滴答——”是液体滴落的声音。
一名浑身铁甲包裹的男子提着一柄已被染成血色的长剑,踏着满是魔物尸体的泥泞小路,沉默的朝古堡走去。
黑苊坐在空旷大厅的黑曜石王座上,翻看着手中由见证者搜集的奇闻趣事整理而成的《天启早报》。古堡内布满了灰尘,无根的冥火在不停的燃烧提供着这片空间中仅有的光芒。
黑苊微微摇了摇头,继续看起这份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年,早已可以倒背如流的新闻——据她出世人间早已过了数千万载,关于她的描述仅仅可以通过一些神话故事来得知。最初几十万年束缚还不强烈时,天启四贤者倒还能时不时聚一聚,更新一下手中的旧新闻,可自从数万年前那群自封为阴暗之族的噬徒意外发现了空气中存留的诡异元素魇,开启至暗时代后,束缚便加强了不止一星半点,饶是祂们贵为最初的四生灵,秩序的掌握者,也不得不待在自己的领地里,依靠沉睡打发时间。
甚至就连黑苊也是刚刚苏醒不久,因无法再度入眠只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读着早已经厌倦的新闻。
幸好,祂在束缚前曾经留下过一族眷属,通过对方的献祭也能短暂的在人间停留几分钟——可是,最近几百年来,祂已经再没有感受到过献祭的气息,不出意外,很可能……被灭族了。
记得曾经黑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召唤过去时,祂的眷属因为被噬徒挂上血族的外号,成为人人喊打的生灵时,对面乞求祂出手却并未得到准确回应后,或许早已注定了这个结果。
祂们的确值得尊重,前提是祂们能实现所求之人的愿望。仅仅只知道接受侍奉而不懂得付出的神灵,根本无法获得信仰——黑苊明白这个道理。但祂的确无法帮忙,被束缚压制后,祂对人间的影响已经十不存一,更何况被献祭出来的仅仅是一具分身,根本无法所以杀死令血族陷入绝境中的噬徒们。
没错,那位血族长老的愿望便是杀死所有噬徒,统治至暗之界。
正待祂思考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乌鸦们聒噪的叫喊,黑苊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一手将书合上,一手扶住坐把,眯眼静静等待着大门开启。
“咔嚓——”仿佛猫抓黑板发出刺耳的尖锐,黑苊不由自主的将声音概念抹除——虽然被束缚压制无法降临与干涉人间,但是在祂的领地中,束缚对祂没有任何影响。
古堡的大门打开了。星空垂下光明进入其中,黑暗被驱散,灰尘四处纷飞,却仿佛有意识般避开了黑苊所在之地。
那名男子低着头朝黑苊缓缓走去,面容被头盔掩盖无法看出他此时的表情。但是有一道声音自从他踏入古堡起便一直在他耳旁呢喃,下意识的,他也跟着如此做了。
“不可直视神!”那便是那道神秘声音给予他的忠告。
仿佛是印刻在血液中的古老谨言,自从踏入此地起便不听萦绕在他耳旁。神灵?铁盔迟疑了一瞬,紧接着便不顾劝诫抬起了头。
仿佛直视着熊熊烈日,面甲下的双眼几乎是抬头的同一时刻流下了一行血泪。铁盔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随后便是单膝跪倒在地。
眼前满是虚无一片,不出意外的话,他已经因为他的无礼举动付出了一份惨重的代价。
忍受着浑身疼痛,铁盔下的男子缓缓站立起来,一步一步继续朝黑苊走去。虽然,双眼已经失明,虽然他被那群吸血鬼伤成重伤,但他仍然是那匹荒野的孤狼,正如同雄狮一般——雄狮不会因为失去利爪就沦为猎物,它仍然是草原上最顶级的猎杀者。
不断摸索着,通过对方轻微的呼吸声判断着对方的位置。寂静之中,唯有黑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对方。
“汝为何人?”
古老的语言从黑苊口中冒出,铁盔下的男子难以理解却分明明白了其中意思。高贵,蔑视,孤傲之下,他竟然从祂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好奇?
“呵,你可以叫我被吸血鬼弄得无家可归,濒死使用从老杰克那买来的劣质传送法阵被迫传送到这鸟不拉屎的森林结果还因为冒犯了一位神灵而失去双眼的倒霉蛋。”铁盔下的男子似乎有些自暴自弃,摘下了那么满是刀痕,无比坚硬的头盔。
一张略显青涩的少年脸庞便映入到了黑苊眼中。头发灰白没有生机,眼神空洞还淌着一行血泪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却隐隐透露着一丝惨白,就仿佛一位大病未愈的患者般。
“吸血鬼?血族?吾之眷属还活着吗?”黑苊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词,歪着头问到。
可是那男子却宛如遭受了一阵晴天霹雳,一股杀意毫不掩饰的弥漫开来。虽然身体已经濒临崩溃,哪怕只是轻轻呼吸的时候感到肺部一阵剧痛,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拔出了那柄满是缺口的长剑,凭借着声源确定了黑苊的位置,狠狠的,满怀怒火的刺过去。
黑苊歪了歪脑袋,看着直朝她袭来的长剑被一圈空气墙卡住,有些疑惑,好奇,可却独独没有愤怒——试问当一只蝼蚁用牙器咬了你一口难道你还有咬回来不成?而路秋此时扮演的正是这个蝼蚁角色。
没错,路秋就是那名浑身盔甲覆盖,像个闷铁罐头的男子。本来应该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成年后随便去个什么公司过着996的工作模式然后攒几年钱娶个好媳妇平平无奇的过一辈子。
可是十七岁那次的吸血鬼入侵却打破了这个在现在的他看来无比渴望的生活。足足数只吸血鬼在夜晚光临了他们安居的城镇,一时间血腥气息弥漫了每一条大街小巷,虽说后面城市中来了几位一级血猎者将其杀死,但那些死去的人却是再也不能够复活了,这其中就包括路秋的父母。本来路秋也会死在那次入侵中,幸好他的父母临死前帮助他拖延了几秒才等来救援——就这几秒,足够令吸血鬼杀死当时的他。
仇恨的种子就这么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复仇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全部动力。
没有听见长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即使听见了路秋也不会觉得自己对对方会造成任何伤害。
那些西洋大胡子的圣什么玩意儿他曾经看过一遍,虽然早已忘得差不多,可是此时脑海中却突然想到了一句:凡者不可伤神。
没有任何反驳,路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意识在渐渐模糊,那些隐藏在铁甲上的伤痕都崩出了一条条血迹,恍惚间,他听到了钢铁砸在大理石上的脆响。
所以即使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吗?路秋在昏迷前最后想到。
黑苊将那柄残缺不堪的长剑放在了地上,走下王座,来到了路秋身旁。黑发如墨般披在祂的两肩,灰白色眼瞳充满了死亡的气息,病态白皙的皮肤,一件淡紫色蕾丝宫廷裙装饰着祂修长贫瘠的身子,仿佛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完美到令人不敢相信。
路秋则满脸血渍,趴在一摊血泊中,银白的铠甲已经半是嫣红,灰白的发丝也渐渐向银白转化,毫无疑问,路秋在逃离那群吸血鬼时绝对是动用过自己的生命,且动用的生命还不是很少。
虽然不明白路秋与祂的眷属之间的有着关系,为什么一听到祂说吸血鬼是祂的眷属就拔刀相向,但这并不妨碍黑苊想要将她从死者手中抢回来。毕竟已经无聊了几百年了,多一个人陪自己聊聊天讲一讲外面发生的故事不是比自己独自看着漆黑的窗口更好吗?
想着想着,黑苊双眼逐渐眯住,张开了樱桃小口露出一对尖锐的小虎牙直朝路秋脖颈咬去。
没有任何的阻拦,獠牙刺入了路秋体内,轻轻**着路秋失去活力的鲜血,直到路秋身体完全干瘪才将獠牙抽了回去。
地上的鲜血仿佛全都活了过来,化作条条丝线将路秋包裹成蛹。黑苊疲倦的坐回了自己的王座,眯眼静静等待着转化仪式的结束。
与此同时,常年被侍奉在血族祖祠中的一座石像缓缓睁开了双眼,祂望着头顶的那盏明灯半刻,再度缓缓闭上眸子。
不知怎么,祂的心脏在不停的疯狂跳动,仿佛触及到了什么不该被触及的事物。
可笑……吾既成神,世间还有何物是吾不得触及的?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石像再度掩入平静。
………………
黑苊睁开了双眼。
被包裹成红蛹的路秋依旧没有露出半点动静,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黑苊缓缓走下王座,站在了红蛹面前。红蛹瞬间暴动起来,一条条红丝脱落,逐渐展露出其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