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看过一本画集。
是那种给小孩子看的画集,每一页都是一张大大的涂鸦,也没有对白。
据说是一本十分神奇的画集,不同的人,看同样的画面,读出来的故事,应该说理解到的故事,是完全不同的。
在小时候我在第一次看完后,着了魔一样地反反复复又看了好几天,说起来自己都有些难以相信,在确认自己记忆没有错乱之后。
我在脑袋里的记忆仓库里寻找着,寻找被时光推得很远很远,那近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把涂鸦册当宝那几天。
我像个孩子一样,去理解,去品味,去领悟像是童话一样的故事。
就在要将大脑的能量集中起来的时候,来自背后的重量开始不安分起来。
现在背着的是在溢口塔前突然出现的可疑份子,少女脸上的擦伤出还沾的有泥巴。
现在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如果有马匹就好了,不用顾虑体力的消耗疾驰,背着个人可比不得一个人行军,前进的速度不能太快,不然自己的体力应付不了接近40里的路程,也不能太缓慢,在这里的野兽们对人可是虎视眈眈,就刚才的接触来看的话。
只是稍微地放松下精神,就差些沉浸在空想中了,不过好在那个故事也就在十几秒的流逝中在脑海里又回放了一遍,内心稍稍还是有些愉悦。
虚弱的少女只是用还有些劲儿的右手捏着我的肩头,嘴里像是咿呀学语的叫声,跟着杂乱的吐息扰乱我的耳根。
果然还是要做些应急处理吗,就算是一些擦伤,摔伤,对她来说是难以忍受的,以为是这种小事的我,想当然的转过了头,让她看得到我的侧脸。
就在同时,像是劣质染料和动物粪便混一起的刺鼻气味冲进大脑,之所以没有冲进鼻子,是因为这是危险的气味,不如说是气息更好理解吗。
并不是真的闻到气味,而是生存本能和大脑共同对能威胁到生命的危险的厌恶,虽然这气息弄得脑袋有一瞬的昏沉。
少女拍了一下我的肩头,快抬不起来的手指倔强的指着一个方向,眼角还有泛红的双眼看着我的眼睛,努力地把眼皮往上抬,可没有几秒便和她那倔强的手指一起,沉沉地睡去了。
她也对危险如此敏感吗,这是一件好事,这么能让她随时都保持警惕,而能随时嗅到危险的人,都不至于短命,挺过接下来的危机对她而言,应该也是理所当然吧。
我加快了脚步,在破破烂烂的街道上避开散落的瓦砾,木头,货物,在夜里冲刺着,而危险的味道越来越浓烈,甚至让后脑勺有些生疼。
顶着快让我晕厥的恶臭,我看到了黑压压一片的魔物群和跟我一样背着个人的笨蛋。
这个笨蛋发出了笨蛋才会发出的声音。
“尤尤!”而魔物那拙劣的模仿投掷技朝笨蛋飞了过去。
“是尤佑,不是尤尤,你这傻子当我听不出来吗?!”
我把背上的少女放下用左手挽着她的腰让她不至于和大地再一次亲密接触,只是让她的脚尖点到地面。
右手利索地将铁棍取出,胡乱地注入魔力驱动强化术式,朝着理想的方向扔了出去。
所以说是拙劣的模仿,我的投掷配合着武器上的强化术式,速度已经可以比拟光线,而不使用强化魔术的模仿,不过是跟好一点弓矢差不多的东西罢了。
即使是魔物先出手,经过强化后的后手也轻易的追上了它,魔物的武器在空中直接被我的攻击破为两断。
而这一击,更加让我确信了,这些东西有模仿不了的东西,就是魔术。
顾不上快要喘大气的身体状况,我把还在昏迷的少女扶上后背。
狂奔到这个名字都能叫错的笨蛋身边。
靠近了才发现这边看来是遭遇了不得了的东西,除了还倒在场上惨不忍睹的遗体,这里剩下的人就像是只剩一口气在身体里,随时都会下沉到三途河去一样。
“尤尤!呜哇哇哇!!”这呆子完全不顾背上的伤员,腿一软就带着一起瘫在地上了。
“呀!克雷珍小姐!”一旁双手拖着长枪,背着小药箱的甜美女性则是被吓得脸色发白。
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但是目前的情况有些吓人了,不过好在这里的马匹被栓的很好。
“你这呆子快把这里的人带上马,再不走就都走不掉了!还有别夹私货,老子叫尤佑!”我自认为我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遇到如此大条的人,心里的浮躁总是会把理智那根线冲得稀巴烂。
“哦哦!好!”说着就一颠一颠地带着人上了马。
可是已经翻越障碍物的魔物们开始了冲锋,距离越来越近。
我将背上的少女扔给带着药箱的女性。
“你叫什么?”
“诶?弗蕾娅…”
“她就交给你了,把那枪给我!”看着被扔过来的少女,弗蕾娅慌张地把长枪丢开,双手接住了少女,不过没站稳跟着一起摔在了地上。
我接起被丢开的长枪,长得跟短剑一样的枪刃,就算再一次见到,还是会感叹制作者的剑走偏锋,这就是一把剑柄很长的剑,与魔物那红黑配色又跟烂掉的猪肉一样的外边带来的恶心感不同,亮银色的厚实长枪让我十分舒心,枪刃和枪身都有复杂的魔术术式,是没见过的特殊术式呢。
我朝着魔物们冲了过去,魔物们也如我所料朝着我冲了过来。
不知是模仿了谁,比公会大厅那跟柱子还硕大敦实的身姿冲了过来,不过用这把长枪贯穿它的心脏并不难。
是一柄不错的武器呢,不过眼前的魔物好像是无穷无尽,从溢口塔击杀第一个魔物到现在都没有停止过体力消耗,疲劳感和脱力感,还有肺部的刺痛一时间是用意志力压不下去的,吸一口大气出一口小气的我现在也不能死在这里,毕竟这么贵重的东西在手上,还是得给人家还回去。
在我纠结的时候,脚下街道的四周,浮现起十分夸张的魔术术式,甚至蔓延到了四周的土地,爬上了摇摇欲坠的屋顶。
无需多言,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施术者的魔术,这么巨大的魔术术式,要对别人的必杀技抱有最大的尊重啊!
…
尤佑提着长枪在魔物群里像是鬼魅一样穿梭着,对着这个劈,对着那个刺,转过身横扫开三只魔物。
他朝左边的魔物直接用枪刃砍了下去,一条大口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怪物的腰,又把长枪往右猛地一推,粗暴捅穿了另一只怪物的心脏。
怪物的轮廓变得清晰,清晰到我能看出被砍成两半的是拉斐尔,又一次倒下的是陶诺斯,又一个陶诺斯又冲过去了,站着消失的是杨,一向慎重的芬德这个时候像个狂战士一样。
这种模样的怪物,又一次的在我眼前喷出大红的血液,虽然身体仍旧像是孩童用红色和黑色的颜料胡乱涂抹出来的,但是身姿,招式,不经意表现出来的习惯,以及越来越清晰的脸孔,他们会不会还没死呢,这样荒诞至极的想法也仅仅只是想象着。
我清楚,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愤怒也好,悲伤也罢,果然还是不甘心,如果自己能更强一些,像师傅一样强,会不会他们就不会死了呢。
如果平时多一分锻炼,能不能多活一个人呢。
内心最原始的渴望告诉我,我希望他们都能幸福地活到老头老太太的年龄,而不是连保持身体完整都不被允许的凄惨地死去。
什么巫师,用这双手指引他们去死吗。
这个魔术需要的魔力量,已经不是现在如此虚弱的我能够办到的了。
如果不能成功施术,又会有哪个地方的哪个人死去呢,但是已经办不到了,光是让术式具现出来,就耗光了最后一丝魔力。
不远处仍在跟魔物厮杀的男人,攻势也渐渐缓了下来,看来他也不剩太多的体力了,已经够了,只是这样思索着。
而有一只魔物直接向我冲了过来,杀掉现在的我,简直易如反掌。
弗蕾娅应该带着伤员们走远了吧,这魔物追不上他们的,这样的话连骗自己都办不到,既然是伤员,就算有马,又能走多快呢。
不过已经不想再去想了,无力成这样的我,这样的废物保护不了任何人。
怪物双手拿着匕首朝我冲过来,是岳丹呢,说要用魅力征服我的后辈,不过我也对她很有好感。
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啊,特意从那一头来接我的,朝着自己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我死了的话,他也不用再因为相信我的魔术而苦苦支撑了吧。
灼热的血液喷撒在我的脸上,长得像岳丹的魔物被一柄战斧劈开,那是陶诺斯的战斧,可是传来的确实米诺的声音:“没事吧,老崔!”
这个时候的耳朵像是灌了水进去,不管听什么都在咕噜咕噜的冒泡,身体也越来越沉重,引力抓住我的身子想要往地下拖。
魔物的血滴在我的嘴唇上,我看着那张十分熟悉的脸,回想着关于她的活泼日常。
“……一起去…庆典…。”魔物说话了,这声音跟城里卖牛奶的老人经常摇着的银铃一样,都是让人最难以忘记的音色。
魔物消失了,是这么的干脆。
我努力地想从这空荡荡的身体里挤出魔力,眼前的画面慢慢地开始模糊。
再一次睁开眼睛时,看到了星光闪耀的天空下躺着一条静静的溪流,旁边支着篝火,拉斐尔,芬德,艾茨,杨,挪纳,岳丹和陶诺斯坐在那烤着肉,旁边还有个很大的啤酒桶。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篝火的滋滋声,夏天的虫鸣,溪流的欢腾声,一切都是这么的安静。
“怎么来的这么早,你还有要做的事吧。”拉斐尔最先开口了。
“但是办不到吧,已经束手无策了。”
陶诺斯开口了:“这样真的好吗。”
“已经没有魔力了,很快术式也会消失。”
不擅长说话的艾茨也说话了:“接下来还有人会死的哦,比我死的更凄惨。”
“我相信你。”杨拿着大号的啤酒杯喝了一小口。
“魔力不足,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是是队长的话很快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吧。”挪纳拿起了一串已经烤得滋滋冒油的烤肉。
“总之这里现在不欢迎你,回去吧。”芬德又大神经地搂着拉斐尔。
岳丹看着我的眼睛:“前辈不管怎样,我都会为你声援的!加油喔!”
眼前的画面开始上升,从浑浊的水面跃起,血管在扩张,心脏在大幅度的跳动,意识又回到了熟悉的身体,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案让昏沉的大脑稍微清醒一些了。
在翻阅过的典籍中,有一种难以掌握又带有着不可回避的风险的魔术,使用的人少到传承我这里时,书籍都忘记了这个魔术的名字。
但是我却完美地掌握了这个术式。
与其说是魔术,不如说是一场交易,与恶魔做一场交易,以自身的寿命去交换魔力,真是疯狂啊。
这个术式被纹在胸口上,现在狂风大作,远处的天空传来阵阵雷声,被驱动的术式唤来了贪婪的恶魔。
隐约感受到了恶魔细长的手指把玩着我还在跳动的心脏,吃吧,这具将死之躯能换来力量的话,就是拿去喂野狗我也不会再有任何畏惧。
巨大的术式再一次运转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变得更加冗杂,更加井然有序,改写出新的术式,将怪物阻挡在这里?不,这里会变成一个屠宰场,我们会再一次看到比任何时候都耀眼的,只存在于“明天”的太阳!
溢口镇街道的上空出现一道大门,纯白色的大门从中冒出刺鼻的紫色烟雾,两扇门对称地雕刻了两个有着巨大的羊角的蝙蝠浮雕,低哑的,刺耳的,高昂的,带着各种情绪的吼叫从门里面传出来。
这是专门为人类提供杀戮服务的恶魔,和吃掉我寿命的恶魔在同一本书上被我发现。
按照书籍的记载,被门扉的阴影覆盖的地方任何活着的东西都会被拖进门里面去,去满是恶魔的地狱里。
我望着已经遮掉天空的巨大门扉,我也会被恶魔抓进去吧,说是使唤恶魔,但这看起来更像是花费大量的魔力把恶魔召唤出来捕食而已,总觉得是十分愚蠢的魔术呢。
“喂喂喂,老崔,这是什么?”米诺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大概是吧,这个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魔剑使退回到我的身旁,他喘着大气,身体挂满不同程度的伤口,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魔物的血弄得满身都是,就是头发丝都在滴着血。
“你把什么卖出去了?”果然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向恶魔乞求什么的。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作出回答:“生命和灵魂。”
“老崔,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如果有什么我现在能为你做到的也可以说出来。”手持长枪的男人将一根还没看清的东西扔了出去,随后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冲上来的魔物群被逼退了几步。
“我的口袋里有我的公会徽章,把它带回我家吧…”
男人拿着我的徽章,“崔尔忒吗,崔尔忒先生,在下叫尤佑,如果缘分没尽的话,下辈子再见吧。”尤佑骑上马,朝着米诺喊着:“有什么想说的就快说,十秒之内必须出发。”
米诺只是来到我的面前看着我的眼睛,而恶魔的门快开了。
“走,我以救援队队长的身份命令你离开这里,然后保护好德尔坦丁……”不仅是声音,就连这具身体都脱离了控制,一根手指动不了,眼睛也不能打转,视线只能定在脚下的土地上。
不过我还是听见了米诺的声音:“是!”
马蹄声越来越远了,最后的最后,结果什么也想起,也没有思念谁谁谁,只是像个老头一样,心里默念着,神明啊,请宽恕我。
魔物们冲到我的面前,一下子我好像摔倒了,我的脸贴在了地上,怎么站也站不起来。
恶魔的门被打开了,在意识彻底断线的前一秒,我如愿以偿地看见了魔物们被恶魔拖进门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