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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
时间流逝了三天。
永乐二九年；十月；廿一。
朝阳的光辉从树叶的间隙穿过。
感觉阳光照在了自己的眼皮上，名为铃兰的少女在睡袋里翻了个身。
此时的降娄地区正式入冬，布毯之外的空气有些微凉，尚未睡醒之下感受到温度变化的小臂往回收缩。
好冷。
这两天一直在赶路，比平时上山一个月的运动量还大，身为见习僧女习惯了走山路的铃兰居然也有些疲惫。
后背的贯穿伤已经基本愈合，不过四肢的酸痛和自然的回复，让少女这两天一直处于昏沉的状态。
据名为鹰眼的镇魂师所说，治疗用的符咒的使用原理，是提前透支使用者的生命力，以达到快速修复伤口的目的。绝大多数的贯穿和骨折都可以治疗，但如果是断肢伤则毫无办法。
正因如此，铃兰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困倦，眼睛都睁不开。
好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正当铃兰在浅睡着的意识之中如此祈祷的时候，突然间听到男人的声音。
“僧女，醒醒。”
接着被一股暴力按住脑袋。
“……呜哎，天又麻影子了嘞。晚安，师父，呼呼……好痛好痛好痛。”
“说什么蠢话，是你之前自告奋勇说要负责伙食的吧。怎么回事。”
“师父的那部分倒没否认？”
听到她的话，对方松开了手。
铃兰在浅睡中又转了一次身。趁机，她半睁的眼正好瞥见来者的样子。
黑衣的高大男子。漆黑的头发，肩影就足以给人沉重的压力。
眼前的男子，正是少女现在的指导者，再加仿佛可以刺穿人的锐利视线，铃兰甚至不清楚对方是否在发火。
“早……早嘞，师父。”
平日在禅院的时候习惯了怠惰，也几乎不曾理庭整器。可铃兰总不可能这样这样回答，自知理亏的她捂住泛红的额头……！早晨好冷。
“──别以为你在养伤期间就不追究，”男子语气平淡，“最后警告。”
如果再不起床的话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正当铃兰闪过这样的念头时──｜
枪声响起。
瞬间的风压掀起少女的前发，接着在睡袋的枕部留下破碎的大洞。
这是从重型枪械里射出的子弹。
本来是射向铃兰的言弹，但她却勉强躲过，然后数枚流弹便掠过少女的脖颈打中地面──｜青色的火焰随之腾起燃烧，看来对于人体之外的物体，言弹会造成实质性伤害。
她之所以能够勉强理解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源自于这三天来，与某个最强人类镇魂师数以百计的攻防。
“之前说过，既然决定要跟上来就别轻易死了。我的训练很严格的。”
楚原昼用熟练的技术切换着打空的弹夹｜──紧接着把枪口对准了踢地横跳，刚从睡袋中逃出生天的纯白少女。
刚才的一刻里，二十四枚子弹全都被他送到了少女映出世界的眼前。
“你这反应也太慢了。”
子弹正中了铃兰的眉心，闪耀的光焰激起一股心底的恶寒。如果放在实战中早就没命了，楚原昼静静地补充道，即便是平时也不能放松警惕。
“明、明白了……！”
少女颤抖着打个哆嗦。
慌慌张张穿好衣服的同时，本人甚至没有意识到刚才一次性躲过了一个弹夹的子弹…随之而来是全身的异样感。
“好痛……！”
之前的战斗伤除了后背以外，还有之后其他部位不同程度的肌肉拉伤和骨质挫伤，如今剧烈运动之后更是疼痛。
──是支离破碎的“灵脉”。
三天前的午夜，少女在迎来自己生日的同时觉醒了佛门金身。不过后者转眼间被九尾破坏。如今体内支离的灵脉正蠢蠢欲动，铃兰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分割成了上亿的小块。
这是一种被重新组装的异样感，每一个骨骼都传来隐隐痛觉，一旦行动起来就像是腐锈的齿轮那样磨合，仿佛是另外毫不相关生物的迟钝躯体。
此前鹰眼老师的话语犹在耳畔。
…
“所谓武僧的灵脉，基本与血液循环一致。但小姑娘你如今金身尽毁，伤及心肺和骨髓，体内灵气絮乱，就算能修复肉体，【灵脉】也已经崩坏了。修为尽废，没有全身瘫痪已是万幸。”
“非常抱歉，鄙人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手术。在你身上的伤也别无它法。所以小姑娘，如果要怨的话可以怨鄙人……但接下来要说的事、希望你记住。”
“为了修复你的灵脉，鄙人擅自拆解了你的戒刀，作为《人造骨骼》镶嵌在你的身体各处。替换掉碎裂的骨刺。”
“那戒刀和你的灵脉相绑定，所以你的身体也没有排斥。融合得非常完美。也接通了体内的灵脉。但是──”
“镶嵌在你身体里的半截戒刀，终究是异物，鄙人也不知有何种后遗症。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地告知，小姑娘你这辈子都无法再召唤金身，从此与佛无缘了。”
…
灵脉，是根植于血脉中的灵气回路。世间万物都有灵脉，不过长期修行过的武僧体内，其灵气要更为纯净。不断苦修后觉醒的，便是“金身”。
传说中最纯净的金身，是佛祖给予其虔诚信徒的恩赐。金身与禅具链接在一起，几乎所有的佛徒都需要觉醒金身才能正常使用现存的结印术。
毕竟僧人的血液，对于妖怪而言──是剧毒。而这种纯净的血液，也正好是凝练金身的基石。
正常情况下，金身是可以修复的。
即使损坏了也能修复。
除非是在觉醒当夜、也就是灵脉最脆弱的时候遭受大出血──那样的话体表的金身将再也无法修复，修为尽废，作为武僧的生涯也只能到此结束了。
这种金身能保护信徒们不受妖怪的精神侵蚀，并且大幅度激发人体的潜能。
──更是信徒与佛祖链接的证明。
一旦遭到彻底破坏，就意味着信仰的失格。铃兰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现如今。
坏死的灵脉覆盖在胸膛，并如同蛛网般顺着少女的玉颈延伸，最后只留下淤青血污一样的丑陋疤痕。
与九尾的那一战，伤及骨髓和心肺，严重影响了造血机能、循环机能。少女正依靠体内镶嵌的“人造骨骼”而活着。
这个世界上，“灵魂之力”──也就是灵气，被认为是一切的根源。而灵脉受损，也就意味着灵魂有隐疾。
今后，她该再去做些什么呢？
“快点。出发了。”
“哎、等…等等！”
铃兰捂住发烫的额头。
接下来还要继续赶路。这些天来，她一直接受着某个黑色镇魂师的特训，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少女的矜持，但现在光是穿上衣服都已经够呛了。
等她急急忙忙从露营地跑出时，正好遇见另一边金色镇魂师和蔼的微笑。
──鹰眼背对着阳光。
而在他旁边，一向严肃的楚原昼似乎有事要宣布，神情比以往还要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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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降娄地区麒麟镇覆灭事件，在镇魂师和某位少女的协作下告一段落。
事故造成三千人遇难，在千年种九尾的侵袭下几乎全员惨遭僵尸化。当宝刹释迦队通过暗网得知这一情报时，昔日的麒麟镇已经彻底从地图上抹去了。
──只剩空无一人的废墟而已。
随后降娄地区禅社高层从镇魂塔方得知了九尾的存在，为进一步降低民众伤亡和群众恐慌，禅社方决定派出释迦队辅助镇魂塔方针对九尾的秘密讨伐。
（《＊作者注解：麒麟镇，相当于甘肃莫高窟一带。整个故事第一卷基本都发生在甘肃。》）
“以上，就是这样。”
楚原昼向另外两人说明情况。
四周的古松林覆盖着皑皑白雪，此时距离麒麟镇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天，现在的三人正在继续追捕千年种九尾。
“七大宝刹的……释迦队会赶来？”
纯白色卷发似是要隐身在雪地里，以桃粉色眼瞳为特征的少女听后一愣。
不用说，身为佛门武僧的铃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禅社和镇魂塔的两方阵营一直有立场冲突，虽然作为武僧的自己这么说不太好，但很难想象两方阵营会一起进行妖族讨伐。
“居然…会有那么多……？”
就拿铃兰自己对镇魂师最开始的刻板印象为例子，在这片降娄自治区，禅社方的佛佛徒们对镇魂师普遍不友好，甚至于持有某种偏见。正是这样的态度让佛徒和镇魂师们关系微妙。
上一次双方协作还是在二十年前，那个时候铃兰甚至都还没有出生。
七大佛教都会派遣其麾下的释迦队赶来。光是想想就知道多么声势浩大。
能在有生之年目睹这样的战场，原是见习武僧的铃兰甚至以为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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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联合声明上宣称的是‘从旁辅助’，”楚原昼审视着终端机上的讯息，“──但与其说是那样，不如说是想‘插手’九尾的讨伐更恰当吧。”
之所以镇魂塔指派楚原昼和鹰眼两人潜入降娄地区进行秘密讨伐，为的就是避免出现行政上的冲突。只要不出现大的矛盾，佛教对于镇魂塔的越界行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如今九尾造成的麒麟镇污染事件属于重大灾害事故，让佛门高层彻底改变了坐视不管的立场，因此之后镇魂塔的讨伐行动一定会被人插手｜──楚原昼想表达的，正是这一点。
“那个……！”少女举手提问，不过开口的瞬间便是一口古怪的杜门方言，这让她立马轻咳起来。
“说吧。”
“不论是大师兄还是鄙人尚能听懂，方言这块小姑娘你无须顾虑。”
“就是……那个。”铃兰试探道，“镇魂塔和释迦队合作讨伐，从长远来看这应该……应该、是件好事吧。”
“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虽然会有小摩擦，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毕竟人手增多咧。”少女说出自己的见解，“讨伐效率会更高的……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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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一定啊。”
楚原昼露出一副无法言语的神情。
释迦队的突然加入对于如今的镇魂塔方而言就是一道枷锁，他慢慢解释。声势浩大的队伍对付普通妖族还好，但在九尾那种级别的灾害面前作用甚微。
根据师弟鹰眼的追踪，九尾已经进入正北方的〖静夜山脉〗。至少接下来的讨伐不会再把普通民众牵扯进来。
目前估算来看，现在的九尾已经接近补完，几乎要回到全盛期。接下来的讨伐难度无疑会是史无前例的困难。
白雪皑皑的早晨。
朝阳在纯白的山林间穿行。
“……”良久的沉默。
注视着纯白少女抬头望天的清影，男人思忖了片刻，然后把手中握住的某物揣回怀中。
──那本是从禅院祭坛下方凿出的“某物”，少女有权知道它的存在。
不过在物归原主之前，楚原昼还不能就这么轻易递出。还有些要调查的事情，这牵扯到十年前──或者应该说是几代人的争端吧。
线索永远都在那里。
──刻在迷途之人的内心。
